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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我

第二章 成功人士劉小開

誰是我 衣山盡 5208 2017-10-09 09:40:08

  秋雨綿綿,一連下了三天。街上的風(fēng)景一片迷朦,冷風(fēng)陣陣襲來,梧桐葉子片片掉落,粘在柏油路上。正是早高峰,一群又一群人潮涌進(jìn)地鐵站口又涌出來。

  “人群中這些面孔幽靈般顯現(xiàn)?!?p>  “濕漉漉黑色枝條上的許多花瓣?!?p>  此刻,感覺到面上受傷處襲來的痛楚,劉章的心情就如同這首詩一般,陰冷,頹喪,負(fù)能量爆棚。

  什么花瓣?工蟻,都是工蟻,毫無價值的人生。

  氣運,氣運啊,我的點兒實在太背了。這一單如果做好,操作一年,幾十萬還是可以見到的。最妙的是,一旦做出了名氣,會有更多的生意找到我頭上來。手握十幾個優(yōu)質(zhì)客戶,我的人生自又不同……可是,為什么這么大一個單子就做虧了,還虧得連底褲都沒了?

  這賊老天簡直就是在玩我?

  劉章將腳底扳上的泥水在馬路牙子上刮了刮,正要進(jìn)地鐵通道口,卻猶豫了。這個時候去上班,合適嗎?

  是的,三日期限已到。別說兩百萬,就算是兩萬也掏不出來。說不好黑道大哥已經(jīng)帶了小弟在銀行門口堵著,只要自己一出現(xiàn),一輛面包車就會“噶”地停在他的身前。然后,四五個壯漢跳下來將自己拉上車去。過得兩日,晚報就會刊載如下內(nèi)容:“我市黃仆江出現(xiàn)一具無名男尸,年紀(jì)大約三十出頭。據(jù)查,此人姓劉,生前就職于XX銀行外擺渡橋分理所……死者身上沒有傷痕,具體死因不明,警方正在做進(jìn)一步調(diào)查……本報記者會繼續(xù)跟進(jìn)?!?p>  想起這個嚴(yán)重的后果,劉章毛骨悚然,又悲憤莫名:我就是一個小小的基金經(jīng)理人,慈眉善目,熱心公益,只不過是想賺點輕省錢就落到如此田地,我錯了嗎,我錯了嗎?

  不管怎么說,單位是去不得的,飛蛾不能撲火,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適當(dāng)?shù)臅r候慫一回也不要緊。

  掏出電話給老板發(fā)了個微信,請了一天假,正要轉(zhuǎn)身回出租屋補覺。這個時候,他就看到后面有個二十來歲面目猥瑣的小伙子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著朝他挨過來。他身上還帶著一個挎包,包口露出一個木制把柄,看起來像是一把菜刀。

  “殺手……我的坐標(biāo)暴露了!”一剎間,劉章背心有冷汗?jié)B了出來。

  地鐵入口實在太窄,面目委瑣的殺手兄賊兮兮走過來,將出路徹底封鎖。前面拐彎處又是擠得水泄不通的人潮,要逃也沒處逃。劉章立即側(cè)過身子背靠墻壁,將公文包護(hù)住下身,頭可斷,血可流,男人的旗幟不能倒。就算斷一只手,也得保住小弟弟。

  近了,近了,殺手兄手一翻,握在刀柄上,抽將出來,卻是一把小鏟子。

  出忽劉章的意料,這半小鏟子并沒有落到他腦門上,而是對著劉章身邊的墻壁一陣猛鏟,將上面諸如“退休老中醫(yī)專治淋病花柳”“開鎖、疏通下水道”一類的小廣告鏟得紙屑紛飛。動作當(dāng)真是矯若游龍,翩如驚鴻,看得人眼花繚亂。

  等到清理完那些小廣告,猥瑣的殺手兄“啪”一聲將一張不干膠拍在墻上,上面寫著“性病快速根治,采用現(xiàn)代科技,進(jìn)口新藥,納米基因……”瞬間化身為廣告達(dá)人。掏鏟子、鏟廣告,貼廣告,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前后不過六秒。

  “我草尼瑪拉隔壁。”劉章目瞪口呆:“原來是貼牛皮癬的?!?p>  先前這小子在鏟廣告的時候,他還以為此人是城管。你貼牛皮癬就貼牛皮癬吧,為什么要把別人貼的鏟了,就為了獨占這個廣告位?說好的同行業(yè)公平競爭呢,做人要講道理啊老弟!

  看到劉章驚訝的表情,那個小子抬起頭靦腆一笑,低聲道:“兄弟,求口飯吃。同為天涯淪落人,理解萬歲?!?p>  是的,劉章今天穿著皺巴巴的西裝,渾身泥水,手拿黑色人造革公文包,面上還帶著傷痕,活脫脫一個凄恍的保險推銷,在那人眼中屬于在大都市混不下去的那種。

  若是在往常劉章自然懶得管這種閑事,反正他貼不貼和自己也沒有一毛錢的關(guān)系??墒墙裉斓乃麧M心都是戾氣想要找個地方發(fā)泄。而且,這個廣告兄話中的“同為天涯淪落人”觸及了他心中的痛點。

  淪落,老子是個大天才,暫時的不順不過是前進(jìn)道路上的一點坎坷。老子是白領(lǐng),中產(chǎn)階級預(yù)備役,什么時候跟你是同類了,可惡至極,不能容忍。

  反正閑著無事,今天我劉章就捉他進(jìn)局子里去。浩然天地,正氣長存。

  劉章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扭住那小子:“好大膽子,到處貼小廣告,污染環(huán)境,我代表法律逮捕你……哎喲,你還打人……來人啦,來人啦,報警,快報警!”

  ……

  活了三十年,這還是劉章第一次進(jìn)派出所,一切都顯得那么新鮮。

  在端詳了警詢室的風(fēng)景之后,一個中年警官走了過來,看了看拷在窗臺上的那個小子,虎著臉問劉章:“姓名?!?p>  “人不是我打的,我也吃了一拳,說起來我還是受害者呢!”劉章?lián)屜纫徊秸f;“你看看我這臉,又紅又腫,阿SIR,你可要主持公道??!”

  “你當(dāng)我是瞎子,你臉上都是舊傷,可不是別人打的。”警官打斷了他的話:“姓名?!?p>  “人真不是我打的,我可是見義勇為,警官,你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看了看那個滿面血污的廣告人,劉章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就在先前抓住那小子之后,廣告達(dá)人也是毛了,一拳揮來正打中劉章的臉。于是,二人就扭打在一起。事實證明,大都市的人素質(zhì)就是高。在加上城市牛皮癬的民憤實在太大,朝陽群眾正義感爆炸,一涌而上將那小子打成了變形金剛,更有人搶過鏟子在斬在廣告人的腦門上,把血都砍出來了。

  等到巡警過來,先前還勇往直前的群眾輕輕地走,正如他們輕輕地來,只留下地上呻吟的兩個對手。

  廣告人流了血,如果真要較真,那就是故意傷害,是要走入刑了。一旦有了案底,劉章這輩子就完了。

  “姓名……你還英雄呢?”警官和身邊的幾個同事都是一笑。

  “劉章?!眲⒄孪肫疬@個嚴(yán)重的后果,嘆息一聲,垂頭喪氣:“我的身份證和社會保障卡不都交給你們了,多此一問?!?p>  那頭,一個女警察正拿著劉章的身份證坐在電腦前登陸內(nèi)網(wǎng)核對身份信息,聞言抬頭笑道:“現(xiàn)在冒用別人身份的人可多了,再說世界上長得相象的人海了去,誰知道你的身份證是真是假?!笨吹贸鰜恚賹⒄潞苡泻酶?。

  經(jīng)過剛才的一笑,中年警官面色緩和了許多,目光中甚至帶著一絲欣賞。禮崩樂壞,人心不古,象劉章這種熱血青年……不,中年還真不容易見到:“不管怎么說,人家被你打成這樣,已經(jīng)是輕度傷害了。對了,你要走法律途徑嗎/”

  說著話,中年警官將頭轉(zhuǎn)向拷著的廣告達(dá)人。

  廣告達(dá)人仇恨地看著劉章:“要,必須地。我要他賠醫(yī)藥費,一萬……不,兩萬,不然我要讓他坐牢。”

  中年警官:“不能私下和解嗎?剛才你不也打了劉章,大家就這么算了不好嗎?”

  “不給錢不行?!睆V告達(dá)人憤怒得眼睛都快要燃燒了;“什么沒錢……沒錢我就要提起刑事控告。警官,都是打架斗毆,憑什么只拷我不拷劉章,我不服?!?p>  劉章大怒,正要怒罵。那邊,正在登錄身份證信息的女警官罵了一聲:“什么破電腦,死機(jī)了,重啟又得三分鐘。我說楊頭,是不是換臺蘋果電腦,這玩意兒實在太折磨人了。”

  中年警察:“去去去,沒那個經(jīng)費,你慢慢弄,又不急。還蘋果呢,紅富士要不要,我自掏腰包給你買一斤。”

  “那感情好。”

  中年警察不理睬女同事,拿了鑰匙解開廣告達(dá)人的手銬,緩緩道:“好,既然你要提起刑事控告,那我們就走程序吧。不過,好心提醒你一聲。你們之間的事情誰對誰錯,不由你也不由我們說了算,得講證據(jù)。最后這官司打成什么樣子誰也說不清楚,本不大的事情,還得耽擱很多時間和精力,你得想好了。對了,錄完口供之后,劉章可以回家去等候通知,而你,怕是要呆在所里?!?p>  “憑什么,憑什么放他走?”廣告達(dá)人驚叫出聲。

  中年警官:“打架和刑事傷害的事情下來再說,一馬歸一馬,你倒處亂貼小廣告,破壞城市環(huán)境。市政法個部委并城市管理局出了通知,要嚴(yán)厲打擊,一旦抓到嫌疑人,證據(jù)確鑿,從重從快處理。我們會通知城管局,叫他們派人過來接手?!?p>  一聽說要將自己移交給天朝戰(zhàn)斗力爆表的城管,廣告達(dá)人面如土色,立即認(rèn)慫:“警官,我的阿SIR,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不要賠償了好不好。”

  “這可是你說要私下和解的,好吧,在諒解書上簽字吧!”中年警官示意他簽字畫押。

  等到廣告達(dá)人狼狽離開,劉章感激地說:“楊警官,謝謝你!”

  “不用謝我,城市是我家,美化靠大家,也需要你這種熱心市民。等下錄了你的個人信息,結(jié)了案,你就可以走了?!敝心昃傺a充道。

  劉章還有些不平:“就這么放他走?”

  “不然還能怎么樣,劉章,真追究,他也就是拘留幾日,可你故意傷害,不但要賠錢,還有留案底?!敝心昃賴@息一聲:“做人不可太沖動?!?p>  劉章?lián)u頭:“正義呢,公理呢!”

  “有一種東西叫正義,正義需要高強(qiáng)的功夫。好好練練,你被人打得好慘。你這身手去主持正義,徒勞無功?!敝心昃倏粗鴦⒄履樕系膫?。

  劉章:“人生本來很多事情都是徒勞無功的?!?p>  二人竟然對起電影臺詞,同時哈哈大笑。

  女警察的電腦終于弄好,回頭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劉章:“劉章是吧?”

  劉章:“怎么了?”

  女警察面帶不能理解的笑容:“劉先生,恕我直言像你這么個成功人士還如此熱心社會公益,路見不平一聲吼,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九州的還真不多見。遇到街上的垃圾人,真被人家傷了,劃不來?!?p>  被一個美女叫做“成功人士”劉章心中得意:“應(yīng)該做的,*******……”什么成功人士?沒錯,我劉章雖然是個天才,可距離成功還是有一段路要走的,雖然對未來我充滿了信心……

  女警察打斷他的話;“對了,劉先生,你的戶口應(yīng)該盡快注銷,我們國家可不承認(rèn)雙重國籍。今天你既然到我們這里來,就一并辦了吧。”

  “什么雙重國籍,什么注銷戶口……不能注銷??!”注銷戶口這四個字的厲害劉章可是知道的。沒有戶口就不能買車買房,就不能在這座大都市成家立業(yè)。我好歹也是要成功的成功人士,離開這遍地黃金的上海灘,以后還怎么發(fā)達(dá)。發(fā)財這種事情的關(guān)鍵是要站隊地方,高度決定視野。離開這里,混二三線,那才是沒有希望了。

  中年警官看了看電腦上的劉章個人資料,嚴(yán)肅地說:“劉先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明明已經(jīng)獲得了美國永久居留,怎么還保留國籍和戶籍。我知道,你們這種外籍華人最是精明了,既要享受資本主義的物資文明,等老了卻想享受社會主義的退休金和醫(yī)療服務(wù)。這是不可以的,絕對不行?!?p>  “警官,是不是弄錯了,我什么時候成了美國人,我只去過泰國,還是廉價團(tuán)。”

  “怎么可能弄錯?!敝心昃俅驍鄤⒄碌脑?,眼神中帶著對挖社會主義墻角的懷份子的鄙夷。

  女警察:“楊頭兒,是不是真的弄錯了?”她看了看劉章凌亂而糟糕的打扮:“看劉先生的樣子,不太像是……在我市有十幾套房產(chǎn)和三家廠房的……”

  “什么,十幾套房產(chǎn),三家廠房?”劉章抽了一口冷氣,本市的房價自十多年前四萬億大放水之后,從八千一平方直沖上五萬之巨,核心區(qū)域的價格更是達(dá)到驚人的十五萬之巨。三家廠房且不說了,十幾套房產(chǎn),怎么也得好幾個億。這……這是什么鬼?

  中年警官也笑了笑:“我看也不像。”就將頭湊到電腦前。

  劉章心中也是好奇,跟著看過去。這一看,心中更驚,上面的所有信息都是自己的。租籍安宛省XX市XX縣XX街XX號,畢業(yè)于XX大學(xué),于XX年XX月就業(yè)于魔都XX銀行,后于六年前移民美國舊金山,現(xiàn)住址灣區(qū)XXXX號……

  所有的資料上都貼著一張照片,霍然是年輕時代的劉章那張眼高于頂狂妄自大的臉。

  “灣區(qū)別墅,太有錢了。”女警察口中嘖嘖有聲,不住感嘆:“劉章先生,這是你吧?”

  劉章苦笑:“移民之前是我,移民之后就不是我了。”說著,他就報了自己的工作單位和家庭住址,然后道:“那個美籍華人我也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鉆出來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我單位查。對了,我上班每月都有扣五險一金的,這點可以證明?!?p>  中年警官點點頭:“我們馬上就查,人民警察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闭Z氣中帶著濃重的懷疑,劉章心中正疑惑也不好同他置氣。

  很快,劉章的信息查了出來,包括公司每年的體檢,包括他所辦的電影VIP卡和洗浴中心的消費記錄,所有的證據(jù)都說明在過去的六年里。而且,那個美國劉章自從六年前出國之后就沒有再回來過,這一點從出入境記錄上可以查到。

  這下,派出所里的所有人都連聲說奇怪,真是奇怪了。

  這事沒有定論,勾留了半天,眼見著一個上午過去,只能按下不表。

  在離開派出所的時候,中年警官嚴(yán)肅地對劉章說:“你先回去,我們有消息會通知你的。你一個美國人偷渡回大陸,那可是犯法的。另外,我國色情業(yè)非法,洗浴中心你不能再去。還是那句話,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走一個壞人?!?p>  他的思路已經(jīng)轉(zhuǎn)到劉章從美國偷渡回大陸上面來。

  劉章心中氣惱:別人偷渡都是從發(fā)展中國家偷渡到發(fā)達(dá)國家,我若真是美國鬼子,腦子瓦塔了才偷跑回來,那不是逆潮流而動嗎?

  天上的秋雨還在下,沒完沒了。

  看著陰霾的天空,想起剛才在派出所遇到的那件怪事,劉章心中突然想:十幾套房,三間廠房,舊金山灣區(qū)大別墅,億萬身家,都是我的?不對,這個世界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四周,時光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

  難到我劉章穿越了,穿越到一個平行的世界里。在這個世界上生活著另外一個我,只不過,和凄慘的我不同,那個我徹底地成功了。

  億萬財富都是屬于我的,十幾套房子,那可是十幾套豪宅??!每天住一套,也得半個月才輪一遍。就算我雖然都不做,靠房租也能月入十萬,這小開的生活偶稀飯。

  直娘賊,劉章,我佩服你!

  ……

  身上一陣?yán)湟魂嚐?,不覺走到自己的出租屋外面。

  破舊的樓房下是提著棒球棍等在那里的花臂黑道大哥和一群耀武揚威的小弟。

  殘酷的現(xiàn)實撲面而來,感覺像是要窒息了。

  沒有穿越,沒有奇跡,世界依舊獠牙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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