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王玄策落腳孟津渡 張鷂子趁空盜客棧

　　這一日午后，湛藍(lán)天空中騰起朵朵白云，不時變換著姿態(tài)，將天空點(diǎn)綴的煞是美麗；一群群飛翔的白鷺，劃過秋日天空，將靈動展現(xiàn)到極致。泛黃的樹葉，收獲的秋糧，一個多彩華夏，甚是動人。秋色之美，美在天然，美在和諧。

　　王玄策牽著馬，漫步在通往長安城的官道上，被如畫的風(fēng)景吸引，欣賞著沿途恬靜的秋景，不知不覺夕陽將沉?？措x下一個集鎮(zhèn)，還有一段距離，隨即策馬揚(yáng)鞭，朝孟津渡趕來。

　　孟津渡自古以來就是重要渡口。遠(yuǎn)望孟津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一船船貨物在碼頭裝了又卸，卸了又裝。一個個精壯背夫，肩扛擔(dān)挑，將貨物送上一輛輛驢車、牛車、馬車等運(yùn)輸工具。

　　遠(yuǎn)處阡陌之間，百姓們正在辛勤勞作；一隊送親完畢的人，抬著轎子帶著醉意，一搖一晃從遠(yuǎn)處走來；幾簡房舍已經(jīng)升起裊裊炊煙，門口的幾棵歪脖子老樹，也使生活顯得安靜與坦然。隨著天色漸晚，時不時趕集出城的人，已經(jīng)加快了歸家的腳步，遠(yuǎn)遠(yuǎn)望去，好一幅夕陽西下圖。

　　望著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人群，王玄策牽著馬，往鎮(zhèn)子走去。街道兩旁，人來人往煞是熱鬧；隨著天色漸晚，有的商鋪已經(jīng)張起了油燈，讓渡口又充滿了生機(jī)與活力。百姓的生活，伴隨著不絕于耳的吆喝聲，叫賣聲，顯得錯落有致，井然有序。

　　說話間，他就來到了連升客棧。在孟津渡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家老字號客棧，南來北往的客商大部分都在這里打尖。在這里能聽得八方信息，能見到四方客人，隨著口口相傳，名聲也日漸響亮，上到達(dá)官貴人，下至三教九流，販夫走卒，都會在這里落腳住店。

　　李小三，店里的老伙計兒，是個機(jī)靈鬼，耳聽八方，眼觀六路，對中原大地的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為人活套，客氣，所以他的人緣，在店里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頭一號。一身灰布粗衣裝扮，在肩膀上耷一白手巾，這就是他尋常的形象。

　　隨著日落，打尖住店的也多了起來。李小三已經(jīng)從白天斜依在門框上的姿態(tài)，轉(zhuǎn)換成了熱情在門口招呼客人。離老遠(yuǎn)他就揣摩著王玄策：一身白衣，一匹看起來不錯的突厥馬，一把寶劍懸于馬上，帶著無盡的好奇之感，東瞧瞧，西瞅瞅，再加上他這個年紀(jì)，定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沒有什么社會閱歷，更別提老練與成熟了；說白了這種客官最好招呼。于是，他趕忙迎了上去，用濃重的中原口音招呼：“客官，天馬上就黑了，來咱連升店歇歇腳吧，咱這可是全孟津渡最好的客棧，包客官休息的得勁兒！”

　　王玄策也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小伙計，面容和善，還算老實；又抬起頭瞅了瞅這個客棧，只見連升客棧四個鎏金楷體大字工整有力，再看看這兩層樓的設(shè)計，看上去還是蠻氣派的，就決定了下來：“好嘞，先用上好的草料，給馬喂飽，再給我安排一個房間?！?p>　　跟著李小三上了二樓，推開安排好的客房。房間不大，但還算干凈，出門在外這樣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很是不錯，表示滿意后，他就吩咐李小三退下。躺在床上，細(xì)思量，一股對師父的思念之情有心而起。這些年，每日和師父形影不離，外加師父對自己又關(guān)懷備至，也不知離別這些時日，師父怎么樣了。這種思念一方面是對親人的懷念，另一方面是對初次離開長輩的不舍。

　　望著空無一物的房頂，王玄策似乎也明白了師父的用意，正如其以前教誨，人這一生不可能一輩子跟著師父；當(dāng)然，孩子也不可能一輩子都只靠父母。這一切都是師父為了自己好，畢竟自己已經(jīng)長大成人，該干出一番事業(yè)了；一方面不能辜負(fù)師父所托，另一方面也得承擔(dān)起應(yīng)有的責(zé)任。

　　不經(jīng)意間，他就摸到了身旁的招文袋，掏出那兩封書信。瞬間讓其詫異，師父以前到底是什么人？能和當(dāng)朝的朝散大夫魏征通上關(guān)系，還能牽扯到當(dāng)今圣上。想到這些，再想到自己的前途，他略感欣慰，畢竟可以成就一番大事，干出一番大的事業(yè)；當(dāng)然了，更可以一步登天。揣摩完這兩封事關(guān)自己前途的書信，王玄策工工整整的將其放入招文袋內(nèi)。稍事梳洗，就準(zhǔn)備下去用膳，以便養(yǎng)足精神好好趕路，以求盡快趕到，京城繁華之地，展示自己的抱負(fù)與才華。

　　剛推開房門，他就聽李小三在樓下，給準(zhǔn)備用膳的食客解釋：“各位南來北往的客官，到了咱孟津渡，就應(yīng)該嘗一嘗咱們的面食。中原人對面食情有獨(dú)鐘，一份小麥，經(jīng)過石磨碾壓，一過篩，就成了精細(xì)的面粉，說起這面粉，在中原人手中更能呈現(xiàn)出萬千花樣，吃上這么一年，天天不重樣，都吃不下來。中原人常常這樣說：華夏中部是中原，繁花似錦彩云間；飲食文化幾千年，特色面食說不完。河南面食想品完？嘗遍至少要一年，孟津的鹵肉，洛陽的席，南陽的板面天下傳……”一段通俗易懂的順口溜，瞬間引得眾食客哄堂大笑！

　　滿屋子的笑聲，讓李小三又激動地解釋：“各位客官別笑，今天咱們店里推薦的特色美食，自然離不開羊肉燴面和孟津鹵肉……”

　　正好到了飯點(diǎn)，李小三這一段精彩吆喝，不大一會，樓下就坐滿了嘈雜著各地方言的食客。當(dāng)然，在這里吃飯，自然離不開剛才李小三推薦的兩樣美食，二兩孟津燒酒，配上一份鹵肉，外加一碗醇香濃郁的羊肉燴面。也不貴，十五文開元通寶，實惠，美味！

　　王玄策也點(diǎn)了這樣一份標(biāo)配食材。用著美味，聽著南來北往的口音，突然發(fā)現(xiàn)這里還真就是一片江湖。

　　只聽一山東口音的人說道：“這幾年光景好，老百姓都有吃的了，我們這些跑江湖的才可以這樣順順當(dāng)當(dāng)?！?p>　　緊接著，一并州口音的人接話：這是你們關(guān)內(nèi)，我們并州那邊可不太太平；突厥人他奶奶的，三天兩頭騷擾，不是搶都是殺，弄得人心惶惶！”

　　“其實吧，主要還是北邊韃子窮呀，他們除了牛羊，啥也沒得了；沒東西了就自然要到關(guān)內(nèi)搶劫，頭疼?！迸c其相隨的一個伙計也隨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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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玄策，靜靜聽著他們談話，多多少少也算得到了一些信息?？粗牭萌朊?，吃得歡喜的王玄策，李小三特意跑過來問：“兄弟，對我們孟津渡的美食，可否滿意，這可是咱們這里的地方特色?！?p>　　“滿意滿意，好久沒吃到這樣的東西了，這面吃起來軟軟的，配上羊肉湯很是鮮美；這鹵肉，一看都很到火候，入口即化，一定是燉制了不下三個時辰吧。這酒也夠勁，順滑而不上頭?！?p>　　李小三瞬間感覺到，這可是一美食行家呀，就說：“有您這話我就放心了，實不相瞞，這燴面可是前朝的御廚，逃難到咱們孟津渡流傳下來的方子；這鹵肉，也是在咱們孟津渡興盛了幾百年了，都是原汁原味；要說這燒酒，就更不得了，這是我們老掌柜祖?zhèn)鞯拿胤剑袩佱?，溫和而不上頭……”

　　李小三這番長篇大論，讓王玄策有點(diǎn)招架不住，不曾想，這話題一開李小三就打不住頭兒。王玄策雖然無奈，但看時間尚早，為不失禮數(shù)，便禮讓李小三坐下聊聊。李小三，一看王玄策這樣可親，二話不說，用白手巾擦了擦凳子，麻利利地坐了下來。

　　“客官您這是要去哪個方向呀，這輕車簡從的，可不像個生意人；但是也不像個富家公子，看起來倒像個書生，不過也和書生有一絲差別”李小三用疑問的眼神，注視著王玄策，殷切地等著他的回答。

　　初出茅廬的王玄策，被他一連串提問，轟炸地亂了頭緒。王玄策其實很想讓他稱呼自己為書生，因為畢竟自己喜歡舞文弄墨；故而就笑著反問：“你怎么看我不像一個書生？”

　　“客官，書生見得多了去了，很多都是文質(zhì)彬彬；而您雖然看起來文雅，但是骨子里又充滿了一股俠氣，莫非您是一名走江湖且通文墨的俠客”李小三反問道。

　　王玄策想了想也對；這些年，師父不僅教會了自己學(xué)文，更教會了習(xí)武、論武功，也是小有成就，論才學(xué)也不輸讀書人；瞬間感覺，這個李小三看人還是挺準(zhǔn)，便會心一笑：“你的眼睛可真夠毒！”

　　聽其這么一說，李小三瞬間樂了起來。

　　王玄策又問：“不知此去長安，還得多久路程？”

　　“呦，客官，您這是要去長安呀。這個大概還得個十來天，過了孟津就是洛陽了，沿著洛陽的官道，一直往西，過了潼關(guān)，就是長安了；客官這是去應(yīng)功名呀還是投親戚呢？”

　　王玄策被李小三數(shù)不完的反問，弄得有點(diǎn)應(yīng)付不過來，只能說：“這，都不是。不過，多謝了，時間不早了，我得早點(diǎn)回去休息了，明早還得趕路。”

　　說罷，便起身離開，走到樓梯口的一剎那，一道黑影，從身前一閃而過。瞬間讓其感到，這人好身手。隨之一愣，不過也沒太在意，畢竟人家暫時沒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當(dāng)其走到房門口時，猛然發(fā)現(xiàn)下去時落的鎖，怎么開著。趕忙推開房門，發(fā)現(xiàn)屋內(nèi)亂七八糟，頓時腦海中“嗡”的一聲，趕緊走向床頭一看，竟失了招文袋；翻箱倒柜依舊尋不到它的蹤影。王玄策正在焦急萬分之際，突然聽得門外亂哄哄一片；忙出了門，發(fā)現(xiàn)樓下人頭攢動；只見李小三，正在安撫這些客官。

　　原來，大家伙的東西，都在用餐那一會，悉數(shù)失了竊。有的是金銀玉器，有的是珍珠瑪瑙，有的是行路的盤纏，也有的是不值錢的東西。熙熙攘攘一片，紛紛擾擾不斷。一些情緒激動的客官，直罵這是一家黑店，弄得李小三也沒了脾氣?？粗屑懿蛔〉睦钚∪险乒褚策B連道歉：“讓大家伙遭受了損失，很是不對；也非常過意不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報官，有官府派人來查?！币恍腥烁杏X這也是唯一的辦法，故而老掌柜就趕快指派李小三速去報官。

　　不大一會，一隊兵丁，跟隨一捕頭到來，問明緣由，登記好失物清單后，又帶著兵丁轉(zhuǎn)身離開。臨走時僅撂下一句：“請大家伙放心，官府定會全力緝拿盜匪?！?p>　　看著一個個霜打的茄子，王玄策也感覺到很是無助；要明白那兩封書信，可是師父對自己的重托，失了書信，這可如何是好。焦躁，失落，瞬間涌上了心頭。而眾人，雖然帶著火氣，但是也無可奈何，只能等待官府結(jié)果。

　　回到房間的王玄策，躺在床上也冷靜了一些。經(jīng)過詳細(xì)思考，謹(jǐn)慎判斷，他決定找李小三這個萬能的機(jī)靈鬼，好好聊聊。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應(yīng)該是內(nèi)鬼。于是就一轱轆起來，去往樓下，拉住李小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兄弟，這事我們也很冤枉，你說我們開這么大一家客棧；這都多少年了，從來沒發(fā)生失竊的事?？墒?，一頓飯的功夫，這么多客官都失竊了，唉……我們也是好生無奈呀，太對不住客官了?！崩钚∪龓е鵁o盡的歉意解釋著。

　　一個人往往在遇到事的時候，方能呈現(xiàn)出他的大度，智慧與魄力。王玄策靜靜思考后，給焦躁的李小三分析道：“第一：就一頓飯功夫，進(jìn)了這么多人的房門，說明這人功夫了得；第二：他是看見什么都拿，說明他是為了錢財而來，而唯獨(dú)我丟失的是一個招文袋，說明他似乎沒有細(xì)看。第三：在我上樓的一剎那，看見那個黑影，大概七尺有余，身輕如燕，可以肯定就是此人；第四：通過部分常駐客商失竊場景看，似乎又像是事先踩好點(diǎn)的。不知，這兩日你可曾注意到這樣的陌生人出現(xiàn)?！?p>　　李小三眼珠子一轉(zhuǎn)，說：“兄弟，您要說陌生人呀，到處都是；我們這店，南來北往的，每天來的都是陌生人；身高七尺的也到處都是，如何判斷的了”王玄策此刻也很是無語。不過機(jī)靈的腦子說轉(zhuǎn)就轉(zhuǎn)，又問他：“這幾天客店里，有沒有聽到異常的消息，見到異常的客商？”

　　經(jīng)他這一提醒與分析；李小三咕嚕嚕的眼睛，再一次溜溜溜轉(zhuǎn)了一圈，還真想到一絲線索。于是，急躁的心情瞬間也平復(fù)不少：“前幾日，還真有一個七尺來高的漢子，帶著一柄大刀前來住店；當(dāng)時來住店時，他就東瞧瞧西望望，我也感覺到一些可疑；后來其又在二樓的回廊，踅摸來踅摸去。我就迎了上去，打了一聲招呼，問他干嘛不回房歇著和需要來點(diǎn)什么？只聽他說屋里太悶了，就在回廊里隨便走走。第二天他就退房了，也沒見什么異樣呀?！?p>　　“這都走了好幾天了，欸，對了”李小三瞬間機(jī)靈起來：“在他走的第二天，有一伙人看著像是官府模樣的捕快，一看都不是本地捕快，因為他們是一身便服打扮，素里素氣；在吃飯時說是要捉拿江洋大盜張鷂子?！?p>　　“張鷂子，他是什么個來路？”王玄策忙問。

　　“我也沒見過，就聽說這人啥事都干，惹得官府到處通緝?！?p>　　話至此處，李小三和王玄策同時機(jī)靈了，八成就是張鷂子無異。經(jīng)過這么一分析，估計也就是這賊子，又回過頭來，殺了一個回馬槍?？墒?，面對行蹤不定的張鷂子，王玄策一時也沒有好的對策。只能讓李小三將分析的案情，盡快呈報給官府，以求可以速速捉拿真兇。

　　這一夜，躺在床上的王玄策，輾轉(zhuǎn)反側(cè)，沒想到才剛剛出來，就弄丟了師父的重托。自己的前途原本寄托在這兩封書信上，可是此刻竟丟了依靠，丟了寄托；失落中，多了一絲失望，產(chǎn)生了一份悲涼。這一夜，他想了很多，回憶了很多；睡夢中，他夢到了娘親，只見娘親正拿著棍子驅(qū)趕他，告訴他不管遇到任何事情，一定要堅強(qiáng)，要自立，緊接著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隨著一聲“娘”的叫喊，將王玄策從夢鄉(xiāng)中拉回現(xiàn)實。

　　是呀，娘親說的對；即使沒有舉薦信，難道還不能出人頭地？要明白，事在人為，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闖蕩來的。

　　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星星，時不時眨著眼睛，好像在心中默默地和自己對話。人生在世，就是這樣，有時候不經(jīng)意間遇到很多挫折與失敗，突然間發(fā)生的一些事情；就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性與心境。當(dāng)然這要看你如何應(yīng)對，應(yīng)對恰當(dāng)，就會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應(yīng)對失策，可能就會變得更加低沉。

　　路永遠(yuǎn)是自己選擇的，走對了，固然很好；走錯了，回過頭再來。王玄策明白，世界上沒有什么可以擊倒他，擊倒他的永遠(yuǎn)是自己的心性。即使沒有了推薦信，他想命運(yùn)一定會給他一個更加恰當(dāng)?shù)慕獯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