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把人叫來總是有點兒麻煩人家,但好在何源脾氣好,寵物醫(yī)院近兩天也比較清閑,何源也沒別的事,大晚上的,來也就來了。
酒吧這會兒也基本沒什么人了,收拾收拾準備關(guān)門的樣子。不過酒吧小,店主經(jīng)營,員工就一個,所以很隨意,刷著杯子等著秦朔跟其他兩三位也是大半夜借酒澆愁的人喝完了再走。
何源來的時候秦朔已經(jīng)喝了兩杯了,秦朔打電話的時候也沒說什么事,只說出來聊聊,但何源一看秦朔那個狀態(tài)就知道,不順心了。能有什么事呢,工作順風順水、家里也沒什么可操心的,能讓他吃癟的也就伊人了。
何源這種型號的單身狗對于這種事總是喜聞樂見的,眉飛色舞地問秦朔怎么了,又被秦朔一個眼神瞥得不敢言語。
何源苦著臉砸吧嘴里的酒:“你看你這人,這么晚把我叫出來,連問一句都不讓問,嘖?!?p> 秦朔頭一抬把杯底的酒喝盡,似笑非笑:“您那是問吶?我還以為您等著看戲呢?!?p> 何源抹了把臉有點兒不大好意思。
兩人沒言語,又叫了幾杯一人一半灌下去,直到暈暈乎乎,秦朔才開口:“你以前是不是沒談過?”說完沒等何源搭話,自己又笑了:“唉肯定沒談過啊,問什么呢。”說著又帶著戲謔瞅了何源一眼:“這么多年,不容易啊。”
何源一臉不老高興:“有意思嗎????就問你有意思嗎?”
秦朔忙笑著道對不住。
何源咂咂嘴里的酒,把被子擱一邊,沖著秦朔翻了個白眼,:“被小姑娘欺負了?”
秦朔笑:“哪兒能啊?!鳖D了頓,“小姑娘爸爸剛過世了,還沒緩過來呢?!?p> 何源有點兒驚訝。
何源知道趙爸的情況,只是一直不知道到了哪種程度,覺得消息來得有些突然。
“怎么就突然沒了呢?”
秦朔用手指點點杯子,店主會意又續(xù)了一杯。
“不算突然,就是惦記閨女,一直撐著,撐不下去了。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很長時間了,心里都有數(shù)?!?p> 何源點點頭。
秦朔皺著眉頭,一只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閑不下來,摩挲著杯子:“你說現(xiàn)在這小孩兒都想點兒什么呢?”
何源倒是笑了:“你們這些人的想法我還沒弄懂呢,還讓我去玩兒高階的?不是難為我呢么?!?p> 秦朔也笑了。
何源又問:“小姑娘給你出什么難題了?”
秦朔想了想,答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怕她想不開。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跟我說?!闭f著抬眼看了何源一眼,有點兒陰沉,“你也知道她從小就過得不太好,我原先還覺得她是不在意,后來才知道是她都擱心里頭憋著呢。她的那倆發(fā)小都不知道?!?p>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她跟同學出去玩兒,喝多了,說禿嚕了?!?p> 何源笑了:“那就再灌她一回?!?p> 秦朔一眼瞪過去,何源趕忙把臉上的笑憋了回去。
“感情不是你媳婦兒,你不心疼。”秦朔說著,又仰臉將杯子里的酒喝干凈。
何源撇撇嘴,覺得心疼算不了什么事,道:“你還讓她憋著沒準再出點兒什么事呢?!?p> 秦朔順勢這么一想,被嚇得一激靈,手機解鎖遞給何源:“給她打,就說我喝多了。等來了你不用管,幫我叫輛車就行?!?p> 何源笑著接了過來。
伊人睡得正沉。
伊人近來夜里很少能有不做夢的時候。夢也大都不是什么好夢,半夜要么驚醒要么哭醒。伊人倒有點兒慶幸沒跟秦朔睡在一起,不然還得攪和他不得安生。
伊人正在一場噩夢里脫不開身,就猛地被手機鈴聲驚醒,看見來電顯示秦老師三個字,心里猛地就松了口氣,知道自己是醒了。
伊人揉了揉眼,接了起來:“你在外面?”
電話里是何源的聲音,有些嚴肅:“伊人啊,你來一趟吧,秦朔這兒喝多了死活都不回去,你看看能不能把他弄走?!?p> 伊人愣了愣,立馬清醒了:“在哪兒呢?定位發(fā)一下。人沒事吧?”
何源趕忙答:“沒事沒事,就是喝多了,不讓我走,你過來把他弄走就行?!?p> 伊人哦哦應(yīng)著,趕忙套了條裙子出門。
離得不算遠,伊人一個人不敢在夜里搭車,便跟何源交代了一聲自己走過去。
路上不能說一個人都沒有,但畢竟都凌晨一兩點了,人還是很少。有對兒情侶站在路邊吵架,姑娘很生氣的樣子,不是本地人,說話又急又快,伊人沒聽懂,但卻看得懂姑娘打在男生臉上的那一巴掌是真實在。
看男生低頭不敢吭聲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估計也是男生對不起姑娘了。伊人擱心里猜。
雖然覺得好奇,但伊人也不是多愿意摻和閑事的人,低著頭匆匆走過,不打擾人家接著吵。
夜里有風,刮得伊人手指冰涼。
伊人突然就有點兒想秦朔了。
一個多月,各種雜事忙地腳不沾地,又剛從喪父的情緒里恢復知覺,伊人真的很少留意過秦朔這些天過得怎么樣。
哦對,他是去喝酒了。但怎么這么晚去喝酒呢,挑這個點躲著自己。
伊人心里被戳了一下。
伊人突然又想,也不知道秦老師跟自己吵起架來會是什么樣。應(yīng)該吵不過吧,秦老師邏輯很厲害,嘴皮子也很厲害,最主要是沒干過理虧的事。但看秦老師都到了跑出去借酒澆愁的地步了啊,這到底算哪樣?是要吵架了?還是蹦過這一步,直接進行下一步分手?
伊人鼻子發(fā)酸有點兒想哭。不想跟秦老師分手。
遠遠地就看見何源站在店門口。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只剩隔壁便利店的燈還亮著,打在兩人身上。
秦朔坐在馬路牙子上,靠著路燈桿,手里還拎了兩瓶。倚著燈桿的人遠遠地看見伊人就笑了,把手里的酒瓶子舉了舉。
何源也看見伊人過來了,深吸了口手里的煙,把煙蒂扔在地上踩了踩,見伊人走近,扭臉把煙吐在一旁,啞聲:“可算來了,趕緊把他弄走吧?!?p> 伊人笑笑:“不好意思啊,麻煩您了。”
何源擺擺手:“不叫事,給你們倆叫輛車?”
伊人俯身攬住秦朔的腰想讓人起來,聽見何源的話,抬頭道:“不麻煩,叫過了,不過司機八成都不愿意拉,實在不行等他緩緩再走回去,也不算遠?!?p> 何源點頭:“行,我明早還有班,得先走了啊?!?p> 伊人應(yīng)了聲。
秦朔被伊人拉著晃晃悠悠站起來,沒踩穩(wěn),又坐了回去。
伊人才有些無奈地看著秦朔。秦朔也確實是喝多了,但還沒醉到撒酒瘋的狀態(tài),見伊人看過來,便沖著伊人笑了笑。
伊人拉不動他,就撒了手,任他這么坐著。
“您這樣可不像個老師啊?!币寥松僖娗厮泛茸淼哪?,盯著細細看了會兒,笑著拿手戳他。
秦朔也不動彈,靠著路燈看著伊人,軟趴趴地隨伊人戳。
“你起來啊,咱們得回家了?!?p> 秦朔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把剩的半瓶遞給了伊人。
“喝完就走。”
伊人接過瓶子搖了搖,還剩了一小半,但度數(shù)有點兒高,四十多度的。伊人太知道自己那點兒酒量了,這點兒要是真進肚子里,估計倆人都別想回家,有點兒為難:“先走再喝行不行?”
被涼風一吹,秦朔目光倒是慢慢沉靜下來了,還是醉著的模樣,只是帶著笑,很專注地看著伊人。伊人被他看得有點兒臉紅,心里卻很舒服。
秦朔看了會兒,又耍起賴:“不行。”
伊人看著秦朔,換了套說辭:“你知道我胃不好的,喝完回去又得難受好幾天,你忍心啊?”
秦朔想了想,又把酒瓶子從伊人手機拿了回來。
伊人被他幼稚的舉動惹得想笑,干脆也坐下來,攏了攏裙子,撐著下巴歪頭看著他。
又一陣涼風吹過,秦朔摸著伊人手涼,把人往懷里攬了攬,有點兒郁悶:“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說呢。”
伊人不明白:“說什么?”
秦朔深吸一口氣又吐了出去,呼吸間都是酒氣,眼眶泛著紅。秦朔是真的醉了。
“是不是我還不值得你信任?”
伊人怔了。
“是不是,是不是我還不能讓你安心?!?p> 伊人忙笑了笑,透著股狡黠:“我就知道你上次從我這兒套話來著。”
秦朔聽見話,看了眼伊人沒吱聲,伊人也不說話了。
兩人靜了半晌,秦朔才又開口道:
“我家姑娘啊,很厲害的,一個人就能撐起很多?!闭f著摸了摸伊人的手,細細地揉弄著,有些心疼的模樣,“但你這個年紀,真的不應(yīng)該過得這么累。我想替你分擔點兒,但你又不肯說。你不肯說,我就不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想讓我參與到你的事情里?!?p> 秦朔把臉湊到伊人面前,急切地想要從伊人的表情上尋找點兒什么:“讓我給你幫幫忙吧,好不好,別再這么累了?!?p> 伊人收斂了笑,對上秦朔的眼神。
秦朔的眼神里的感情濃烈又直接,完全不像平日里掛著不走心的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
伊人腦子里空白了一瞬,又笑了,仍有些難以置信。
伊人從沒想過愛情真的像書中所寫的那樣存在,直到看到秦朔這樣的眼神,才知道那種溢滿愛情芬芳馥郁的詩詞歌賦都說了些什么。
伊人向來都秉持著一種觀念,人都是靠利益維系的,不一定是錢的那種利益,但一定是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東西。這種東西,或許是讓你覺得心情很好的各種段子,或許是能照顧你的承諾,或許是能滿足你的各類需求的能力,只要是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感情也靠利益維持,沒有這種相互滿足的一來一往,注定長久不了。
伊人覺得自己給不了秦朔太多,所以就一直覺得自己處在一個隨時都會被拋棄的位置,這個位置真的讓伊人很沒有安全感,但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伊人其實已經(jīng)適應(yīng)這樣的位置了。所以伊人就按照自己理解的、也適應(yīng)了的模式,去跟秦朔相處。
至于那種無條件的、愿意奉獻一切的愛,伊人從來都沒幻想過。
伊人也從來沒敢想過秦朔真的會這樣。
會想要成為她的生活中的一份子,會想要成為她的那個soulmate,會成為那個讓她精神上也可以依靠的人。
伊人突然就覺得自己變得不能更脆弱了。
伊人覺得自己有好多好多委屈想跟秦朔說,也覺得自己有好多好多黏黏糊糊的嬌想跟秦朔撒。
有點兒像小孩兒了。
伊人看著秦朔,又想,像小孩兒就像吧,偶爾這樣,他應(yīng)該也不會嫌煩。
伊人掂量著自己不嫌煩的猜測。
所以,這種東西應(yīng)該就叫信任?感覺有點兒棒啊……
伊人咂摸著心底那股奇妙的滋味,喜不自禁,還有些恍惚。
伊人捏了捏秦朔的掌心,笑了,第一次眉心舒展開來的笑,笑得安穩(wěn)又平和,溫柔里帶著稚氣。
“真的要聽???”
“要?!?p> “那先回家,慢慢說,我有點兒冷了?!?p> “……那你不能反悔?!?p> “好,我冷,你抱我?!?p> 秦朔這才有了點兒放松的模樣,緊了緊摟著伊人的胳膊,把人卷到胸前懷里。
“穿得好薄啊?!?p> “出來的太急嘛,何醫(yī)生一直在催我?!?p> “回頭數(shù)落他。”
“人家沒錯啊,是你大半夜跑出來喝酒啊?!?p> “……好吧我錯了。”
“那回去給你煮醒酒湯,喝完你刷碗?!?p> “好?!?p> “以后要出來玩,不要這么晚啊?!?p>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