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姑娘是不是有何煩擾之事,不妨告知在下,說不定在下也能助姑娘你一臂之力……”
此處實乃仙鶴峰,松鶴子居所,這人竟然自稱“在下”彌足狂妄,太不將人放在眼中。辰弒轉(zhuǎn)頭看向那公子哥,微微皺了皺眉頭。
松鶴子李淳風淡淡掃了這年輕公子哥一眼,心中微微不悅,卻不露聲色。
“你到底是何人?”即便趙小玉不太喜歡這個紈绔之人,但也不肯放過一點救辰弒的機會。
鶴少男清了清嗓子,卻不作聲,看向陸冠華。
陸冠華心領神會,笑道:“哦,雖然我們這次沒有找到解藥,不過卻得到另一個消息。還得到了飛云莊鶴飛云、鶴少男父子傾囊相助,也是萬幸了?!?p> “什么消息?”令狐行道。
莫芊秋頓了頓,看向他道:“安祿山已經(jīng)范陽起兵?!?p> “啊~~”令狐行等人駭然不已,雖然辰弒也因先前夏英水、魯空滅回報而對叛亂之事有所耳聞,卻不如陸冠華此次帶回的消息詳盡,這次更作了實,也微顯驚異之色,不覺和藍香楹對視了一眼。
唯獨李淳風和趙小玉早知會有此事,臉上并未有驚詫之色。
“江湖上傳言,安祿山這蠻夷小兒,似乎意外得到了那可預言朝代更迭的《推背圖》,以密旨相欺,借討伐楊國忠這奸相為名,發(fā)兵二十萬,叛軍長驅(qū)之下,勢如破竹,黃河以北二十四郡的文官武將,有的開城迎接叛軍,有的棄城逃走,有的被叛軍擒殺,叛軍幾乎沒遇到什么抵抗……如今已經(jīng)打過黃河,向西、南、東三面繼續(xù)攻城略地,百姓們流離失所,從長安到洛陽四處都能看到逃難的百姓……”趙義之娓娓道來。
“吾等江湖中人素來不管朝廷的事,可此次安祿山那狼心賊子若然南下得逞,我大唐江山勢必落入蠻夷之手,到時候必定會陷我中原百姓于水火之中,此次武林同道對抗叛軍,少莊主的飛云莊出了不少力,幾乎傾其所有,真是可敬可嘆!”
聽得陸冠華這番一說,趙小玉又瞥了那鶴少男一眼,暗想:“怎么這色胚狂人竟然是個豪杰之士么?怎么看都不像!”
鶴少男盯趙小玉出神,卻見這女子也對視自己,心中一喜:想不到這女子竟然不同尋常,頗為大膽,一點也無嬌羞躲避之意。
想到這里,心里似乎受到了鼓舞一般,一顆心“噗通噗通”直跳,越看越覺得趙小玉合其心意,卻不想后肩被人狠狠一拍,勁力之大,一時緩不過氣來,竟咳嗽起來。
他心中惱怒,轉(zhuǎn)頭一看,竟是一個頭上插滿野草,頂著一個鳥窩的老頭子。
這臟老頭渾身臭氣熏天,頭上鳥窩中兩顆蛋兀自在里面左右晃蕩,他一邊沖鶴少男傻笑,一邊當著眾人面,伸手探進懷里,在身上搓來搓去,一會兒就從身上摳出兩三團黑乎乎的泥垢來。
鶴少男頓覺惡心厭惡,皺了皺眉頭,移開了兩步。
但見那老頭兒瞅瞅趙義之,又瞅瞅鶴少男,忽而拽住了鶴少男的長袖,湊近他道:“哎……奇怪……奇怪……”
鶴少男道:“什么奇怪?哪里鉆出來的瘋老頭?”只是不知這瘋老頭兒的底細,又不好發(fā)作。
令狐行搔搔腦袋道:“師叔,你頂個鳥窩在頭上做什么?”
“清虛,你又在胡鬧什么?”李淳風道。
那老頭兒指了指自己頭上的鳥窩道:“這鳥窩明明一共有四顆蛋,昨天我爬上去掏了個來吃,今早去看就只剩下兩顆蛋了,看你這家伙面生,一定是你這家伙給我偷了,快還給我……”
“我飛云莊奇珍異寶什么沒有?偷你這……破蛋做什么?”
鶴少男連呼冤枉,可又聽聞令狐行叫這人師叔,想起此行的目的,也不好得罪,只得哇哇大叫,想要掙脫清虛子的糾纏卻又不能。
清虛子不依不饒,道:“不信,若不是你偷的,那吃下老頭兒我這真假一辨丸即可知道?!彼局Q少男不放,手里捏著方才自身上的泥垢揚了揚,就要往他嘴里塞去。
兩人爭執(zhí)不休,鶴少男自幼嬌生慣養(yǎng),哪里吃過這等苦頭,惱羞成怒,忍無可忍,一掌直劈清虛子印堂大穴,下得竟然是殺招。
趙義之驚得大叫:“啊,少莊主手下留情!”
李淳風一見此人出此殺手,雖然深知他傷不了清虛子,可心中還是一顫:這鶴少男好生狠毒,此等人物,怎可統(tǒng)領群雄抗擊叛軍?
果然清虛子輕輕一側(cè)避過的同時,一把捏住了鶴少男的脈門,連三招都還未過,便已經(jīng)戳中鶴少男的頸間大穴,鶴少男條件反射一般,嘴巴一張,只覺口中一股惡臭頓起,他連清虛子何時做的動作都沒看清,只覺得口中惡心不止,卻又不知吞下了何物。
抬眼看看,卻見清虛子笑笑,揚了揚巴掌,手中的那三團泥垢已經(jīng)不見了。
但見清虛子如一頑童一般,哈哈大笑,喊道:“來抓我啊,來抓我啊……”轉(zhuǎn)身人已經(jīng)不見了。
“你……”
鶴少男正欲發(fā)怒,卻被陸冠華攔住。
陸冠華賠笑道:“這位是松鶴子前輩的師弟,令狐大俠的師叔,本就頑童心性,瘋瘋癲癲,少莊主宅心仁厚,此次吾等還有要事在身,就不要和清虛前輩計較了?!?p> 鶴少男冷冷一哼,看了看在場眾人,皆露出顯而易見的笑意,便連松鶴子也不自然地干咳了兩聲,似乎好不容易才忍住大笑的沖動,他只覺丟盡臉面,別過臉去,敷衍著作了個揖道:“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告辭——”遂拂袖而去。
“少莊主……少莊主……”
趙義之對著鶴少男的背影連喊數(shù)聲,也不見回應,只是左右為難,又看向辰弒道:“二弟……這……這……”
辰弒本也看不慣那人打量趙小玉的眼神,就像偷腥的貓兒看到了魚兒一般,他正欲發(fā)作,卻不想讓清虛子這老頭兒替他出了口惡氣,不覺抿唇微笑。
見鶴少男氣呼呼一走,眾人雖覺不妥,但一想起方才一幕,實在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唯獨陸冠華、趙義之不知所措,沖著鶴少男方才離去的方向連連嘆氣。
陸冠華索性給李淳風行了個大禮,提高嗓門道:“松鶴子前輩——其實這次晚輩和少莊主結(jié)伴上山,是有事相求!”
“不錯——”趙義之也附和著給松鶴子作了個揖。
眾人這才止住笑,看向兩人。
李淳風卻突而正色道:“陸掌門不用說了,貧道已知你想要說什么,不用再說什么,陸掌門的請求,貧道恕難從命,請回吧!”
言畢轉(zhuǎn)身便走進后院去了。
陸冠華、莫芊秋和趙義之三人面面相覷,頗感詫異。
陸冠華忽而又恍然大悟,一拍腦門道:“想必是前輩早就算出吾等此行的目的,果真是神算先生松鶴子啊,敢問世間還有何事瞞過他?”
令狐行搔搔頭道:“莫姑娘,陸兄弟,到底是何事?”
陸冠華嘆了口氣只說可惜,不言不語。
莫芊秋道:“其實這次我們從君輿門回來,見過百姓們因為戰(zhàn)亂流離失所,心有不安,卻忽聞飛云莊莊主鶴飛云在飛云莊召集群雄,共謀大策,抗擊叛軍,便前往一探……鶴老莊主澤被仁德,寰宇天下,不僅傾盡家財,更招攬眾豪俠義士……趙大哥也是在那里碰上的……聽聞我們提及趙姑娘,便說可能是他的結(jié)義三妹,索性跟來看看?!?p> 趙義之點點頭:“其實,我們這次來是想找一個德高望重之人做武林盟主統(tǒng)領群雄,本來鶴老莊主宅心仁厚堪當此任,可……他執(zhí)意不肯……最后只暫且愿意做副盟主一職,硬要吾等找出一個德高望重之人以此服眾……”
莫芊秋道:“我們思來想去,最后一致決定,沒有人能比松鶴子前輩能擔當此重任了。故而此次上山想請松鶴子前輩出山,以不負眾望。誰知……前輩他……”
令狐行傻愣愣道:“我爹爹向來不過問江湖中事,故而一直長居于此,這一次,他肯定不會答應的。莫姑娘,陸兄弟你們是白跑了一趟了……不過……若要找對敵能者,這里倒是還有一位……”
“何人?”三人看向令狐行,卻見他指了指一旁的辰弒。
趙義之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對呀,我怎么早沒想到?我二弟武功高強,鶴老莊主舉賢任能,只要我回去一說,必定會重用我二弟的?!闭f著便自作主張,一拍胸膛,道:“二弟,別擔心,有你大哥在此,一定會保舉你做個抗敵猛將!”
辰弒淡淡笑了笑,藍香楹正想說什么,卻被辰弒眼神止住,但聽他道:“好,一切聽由大哥安排?!?p> 趙小玉看著他淡定的容顏,臉上依然是那樣自信滿滿的笑意,心道:“辰弒,難道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去救你爹爹了嗎?五毒教圣子的身份能容于那些江湖豪杰正派人士之中嗎?”
陸冠華原本也知辰弒五毒圣子身份,可目前正是用人之際,便也沒作多言,并未向趙義之言明。
◆◆◆◆◆◆
“小玉兒,三個月之內(nèi),若你不回來,我就去接你!”
“誰要你接?”
一行人走在西面的狹窄山道上,辰弒記起方才在分別時趙小玉說過的這句話,愁眉不展。
“駙馬?你是在擔心趙姑娘?”藍香楹陪在他身旁,淺聲低語。
“楹楹……”這個女人最懂得他的心意,可是他的愛,卻不能同時給兩個人。
于她,更多的是感激。
方才那句話,若是換作藍香楹,她會如何回答?
她一定會溫柔繾綣地伏在他的懷里,一雙明眸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答:“好,駙馬,我等你?!?p> 而不是那樣一句話。
“趙姑娘并不知道那大還丹最多只能克制毒性三個月,駙馬你……”
三個月?
呵呵……
原本在心底把這次分別當作了訣別,不愿讓小玉兒看見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可小玉兒她……竟然對自己毫無半點留戀嗎?
不過也好。
好在她不知道,好在她沒有痛哭流涕跟上來。
否則,他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可是……如果他死了,小玉兒會為了他落淚嗎?還是樂得手舞足蹈跟著那個傻乎乎的令狐行長相廝守?
想到此處,辰弒忽然停住了腳步。
“怎么了,駙馬?你……會不會不舒服?”
“楹楹……怎么我的心這么痛?很痛很痛……似乎要撕裂了一樣……”
藍香楹看他雙目含情,眼中似乎有淚花如露,望著他蒼白的臉嘆了口氣,說不出話來。
辰弒長長吐出一口白氣,心中郁結(jié)得難受,轉(zhuǎn)過頭,望向東面。
那高高的土坡上,趙小玉站在那里,默默望著他,遠遠的,長長的烏發(fā)迎風飄逸,紫衣袍袖向后高高翻飛著……像一只翩翩而起的紫色蝴蝶……美得讓人心痛。
她只是看著他,并沒有半點跟上來的意思。
辰弒深吸了一口氣,回轉(zhuǎn)頭,再不看那東面上的人兒一眼,只道了一句:“走吧!”
他一身白衣,修長的身影自藍香楹身邊一晃而過,恍惚間,似乎有一滴晶瑩的淚珠飄散在寒涼的空氣中。
“小玉,你怎么忽然不走了?”令狐行傻傻地問。
“沒什么……”
趙小玉轉(zhuǎn)過頭,沖著令狐行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她心中是萬分舍不得辰弒下山去的,可她依舊是沒有動,她心中只是暗自希望,辰弒能在此時做出什么行動來證明……證明他深深愛著她,而不是與他結(jié)伴而行的藍香楹。
“對了,小玉,爹爹說過的話,你沒有忘記吧?”
“三個月為期嘛,我怎么會忘記?”
令狐行點點頭,道:“爹爹說,這一次是百年之內(nèi)最后一次九宮連珠之日,到時候,就送你……回去找我娘親……不過……你可要記得回來……”
既然是百年之內(nèi)最后一次九宮連珠之日……
走了……就永遠不會再回來……
辰弒那廝說過三個月之后會來接她,可是,他不知道……這一次……是訣別……
“小玉……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舍不得……我?”令狐行有些手足無措,“爹爹答應過我,等你找到娘親,會送你回來的。你不要不開心,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的!我哪里也不去,就在這兒,一定……等著你回來!”
趙小玉又笑笑,看著令狐行傻乎乎的樣子,忍住了心痛,笑著說:“是呀,我是舍不得你……走吧!”
令狐行搔搔腦袋,“哦”了一聲,傻乎乎地跟在了后面。
“如果這次有可能說服吳菲菲,一定要帶好友離開??墒欠品圃敢夥艞墘弁醺易邌??”趙小玉緊了緊衣袍,向山下走去。
◆◆◆◆
“菲菲——”
“小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嗎?”吳菲菲從一個簡易的營帳中跑出來,驚異地看著一身素黑勁裝的趙小玉,迫不及待地跑向她,卻突然又在她身前三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臉色猶疑,又重復了一遍:“你真的是……小玉嗎?”
話一出口,她向兩旁使了個眼色,忽然就竄上十余個平民裝扮卻手持刀劍的漢子,將趙小玉和令狐行圍在了中間。
“菲菲你……這是怎么回事?你不認得我了?”趙小玉沒料到吳菲菲的求救會成這樣,忽然想起馬嵬驛楊玉環(huán)之死,心中一顫,莫非是個陷阱?菲菲會不會為了壽王要救楊玉環(huán)而出賣我?
想到這里,趙小玉后背刷一下冒出密密實實的冷汗。
令狐行不待那幾人近得身前便早已抽出了青云劍,護在趙小玉身前。
看到這眼前的陣仗,趙小玉原本再見閨蜜時的歡喜,逐漸被一陣陣寒涼替代。
倘若……倘若菲菲真的在此時安祿山發(fā)動叛亂之時,設下圈套逮住了她,只為幫她的心上人壽王與真正的楊玉環(huán)雙宿雙飛,那她趙小玉還真是死不瞑目了!
但她還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好閨蜜會真的出賣她!
忽然她看見營帳中走出一個身穿白色僧袍的僧侶,圓滾滾的身材,微微低垂的大肚子向外腆著,那人耳垂極大,個子很小,卻很面善。
只見那人慢慢走近吳菲菲,嘰里咕嚕和她耳語一陣,也不知是說什么,似乎是自己聽不懂的語言。
趙小玉冷冷道:“花癡菲,你……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吃不準“花癡菲”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她希望此地沒有人能打她身上那件寶貝的主意。
來這里很久了,經(jīng)歷了盛唐直至這安史之亂,可還是沒有如初來乍到之時想象的那般利用穿越所知的知識在此地發(fā)一筆橫財,不過除了前段時間她從那間密室順出來的那件東西……
她緊了緊衣領,有些不自然地輕咳兩聲,心灰意冷,“花癡菲,既然你安然無恙,那我還有事,就先撤了,令狐大哥,我們走!”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令狐行應了一聲,急忙左顧右看,護住趙小玉,仗劍指向那些人逐漸圍攏的包圍圈,慢慢向外挪移,可僅憑一柄青云劍就想帶著小玉突破重圍,那簡直是難上加難。
趙小玉心底越來越寒,難道菲菲真的出賣我?故意引我下山相見,她是真有什么陰謀嗎?可就憑花癡菲那簡單的腦子能想出這“引蛇出洞”的計謀嗎?說不定還是她背后有什么高人在指點。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又看向了吳菲菲身邊的那和尚。
忽聞身后一聲歡叫道:“是小玉,真的是小玉,是她!只有她才會這么喚我!”
趙小玉還沒回過神來,吳菲菲已經(jīng)歡呼著從身后抱住了她,痛哭流涕,激動不已,道:“小玉,好小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總算找到你了!嗚嗚……”
趙小玉轉(zhuǎn)過身,看著眼前哭成淚人兒的人,不由得又有些心軟起來,雖然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還是嘆了口氣,輕輕扳開菲菲的身子,正色問道:“花癡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接到你的求救信號就立馬飛奔過來看你了,可你的樣子,一點也不像需要人幫!”
她指了指圍住他們的手持兵器的壯漢們,繼續(xù)道:“你若不告訴我實情,我不會留在這兒的?!闭f著作勢欲走。
吳菲菲急忙擦干眼淚,向兩旁揮了揮手,那些壯漢似乎很聽吳菲菲的號令,盡皆退了下去。
她破涕為笑道:“小玉,好小玉,你別誤會……剛才你沒叫我花癡菲,我不敢確認是你!現(xiàn)在戰(zhàn)亂紛紛,我……我也是擔心會有奸細混進來刺探軍情嘛……”
“刺探軍情?怎么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奸細嗎?”趙小玉半信半疑,若要說在這唐朝與她長相相似的人,唯有那楊玉環(huán)了,吳菲菲一見面就擺出這種陣仗,一副如臨大敵般地對待她,莫不是和那楊玉環(huán)鬧掰了?不過,她們鬧掰也正常,原本花癡菲親近楊玉環(huán),就是錯把她當成了小玉,后來解開了這一點之后,二女又同時喜歡一個壽王,不鬧掰那才叫不正常呢?
趙小玉心中有疑竇,但卻沒有問吳菲菲,就被她推進了那個簡易的營帳之中……
二人聊了片刻,傾訴久別重逢之情自是不提。跟著二人又聊起了當前的局勢,但在二人看來,卻又像是重溫唐朝安史之亂的歷史……
唐軍節(jié)節(jié)敗退,北二十四郡的文官武將不是棄城,就是開城迎接叛軍,安祿山一路南下,沒用多少時日,就已經(jīng)逼近潼關了,一路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怎么此地就只看見你這一個營帳?其他人呢?李隆基……他還守在長安沒有出逃嗎?”
不知為何,趙小玉還是有些擔心那個曾經(jīng)攀上高枝替自己摘下桃花的老男人,他不同于其他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他對她的愛慕之情始終猶如一座沉穩(wěn)的高山,不疾不徐,就在那里,任由她依賴,他的口中也從未說過什么甜如蜜糖般的話語,但他的關懷卻有如兄如父。
吳菲菲面有難色,突而放聲大哭道:“小玉,我被壽王趕出來了……我傻傻愛了他這么多年,到頭來,他還是只愛玉環(huán)姐一個,我……我……要離開他……小玉……這次找你來,也是為了這件事。你跟我走吧!”
“走?去哪兒?”這一點倒是與趙小玉來找她的想法不謀而合,她也是想來帶走吳菲菲的,只不過她說的走,是想帶著菲菲穿越回現(xiàn)代。
吳菲菲止住了哭泣,指了指一旁的那僧侶,道:“你認識這個和尚嗎?”
趙小玉搖了搖頭,只覺得眼熟,可卻不知在哪里見過。
“歷史課本上有他的畫像……還想不起來?”
吳菲菲見趙小玉仍舊一臉懵圈的模樣,就沖那僧侶招了招手,用方才那嘰里咕嚕的語言又喊了一句。
這回隔得如此近,趙小玉聽懂了,原來吳菲菲對這僧侶說的是日文。
“阿倍,你過來——”
“阿倍?”哪個阿倍,還上過歷史課本?
但見那僧侶微微一笑,這才走過來,卻是用中文對她問好。
“小人晁衡,見過趙姑娘……令狐少俠……”
令狐行見那僧侶對自己鞠躬,急得連連擺手,也跟著鞠躬,豈料那僧侶又對著他鞠了一躬,令狐行呆頭呆腦道:“不要拜我,不要拜我?!?p> 他不得不再鞠一躬,又連連擺手……但見那僧侶又要鞠躬,急得手足無措,向趙小玉求救。
趙小玉看著這滑稽的場面,只想忍住笑,這日本人重禮儀,逢人便拜,想不到今日一見,居然是在古代。
方才聽吳菲菲喚他“阿倍”來著,怎么又成了晁衡?
吳菲菲笑笑道:“怎么?小玉你不記得了?他就是阿倍仲麻呂?。∧莻€在日本奈良時代到唐的留學生??!”
“他?阿倍仲麻呂?怎么史書上沒有這么胖的?”
吳菲菲聳聳肩道:“他在開元五年就來長安了,經(jīng)過了開元盛世,這胖小子吃胖了一點,也不奇怪啊?”
趙小玉恍然大悟,難怪覺得眼熟呢?她正納悶這僧侶長得肥頭大耳的,個子又不高,像個小圓球似的,那他到底是吃了多少肉才長成這樣?。?p> 見吳菲菲等著她回答,趙小玉這才點了點頭,可瞬即又搖了搖頭,“不對……花癡菲,我們和這胖小子有什么關系?”
吳菲菲忽然拉住她的手,這才道出了她的打算,原來阿倍仲麻呂的留唐之旅結(jié)束了,他就要漂洋過海回到日本,而眼下又遭遇安史之亂,吳菲菲覺著,自己又不受壽王待見,一個人留在此地,又孤單又危險,不若把趙小玉一道找過來,三人結(jié)伴一道去日本避難,這一去,恐怕就再也不回來了。
趙小玉被吳菲菲這沒頭沒腦的打算,弄得一個頭兩個大,與其跟著阿倍仲麻呂遠赴重洋,去那語言不通的日本討生活,不如跟著她回仙鶴峰,等待時機,再接天力,重新穿越回現(xiàn)代都市,那豈不美哉?
她有些不樂意起來,正想跟菲菲解釋九星連珠之日那些易經(jīng)八卦的知識,哪知吳菲菲嘻嘻一笑,俏皮地說:“去日本做楊貴妃啊!”
“楊貴妃?小玉,那個叫日本……的地方離仙鶴峰遠嗎?”令狐行一直在聽二人談話,一聽到小玉有可能要去一個叫日本的地方,當即問道。
“十萬八千里!”趙小玉頭也不回地拂了拂手,只想告訴吳菲菲其實不用跑日本那么遠的。
令狐行暗想:十萬八千里會不會有兩個長安這么遠?
趙小玉不明白閨蜜為何會生出遠赴日本的念頭,她一頭霧水:“為什么要去日本做楊貴妃啊?”
卻見吳菲菲沖阿倍仲麻呂一笑,阿倍仲麻呂便道:“我會提前為娘娘畫一幅畫像送回國內(nèi),讓將軍給娘娘一個有同于大唐的禮遇?!?p> 趙小玉不解道:“菲菲,你這丫頭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菲菲,你聽我說,我或許有更好的……”
她話未說完,就被吳菲菲打斷,“小玉,你怎么女扮男裝?”
吳菲菲顧左右而言它,只是拉了趙小玉坐下,又急急的喚來兩名侍女為趙小玉換裝梳發(fā),命阿倍仲麻呂準備紫毫作畫。每次只要這妮子說話顧左右而言他,就一定是心中打著什么鬼主意,趙小玉也不揭穿她,只由得她。
不過一會兒,趙小玉便又恢復了女裝,略施粉黛,梳了個珍珠明月碧波髻,一身月白罩衫,一條鮮紅的絲絳自腰后繞過系于胸前,打了一個靈動的蝴蝶結(jié),更顯出她纖細的腰肢,此時的趙小玉比之略顯豐盈的楊玉環(huán),更顯嬌媚動人,趙小玉見吳菲菲盯著她的雙眼都快入了神,她也不言語,只是端坐于前,想看看她到底想怎樣。
半晌,吳菲菲才回過神來,道了一句:“小玉,你好漂亮~”她自懷中掏了一支珠翠搖曳的發(fā)簪別在她的發(fā)髻上,笑吟吟道:“別上這支金步搖,小玉就更像真正的楊貴妃了。”
阿倍仲麻呂連連稱美,當即執(zhí)筆揮毫畫起來。
想著吳菲菲方才的話,趙小玉輕蹙著眉頭,只覺得有地方不對勁。菲菲做了無數(shù)個紙鳶引她千里迢迢的趕來,不會就只為了讓她打扮得美美的,再找這僧侶做一幅畫吧?還有……她怎么一直都在強調(diào)“她像楊貴妃”這一點呢?她趙小玉不要像別人,她就做她自己不好嗎?
片刻之后,阿倍仲麻呂畫完了,趙小玉看著那副畫驚異地張大了嘴。
但見那畫上人兒端莊明麗,雙眸如午夜星芒,奪目閃亮,頭微微側(cè)向一邊,娥眉微蹙,像是在想著什么心事,那粒粒珍珠如明月般點綴于烏黑的碧波髻上,一支金步搖朱云疊翠,使得畫中人更添豐姿,一身月白罩衫,高貴之中卻又更顯出幾分空靈清冽之氣來。
那一旁還寫著幾個字,卻是日文。
憑著粗淺的日語知識,趙小玉細細讀來,好不容易揣摩出了其中大概的意思:“獻大唐貴妃于……將軍……”心頭一驚,手指發(fā)顫地指著那畫像上的日文,盯著吳菲菲看:“花癡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打算把我賣給日本將軍嗎?”
吳菲菲和阿倍仲麻呂對視一眼,臉上頓現(xiàn)驚異之色。
吳菲菲沖阿倍仲麻呂揮揮手,他便身形一閃,裹好了畫作出營帳而去。
但見吳菲菲慌慌張張,欲言又止道:“小玉……我有苦衷的,你就別問了,只要能離開這里就好……如今亂世之下,我們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趙小玉有些惱怒,道:“亂世之下,你就賣友求榮嗎?你出賣我就是為了在日本能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容身之所嗎?”她實在想不透那句日文為何要那樣寫。
趙小玉她千里迢迢趕來,以為好閨蜜遇難了,誰曾想,她從始至終都并不需要她的搭救,這一來,倒像是這個好閨蜜早早地張開了一個袋子,等著她像地鼠似的鉆進去的感覺。
“花癡菲,你變了……”花癡菲豈止是變了一丁點,她是根本變了許多,趙小玉想不到這個昔日連相親都膽怯懦弱的花癡菲,常常一臉單純嬌憨的富家女,如今也能有如此心機,為了生存,就欺騙她等著她入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