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天來告別了眾人,回到嚴家的豆腐坊中。
今日店里的生意甚是興旺,里外的桌子上都已坐滿了客人,嚴詠春和嚴詠秋姐妹兩個端著盤碗在客人之間來回穿梭,嚴芳姑則在柜臺后面將一張算盤撥打得噼里啪啦響個不停,眼睛望著滿座的客人,滿臉都是極為夸張的笑容。
“芳姑姐,需要幫忙嗎?”禹天來湊到柜臺前笑著問道。這些年來他每月中都有幾次陪著嚴詠春回來探親,已經(jīng)與嚴家這幾口人相處得頗為慣熟。平生只有兩個女兒、頗以無子為憾的嚴二更隱隱地將禹天來當成兒子,每次見面時招呼他比招呼嚴詠春這親生女兒還要殷勤。嚴芳姑雖然人貪財嘴又刻薄,但終究本心不壞,相處久了同樣將禹天來當做家人看待。
正在憧憬著發(fā)財、瞳孔幾乎變成方形的嚴芳姑被禹天來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后登時一手叉腰一手指點擺出個兇悍姿勢尖聲喝道:“臭小子還問什么問,沒看到我們都忙得要死嗎?趕緊得給老娘滾去干活兒!”
一邊喝罵著,一片從柜臺里扯出一副半舊的白布圍裙兜頭摔了過來。
禹天來哈哈一笑,伸手將那圍裙接住,抖開了圍在腰間,登時變成一個跑堂的小伙計,一溜煙地跑去后廚,霎時間又捧著一個托盤跑了出來,含笑走到一張桌子旁邊,手腳麻利地將盤中的幾樣嚴家秘制的豆干、豆皮特色小菜擺在桌上,口中也殷勤地招呼著“客人慢用”之類的客套話。
桌上的都是熟客,看著禹天來精干利索的模樣,其中一人便轉(zhuǎn)頭對柜臺后面的嚴芳姑笑道:“芳姑,天來這孩子如此能干,你還是趕緊勸說嚴老板將他找了做上門女婿,否則遲早便宜其他有女兒的人家!”
另一人則笑道:“嚴老板這么會做生意,怎么會想不到此事。我猜他遲遲不提此事,是因為家中有一個妹妹和兩個女兒,所以拿不定主意要用哪一個招贅天來呢!”
此言一出,滿座的客人哄然大笑。
禹天來兩世為人,前世更是經(jīng)過不少場面,這么幾句笑話全都當做了耳旁風;嚴芳姑則是素來性情潑辣、葷素不忌,聞言也不過笑罵一句“老娘才沒興趣啃這棵小嫩草”;嚴詠秋年少臉嫩,當時大為羞赧,紅著臉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逃回后廚;嚴詠春則是帶著莫名的期望向禹天來偷望了一眼,見他神色自若,似乎沒有半點不自在的樣子,不知怎地又生氣起來,到柜臺后坐在嚴芳姑的身邊,任由禹天來腳不沾地地來回奔走獨自招呼客人。
嚴芳姑將這一幕看在眼中,臉上忽地現(xiàn)出一抹若有深意的笑容,一面隨手撥弄這柜臺上的算盤,一面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低聲道:“有些事情是等不來的,要自己主動去抓才能拿到手里?!?p> “姑姑你說什么?”嚴詠春直覺這句話若有所指,下意識地接口問了一句。
嚴芳姑并未回答,仍是自言自語般道:“有些男人看著比猴子還要聰明,其實是比豬還要笨。如果等他自己開竅,還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做女人的若是相中了這種男人,那算是倒霉到家?!?p> 此刻嚴詠春已經(jīng)確定她說的正是自己的心事,她知道自己這姑姑精明過人又是旁觀者清,能看出自己的心事也不奇怪。她已經(jīng)為這心事煩惱許久,也盼著有人能幫自己拿個主意。當下便輕輕咳嗽一聲,俏臉微微泛紅,低聲問道:“姑姑,如果真有你說的那種倒霉女人,她該怎么辦才好?”
“那也簡單得緊,”嚴芳姑將雙手一攤道,“如果她能確定自己的心意,盡可直接向那男的告白。所謂‘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只要鼓得起勇氣舍得下面皮,不信那男的能跑出掌心!”
聽了這番話,嚴詠春的俏臉終于由微紅漲到通紅,雙目之中卻顯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到后來目光更轉(zhuǎn)為堅定,還下意識地用力點了下頭,似乎在心中做出了某個決定。
等到客人終于散盡,結(jié)束了這一天的生意,嚴二將由嚴詠秋幫手做出的幾樣飯菜擺了出來,又取出珍藏的一瓶老酒,讓禹天來陪著暢飲了幾杯。一老一少邊喝邊聊,雖然只是說些家長里短的閑話,氣氛卻也頗為融洽。用過飯后,禹天來便睡在了嚴家為他常備的房間里。
到了第二天早晨,禹天來和嚴詠春又該回山上的禹王廟了。嚴二已經(jīng)早早起來準備了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禹天來用一個足有半人高的超大竹筐裝了,輕輕背在背上。他和嚴詠春向嚴二、嚴芳姑和嚴詠秋告了別,便一起往紫荊寨外走去。憑兩人的腳程,不多時便已出了紫荊寨進入山中。
禹天來背著那二百余斤中的竹筐與嚴詠春并肩而行,一路上只覺得師妹的神色頗為古怪,已經(jīng)有多次轉(zhuǎn)頭望向自己張口欲言,但自己迎上她的目光等她開口時,她又驚慌失措地移開目光,腳下還不自覺地移開幾步和自己拉開距離。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他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奇,索性主動開口問道:“師妹,你是否有什么話要對為兄說?”
嚴詠春似乎嚇了一跳,急忙搖頭否認道:“沒有,我哪里有話要對師哥你說!”
“當真沒有?”禹天來含笑追問。
嚴詠春怔了一怔,一張俏臉上的神色急速變幻數(shù)次,忽地向著禹天來走近一步,首次主動迎上了禹天來的目光,雙目之中閃現(xiàn)著異樣的神采:“不錯,我確實有話要對師哥你說。我……我再也不要做你的師妹了!”
禹天來大為驚愕,苦笑道:“師妹,為兄何時得罪了你嗎?再說便是無意中得罪了你,也不至于嚴重到割袍斷義這種地步罷?”
“我不是這個意思,”嚴詠春連連搖頭,仿佛是為了給自己打氣般提高聲音嚷道,“我是想說,我今后不要再做你的師妹,我……我要做你的妻子!”
鼓足所有的勇氣說出這句話后,她已是羞不可抑,也不等被這句話驚得目瞪口呆的禹天來回答,展開輕功身法遠遠地逃了開去。
“這丫頭是真的長大了……”禹天來呆了半晌之后忽地搖頭失笑,隨即卻又有些苦惱地自語道,“只是此事究竟該怎么處置呢?”
原本他只將嚴詠春當做小女孩兒看待,從來未向男女之情去想,如今嚴詠春主動戳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卻不能不重新思考兩人的關(guān)系了。
“讓那什么梁博韜見鬼去好了!”躊躇良久之后,禹天來忽地罵了一句,帶著些惡狠狠的神情自語道,“放著漂漂亮亮又對自己一往情深的師妹等別人來推,還算是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