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料,陶嬤嬤向來精打細算,一見令狐行讓眾人做了見證,心下?lián)臎]譜,況且看另外兩位財力強大,就算是趕走了道士,她也不太可能買下趙小玉,更不想人財兩空,眼珠子滴溜一轉,心生一計,立即嚷道:“且慢——”遂走近那草席,伸手輕輕搭上那垂下來的手腕,半晌,料定這位小玉兒的爺爺?shù)拇_是死了,這才放下心來,料定這道士救不了人。
她心下甚安,笑瞇瞇地樂道:“既然道長做了見證,那容我陶嬤嬤也做個見證如何?如果道士你救不了這老頭兒,你攪了咱們這么久,也不能輕易放你走!除非……”
令狐行正色道:“那你想怎樣?”
老鴇一副色瞇瞇的模樣,盯上道士,瞅著他那美如冠玉的臉,心里樂道:“若是賺不了銀子和小妞,但好歹有個俊道士相陪,也不是件虧本的買賣!”
“若是老娘贏了,可就要麻煩你這道士到天香居一號暖閣內小住上一個月了~”
那忸怩做作的神情突然出現(xiàn)在一個老鴇的臉上,是人都可以猜到她打得什么算盤了,更何況那天香居一號暖閣,便是老鴇陶嬤嬤的居所,范陽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陶嬤嬤此言一出,即刻惹得眾人哈哈大笑,連錢胖子和高力士也笑了。
令狐行聞言,身子不由得為之一震,拳頭緊了緊,這戲差點就演不下去了。
但他一瞄見趙小玉兀自數(shù)著飛錢票子,心中既憤怒又無奈,莫不是小玉見利忘義,一心想跟著那位公公跑路?
不行,決計不能讓小玉跟著個太監(jiān)跑,丟下修仙觀和他師叔,這戲不照著之前說好的演完,豈不自己砸了修仙觀的招牌?
想到這里,令狐行只好勉力支撐,因為受了羞辱,滿面的怒容已經無法掩飾,他扯動著唇邊的兩撇胡須,咬咬牙,心里籌謀著這筆帳回去如何跟小玉說道說道,便一臉生硬的說:“好!貧道便依你言,此時便讓各位做個見證,但若貧道贏了,你等三人不可再向玉兒姑娘討要銀子,或是另找玉兒姑娘的麻煩!玉兒姑娘也不用賣身了?!?p> 三人即刻點頭答應,誰知一旁數(shù)錢的趙小玉不依了,心道:“這令狐行怎么這么傻呢?雖然這戲是有些跟先前的不一樣,但若是我跟這位公公回了宮,又糊弄了那老皇帝,隨便御賜那修仙觀為皇家道觀,他還愁沒處吃飯嗎?”
她沖動的跑過來,一把拉住令狐行的袖子,急得就快哭了,道:“不要救了啊,不用救了,臭道士,我說不救了,你聽清楚沒有啊……”她不明白原來這個令狐行腦子一根筋,非要照著事先商量好的演完才消停。
趙小玉一陣哭嚎,又惹得眾人一陣惋惜哀嘆之聲。
瘋了?誰發(fā)瘋了?你們才瘋呢?
敢情個個真把她當成瘋子了,那道士的話就這么迷信?她一臉委屈,除了死命拽令狐行的道袍,一時卻也沒有辦法。
令狐行惱怒地一甩袖子,不顧趙小玉的拉扯,一揮拂塵,口中念念有詞,手指掐訣,圍著草席走起了八卦步,道:“履虎尾,不噬人,上天下澤,幽人守歸,得以魂返,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令狐行拂塵輕掃,暗自舒了一口氣,眼下按照趙小玉的劇本安排,應該掏出那顆“千年保心丹”假意讓師叔服下,便可作完全套,那“千年保心丹”還是他們昨夜用餿饅頭的渣皮著了色作成的。趙小玉說這樣會更加逼真,讓日后上山求仙問道的人多起來。
他走上前,正欲掏出那顆假藥,一邊遞給坐在地上耍賴的趙小玉,一邊道:“玉兒姑娘,貧道這兒有……”
話音未落,卻聽“砰”的一聲,好像是什么重物從天香居二樓的窗口摔了下來。
眾人皆驚,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天香居倒茶的小二子。
他撲騰了兩下,四肢不斷抽搐著,但見一股黑氣從身體各處飛快游走,轉上靈臺清明。
頃刻之間,小二子蹬了蹬小腿,牙齒咬得緊緊的,眼睛瞪得老大,竟然溢出了血,順著七竅流了出來,眼見活不成了,身下一股黑血正汩汩地流出來。
眾人再也無暇顧忌那出賭局,個個瞪直了眼,向那天香居二樓的那扇桃粉紅窗上望去。
二樓這扇窗子正是那天香居的“奇花閣”。
聽聞半月前,此處剛來了一位大美人,自命什么“南美人”。她在此一落腳,便真真吸引了一大批客人。
天香居本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妓院,照理都接待不了什么達官顯貴,如“大茶壺”這般的人倒是不少。如今生意卻好得不得了,聽說南美人定下了一個規(guī)矩,只見上得了抬面的人,半月里下來,能在她閨閣內留宿的,竟是一些權貴亦或江湖上有名頭的人。
聽聞這南美人長得天香國色,就是做皇帝的娘娘也不為過,就是不知如何自賤身份,來了這天香居,心甘情愿做一個小小花魁而已。
倒是這天香居的老鴇陶嬤嬤樂得逢人便夸,說是天香居風水好,這兩年風生水起,這不今兒早一開門,便又一個美得掉渣的女子賣身上門了。
可如今竟有人從“奇花閣”的窗口摔了下來,官府一查,怕是這南美人便也脫不了干系。
有人小聲道:“哎呀,怕是死了,報官了沒有?”
卻聞一人高聲道:“下官牛仙客在此,不必驚慌——”
眾人又是一驚,抬眼一看,窗口出現(xiàn)了三個人影。
為首的便是這說話的牛仙客,正是這范陽郡重鎮(zhèn)的縣衙府吏。
他精精瘦瘦,倒顯得沉穩(wěn)謹慎,但那彎彎的眉眼,卻讓他多了一份奴才相。
站在一旁,有一個出落的艷麗妖嬈的藍衣女子,輕腰細肢,殷殷紅唇,眼角如彩月金鉤,微微上揚,說不出的嫵媚。想必便是這“奇花閣”的花魁——南美人。
眾人皆被南美人的美貌吸引,就連令狐行也默不作聲看去那“奇花閣”的窗口。
但真正吸引趙小玉的,倒是那南美人身后的一個白衣少年郎,這人與令狐行差不多一般大,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一雙桃花眼,寫著曖昧看著她,魅力十足。
哇,這人比那呆子令狐行強多了,倒不是說他的相貌比令狐行好出多少,只是有些男人天生便具有“迷倒眾生”的魅力,這個“眾生”當然是指眾女生。
但見此人一頭烏發(fā)束在一做工精細的綠翡翠發(fā)冠里,翡翠上刻著一條蛟龍,龍舌上還銜著一塊灼眼的珍珠。
珍珠啊~好大的珍珠!
趙小玉一下被刺痛了眼,讓她有些魂不守舍,盡是那男子貌若那綠翡翠般英俊的容貌,冷冷的劍眉,高挺的鼻梁,薄而性感的雙唇輕輕抿著,單就那寫滿笑意的“桃花眼”,就足以迷倒眾生。
趙小玉憑直覺便知,這人便是那種天生會討女子歡喜的風流男人,不過他的確具有這個資本和天賦。
她忽然感到渾身一震,像被超強電力電了一般,打了一個激靈,不由自主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臉蛋,望著那人,生怕方才一陣耍皮哭鬧,弄臟了臉,讓自己在這個“魅力無極限”男子眼前掉分。
雖然她是個現(xiàn)代人,但還是沒有練到在極品男子跟前鎮(zhèn)定自若的功力。
殊不知,她這一舉動,落在他眼里,頃刻間,那笑意更加濃了些。他微笑不語,伸出一個修長,膚如白玉的手指,摸摸自己的左臉眼角下。
趙小玉看那男人的笑,有些傻愣愣的,她如同照鏡子一般,摸上左臉眼角,竟然摸下一團黑泥般的痕跡,想自己這般熊貓眼的模樣,也算丟人丟到家了,臉頓時刷一下更紅了,像一塊紅炭燒餅。
眾人紛紛不知所措,忽見這范陽縣衙的牛大人出來說話,想必這南美人已經找了縣衙大人撐腰了,即便是殺人,也無妨事。只是不知小二子如何惹了這南美人,紛紛猜測,眾說紛紜。
“這二樓奇花閣是這天香居花魁南美人的香閣呢!怎么小二子從那兒摔下來?”
“是不是偷香不成,反受其害?”一個聲音在人群聲嘀咕。
“嗯嗯,有可能?”
“不是,不是,我聽說,好像是有什么秘密被小二子聽去了?來了個殺人滅口——”大茶壺錢富貴突然多了一句嘴,登時齊刷刷的眼睛向他看過來。
窗口忽然飛下一人影,轉瞬之間,便已掐上錢富貴的喉,只消輕輕用力便可要他小命。
趙小玉定睛一看,竟是方才那白衣男子。
他嘴角得意的笑著,修長的手指通透如白玉玲瓏,嘴唇薄薄的染上一抹淡淡的桃紅色,身手敏捷飄過趙小玉身側,帶著一股好聞的檀木香。
趙小玉又一陣心驚肉跳,臉發(fā)燙,低著頭有些貪婪的吸吸鼻子,想和著那香味把那男人吸進鼻子里,不由得暗罵了一句,“媽的,連殺個人都這么帥——”
她對自己情不自禁地意淫,暗自驚詫,真希望被那白玉手指掐住脖子的人是她。這人連指頭都那么好看。
眾人一聲驚呼,再也不敢多看,都不由自主的向后移了移步子,圍觀的圈子也往外散了散。有幾個離得遠的,已經不動聲色的跑了。想這人敢當著范陽郡府衙的人,當街殺人,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但聞牛仙客朗聲道:“各位不需驚慌,這小二子原是我大唐南詔的細作,被下官查實,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我大唐律令圣明,倘若當街再有人談論此人此事,一律按通敵賣國罪論處——”
眾人一聽,皆驚,哪里還敢淌這渾水,紛紛悄無聲息的四下散去,生怕說錯一句話,便被當成了細作奸細,小命兒嗚呼,白白去陪了那小二子。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小二子,明明就是中毒,就是不知道,通常官府抓到細作奸細不是殺頭的嗎?怎么還有毒藥伺候的?
都不敢多問,逃的逃,散的散,走得差不多了。連司空見慣鶯鶯燕燕的陶嬤嬤,也被這陣仗嚇得縮了身子,悄悄溜進了天香居,碰的一聲關緊了房門。
高力士畢竟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心里其實也是有些害怕的,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也不知方才那牛仙客在樓上有沒有聽見他自報的身份。
盡管諒他們也不敢拿他怎樣,但為皇上秘密選妃一事,又不能讓旁人知道,這朝里朝外,指不定一拉一牽,一個小小的官吏,御史便可是哪個婕妤,或是哪個尚宮、淑媛的眼線,故而此事還不能招搖,遂低聲對趙小玉暗道:“咱家忽然想起,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先行一步,玉兒姑娘,后悔有期!”
言畢便轉身顛顛地縮著頸項,一陣疾走,很快便消失在了范陽郡街口處。
牛仙客站在樓上,望著那低頭疾走的背影,覺得有些熟悉,看他那身大紅袍子,這朝里還沒有幾個人能穿的,本想讓底下的人叫住,也好一番招待,但無奈此時身陷美人坑,自身難保,也顧忌不了那些了。
高力士身后跟著個小太監(jiān),跟著跑了兩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來,一把拽下了趙小玉手里那一沓一千兩飛錢票子,跟在后面屁顛屁顛地跑了。
趙小玉氣得眼都紅了,看著那臭小太監(jiān)興高采烈遠走的背影,望著那留在手里還沒被拽走的一角銀票紙,欲哭無淚,喃喃道:“我的票子——”
轉瞬,街面上,兀自剩下令狐行,趙小玉,白衣人,以及那個被他掐著脖子的“大茶壺”——錢富貴。
此時,范陽郡街道上,已經寂靜一片,有風襲來,刮起街道盡頭橋邊老樹上的片片枯葉,一路無礙地飛了過來,直直地打在趙小玉的臉上,有些生冷得疼。
趙小玉定了定神,一陣恐懼將她從“失錢之痛”中拉了回來,她有些不明白,怎么方才還“吸引眾生”的白衣男人,臉上驟然便一片寒冷,讓人發(fā)怵?
時間彷佛一瞬凝滯了一般,她有些傻了,愣愣地看看地上那面色發(fā)黑的死人,又看了看令狐行微微蒼白的臉,再看那求饒發(fā)抖的錢富貴。
那肥胖的身子宛如一大塊肉,在一招之內便可讓那塊肉變成一個沒有生命力的東西,生與死,便在那好看的白玉手指的操縱下,這出招人到底有多么厲害,可想而知!
她不太愿意把錢胖子和地上那逐漸發(fā)黑的渾濁物聯(lián)系在一起,一陣惡心,也不知道那小二子中了什么毒,怎么轉瞬之間,那尸身便骨肉腐爛,變成一堆黑泥一般的血水?
趙小玉不由想起了那金大爺杜撰的“化尸水”,沒想到,這古代還真有如此怪異的毒藥!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她心里更覺害怕,方才對那白衣男人的好奇與美好幻想,便如飛花柳絮般轉瞬即逝了。
伶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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