三岔口(五)
黑子走后,張韜獨自在桌前還在思考著,他內(nèi)心忐忑,緊張的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臟砰砰的跳,他知道這次真的沒有回頭路了!拔刀容易收刀難,一旦疏漏家人必定慘遭橫禍,自己亡命天涯。正思索間,只聽里屋啪嗒的一聲輕響,張韜內(nèi)心大驚,飛身躍到桌旁,搶過腰刀大喝一聲:“誰!”
“刀子刀子,別別別,是我。”便見門簾被掀開,一人面帶尷尬的走了出來,看著他訕訕的笑著。竟然是獨眼!張韜緊緊握著刀鞘,心里大喊一聲糟了!剛才跟黑子的話全被他聽了進去!
張韜冷冷盯著獨眼沒有說話,事發(fā)突然,完全沒有絲毫準備,剛才和黑子談的事情可是性命攸關(guān)!他慌亂之間,胸中殺心暗起!
那獨眼瞟了一下張韜手中握著的腰刀,悄悄往門口又靠了一步,他自己也有些緊張,臉上故作輕松笑著說道:“刀子,別緊張別緊張。你不是說要我到你這里來,要小心謹慎嘛,我就躲在里屋了??蓻]想到你和黑子進來了,我倒是想出去,可你們已經(jīng)談起來了,我想著我這一出去……萬一哥幾個一沖動,我雙拳難敵四手啊。”
張韜仍然死死盯著獨眼,深吸一口氣,陰寒著臉說道:“你想怎樣?!?p> 獨眼又瞟了一眼大門口,又稍稍挪動了一下步伐,還是咧著嘴笑著陰陰的說道:“你不會是想在這里跟我動手吧。我要是想跑,諒你一個人未必攔得住,我只要活著,隨便找個街市扯著嗓子把你們說的喊幾句,你們?nèi)甑啊!?p> “你想怎樣!”
“嘿嘿,刀子,我們都是過命的交情,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提到的那個什么東西……”獨眼仿佛在回憶著,一邊想著一邊瞟著張韜,腿上暗暗蓄力,只要張韜稍有異動,自己立馬竄出大門保命再說。
他又看了看張韜,見對方冷冷的正盯著他,但暫時還沒有出手的意思,心里稍稍放松,繼續(xù)道:“那東西……想著是個燙手的玩意兒,我不沾,你盡管查你的案子??墒俏野溯呑佣际歉F苦出身,黑子你也看到了,如今那氣派,嘖嘖嘖。”
張韜聽著他的話,似乎還有下文,沒有答話。他聽著獨眼的話語,想著他說的的確在理,他只要喊幾聲,今天就算栽大了,現(xiàn)在只能聽他擺布。張韜氣勢松了下來,眼神也緩和了,看著獨眼坦誠說道:“我們都是兄弟,福難共擔,沒必要搞的跟仇人一樣,你知道,我只想救我的家人。”
獨眼心里終于一顆石頭放下,咧著嘴舒暢的笑了一下,感慨說道:“這就對了,福難共擔。黑子說了,跟著王爺只賺不賠,我其實就尋思著王爺這里肯定有什么大買賣,我反正孤身一人,想著也要給自己謀個前程,萬一日后封侯拜相……唉你說算我一個怎么樣?”
張韜聽了一愣,冷哼一聲:“封……封侯拜相?”
獨眼目光冷冽了起來,嘿嘿笑道:“鬧了半天你還沒琢磨出味兒吶。唉,刀子,你說什么差事能讓黑子如此死心塌地?那王爺手握重兵,如又今封王北平……你覺得有什么大買賣能讓黑子只賺不賠呢?”說完眼神直愣愣的看著張韜,微微的點著頭,等著張韜回答。
張韜順著獨眼的話稍一尋思,那思答案便近在眼前,他心里一陣苦笑,獨眼說的話簡直異想天開,怎么可能的事情!
他迎著獨眼的目光什么話都沒說,“嗤”的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獨眼白了張韜一眼,撇撇嘴,雙手抱著倚在門邊,收斂了笑容又說道:“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就算事發(fā),黑子一個下人說走就走,還能落下點余財,這才叫只賺不賠。刀子,你想明白沒有?帶著我混混唄。”
張韜聽著獨眼的話語只感心底陣陣發(fā)涼,當真小看了獨眼的賊膽!他暗自尋思著,這個獨眼不是個安穩(wěn)的主,萬一控制不住,可要壞了大事,管不了那么多,一定要找個機會……除了!
張韜清楚當前不能生事,只能穩(wěn)住獨眼。他放下腰刀,嘆了口氣說道:“你都這么說了,咱倆還有什么見外的,那時候還是你給我透消息,告訴我六子一家的事情,讓我小心。這點恩情我當然要記。這樣吧,我如果有機會見到王爺,就跟他討個差事,你跟我一起去查查那個物件吧,到時候立了功勞,自然有賞,在王府里尋個差事也是理所應當……”
話沒收完,就見獨眼伸手止住。獨眼仰起頭看著張韜說道:“別,我說了,你要查的那東西,燙手,我不沾。而且你愛信不信,反正也不在我身上,當時處理尸首,我眼里只有那扔到樹叢里的金子,死人身上翻東西的活,晦氣。這樣吧,你的家人也算我一個,我也幫你去救,回頭安置好了,咱們詳談?!?p> 張韜這時真的是悔恨交織,當時怎么沒有看一眼里屋呢,獨眼藏在里面自己竟然都沒察覺,他看著門口,又是一陣懊悔,開門談話的確是為了防止門外有人窺視,可是門外吵雜,藏在里屋的獨眼反而隱匿的安全了,唉,這他媽都是命啊!
他現(xiàn)在也沒得選了,只得無奈的說道:“行,就這么辦,我的家人你費心,只要能救出來,以后有我的就有你的。但是,你要守口如瓶,要不然就算我饒了你,你想想這里是什么地方,你兩條腿能跑到哪里去。”
獨眼哪管那么多,聽張韜同意心中大喜,喜滋滋的立馬伸手指著頭頂立誓:“張頭,我跟著您心里踏實,今天所有的話我爛肚子里,說出去半個字,天打雷劈?!?p> 隨后獨眼又皺著眉頭,語重心長的解釋道:“張頭,兄弟不求別的,就求過幾天好日子,以后有個指望,這他媽不過分吧?!?p> 張韜看著獨眼,心中恨的牙根都癢癢,他冷哼一聲說道:“我當時要你偷偷跟著我,是以防萬一,現(xiàn)在看來,你一直琢磨著要發(fā)橫財啊。”
獨眼心事被說破,嘿嘿笑著說道:“你這話說的,六子難道不是我兄弟?他一家慘死,我不難過,我不害怕?只能找你和黑子,后來發(fā)現(xiàn)好像這事越來越蹊蹺,最后稀里糊涂跟到了北平……現(xiàn)在你們都進了王府了,總不能你們都有著落了,我他媽還是跟個要飯的似的,我說張頭兒,你也忍心?”
張韜呆呆看著地面沉默著,想著還是獨眼當時跟自己說的一句話:“日子久了,人心會變?!彼氲竭@里不禁苦笑。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仿佛下了決心,深深的點點頭,看著獨眼鄭重說道:“好,你說的在理。你放心,只要你不壞事,我張韜一定給你個交代。”
獨眼干笑了一下,滿口黃牙,僅有的一只眼睛光芒閃爍,伸出手來。張韜一愣,獨眼舔著嘴唇,大大咧咧的說道:“拿點錢給我,我買身衣服,去窯子里好好干幾炮,回頭咱就要辦大事了!嘿嘿,媽的,吊日子總算要熬到頭了!”
張韜轉(zhuǎn)身經(jīng)過方桌旁,在碗櫥后面的夾縫里摸出來十兩銀子,隨即看都不看一眼拋給獨眼。獨眼眼中放光,“喲”的一聲驚喜的伸手接著,喜滋滋的拿著銀子在手上墊墊,帶著不地道的北平口音感慨道:“呵,你們真他媽夠闊的。走了,回見了您內(nèi)?!闭f完大步一邁出了張韜住處,一路哼著歌走了。張韜看著他的背影,內(nèi)心忐忑,神色復雜。
張韜跌坐在桌前,一手支著額頭。他思緒轉(zhuǎn)到獨眼夜訪的那天,胸中又是一陣煩悶,隨即“唉”的重重嘆了口氣。自己原本一個小小捕頭,雖不富貴,但是悠閑愜意。記得那時候每天一回家,兒子便死命纏著自己騎馬打仗,要么就是那小兔崽子調(diào)皮搗蛋害的自己被鄰居告狀,那時候真的是嫌自己兒子煩!如今卻掛念著自己著那個調(diào)皮鬼,他真的盼望著這一切是做夢,醒來還在蘇州家中。
桌旁,他還在緊鎖眉頭,閉著眼睛回憶著,想著蘇州的悠閑光景,莫名的一股怨氣騰的升起!要不是獨眼,自己怎么會到了如此地步!要不是獨眼自己怎么會被都察院盯著?如今家人被扣,自己又夾在王府和都察院中間左右為難,稍有不慎全家都有性命之憂!要不是獨眼……
其實張韜心里知道,無論那夜獨眼來不來,按現(xiàn)在的狀況,自己絕對逃不出這個局,六年前就注定了今天要在這里,可是他還是怨恨獨眼,找誰不好,非要找我!
張韜想到這里,心里突然一驚!他突然睜開眼,眼神凝結(jié),他端坐了身子仔細回想著獨眼那夜跟自己的對話。盡管記憶中那夜的對話有些模糊,但是有件事,獨眼絕對沒有說!
獨眼……怎么知道自己在蘇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