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外,漢水邊,一艘百料大船??吭诖a頭邊等著。
寒風(fēng)呼嘯,碼頭上并沒有多少商旅往來,唯有百十人正在話別。
時值大漢建安三年十一月丙寅日,正是寒冬欺人之時,諸葛瑾卻于此時租船南下,即將前往江東完婚,這碼頭上話別的,就正是諸葛亮等兄弟數(shù)人。
當(dāng)然,大姐夫蒯祺和二姐夫龐岷,此時也在碼頭。
大姐和二姐這時都有孕在身,此時又是寒冬,她們不便驅(qū)車百余里前來送行。
十月底,諸葛三兄弟的孝期滿后,諸葛瑾便租了一條大船,準(zhǔn)備沿江而下,前往江東。
漢江發(fā)源于漢中平原,沿途還有沔水等支流匯入,在襄陽繞城而過,就連襄陽城的護(hù)城河,都是引用的漢江水。最終,漢江在武昌之左,匯入長江。
是以,順著漢江直下,在武昌又可以沿著長江而下,一帆風(fēng)順,就能抵達(dá)吳郡。
走水路,沿途不僅少了顛簸之苦,匪患也相對少很多。
當(dāng)然,江夏太守黃祖,還有江東水師,并長江上那大大小小的水賊,也不是好相與的。
不過,這點(diǎn)隱患,相對于陸地上多如牛毛的山匪路霸來說,確實(shí)不算多。
更何況,大姐夫蒯祺也會隨船前往江夏。荊襄第二大世家的三公子出面,江夏黃祖多少還是會給些面子的,就連沿江的各路水匪,也會安分不少。
“大哥此去,一路珍重!”諸葛亮帶著兩位弟弟,給諸葛瑾躬身拜道。
有道是長兄如父,這個時代,最講究孝悌。
如今,大哥諸葛瑾為了他們幾位弟弟著想,孤身前往江東成家立業(yè),隆中的家業(yè)幾乎盡皆留給了諸葛亮他們,即便是后世來客,諸葛亮也極為感動。
在后世,兄友弟恭或許有,但更多的卻是兄弟姐妹之間爭家產(chǎn)、打出狗腦子的傳聞。
諸葛瑾扶起諸葛亮,又摸摸諸葛均和諸葛誕的腦袋,笑道:“又不是生離死別,搞得這么悲愴干什么?”
“放心,為兄到了吳郡,便會著人送書信回來?!?p> “倒是二弟,家中的重?fù)?dān),三弟和誕弟的撫養(yǎng),從今往后可就由你擔(dān)當(dāng)了。任重而道遠(yuǎn),二弟今后也得多多費(fèi)心才是?!?p> 囑咐罷二弟諸葛亮,諸葛瑾又拉著諸葛均和諸葛誕,囑咐道:“我諸葛氏本是瑯琊郡世家大戶,只可惜家道中落,今后振興我諸葛氏的重任,就靠咱們兄弟四人了?!?p> “如今,為兄需遠(yuǎn)赴江東,兩位弟弟今后當(dāng)多讀書,多向你們二哥請教?!?p> “你們二哥之才,當(dāng)世少有,言傳身教,你們今后也會受益無窮?!?p> 諸葛均和諸葛誕躬身拱手道:“謹(jǐn)遵大哥教誨!”
囑咐罷兄弟,諸葛均又向兩位妹婿拱手道:“為兄此去,不知何年才能再回荊襄。二弟孔明尚未成家,三弟和誕弟也還年幼,萬望兩位妹婿今后照看一二?!?p> 說著,諸葛均對蒯祺和龐岷就躬身禮拜。
蒯祺和龐岷趕緊回禮,然后汗顏道:“大哥此話,可就羞煞我兄弟二人了?!?p> “孔明之才,荊襄誰人不知?如今更是有諸葛痘惠及天下,豈是我二人能夠比肩的,與其說是我等照看孔明,還不如說是我等向孔明請益?!?p> 蒯祺此話,倒也不是推脫。
如今荊襄最頂尖的才俊,就數(shù)諸葛孔明和鳳雛龐統(tǒng)。這不僅是師門在背后自吹自擂,他們二人也有真才實(shí)學(xué),這才是令荊襄眾多青年一輩佩服的。
更何況,眼下諸葛痘正在中原推及開來,荊襄七郡首先受惠。百姓自是感念諸葛孔明和神醫(yī)張仲景的,而荊襄的青年才俊們,更是對諸葛孔明佩服得五體投地。
倉頡造字,驚天地泣鬼神;神農(nóng)嘗百草,始有今日之五谷和醫(yī)藥。
諸葛孔明發(fā)現(xiàn)的這諸葛痘,雖然功不及倉頡和神農(nóng),卻也倒底為天下蒼生杜絕了一大瘟疫。
這注定是必將名垂青史的!
諸葛孔明尚未二十,便注定名垂青史,而那些所謂的荊襄才俊,看似是才俊,卻多是碌碌無為之輩。如此鮮明對比,又是自家內(nèi)兄弟,蒯祺和龐岷自是佩服諸葛亮的。
聽著兩位姐夫的褒獎,諸葛亮羞赧道:“兩位姐夫廖贊了!”
“愚弟這是半桶水到處晃,今后還得多多向姐夫們討教才是。”
大姐夫蒯祺,二姐夫龐岷,他們的才學(xué)和能力是有的。
雖然在某些方面,或許不及他諸葛亮,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在詩詞歌賦方面,即便有后世的唐詩宋詞兜底,他諸葛亮也不及龐岷在這方面的造詣。
畢竟,龐家是詩書禮儀之家,其父又是鹿門書院的山長,是修士門派的外門長老,自小耳濡目染,龐岷隨便遣詞造句,就足夠他諸葛亮想破腦殼兒的。
……
相互一番謙虛,諸葛瑾笑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為兄這就去罷!”
說完,諸葛瑾在棧橋上,對著眾人幾乎一輯到地。
諸葛亮和姐夫、兄弟們,趕緊回禮:“恭送大哥,一路順風(fēng)!”
起身,諸葛瑾也不看眾兄弟了,直接轉(zhuǎn)身,就上了船。
這時,蒯祺也緊跟著上了船。
江夏黃祖,還得大姐夫蒯祺去打通關(guān)節(jié)呢。
船家解開了纜繩,升起了風(fēng)帆,順著西北風(fēng),順著江水之流,大船飄然而去。
太陽這時正在東南方向,迎著陽光,船影倒映著江水。起身后,看著大哥的坐船遠(yuǎn)去,諸葛亮很有一番“孤帆遠(yuǎn)影碧空盡”的感慨。
“綺玲妹子,把琴拿來,我要撫琴一曲,為大哥壯行?!敝T葛亮吩咐道。
聞言,本已登上馬車,在眾多家丁護(hù)衛(wèi)下準(zhǔn)備離去的龐岷,這時反倒不急了,坐在車轅處笑道:“早就聽聞,琴棋書畫,二弟孔明是樣樣精通,今日為兄倒是能一飽耳福了?!?p> 諸葛亮向這位二姐夫抱拳示禮,也不廢話。
琴棋書畫,原主確實(shí)樣樣精通。
穿越而來的靈魂,這方面的造詣雖然不能再進(jìn)一步,卻也能完美的演繹原主的水準(zhǔn)。
起碼,用原主在這方面的造詣,演繹后世的那些經(jīng)典好歌曲,還是能夠辦到的。
在隆中的這一個多月,閑得蛋疼的時候,他諸葛亮就不止一次撫琴,演繹后世的那些名曲,吸引得少女和一只小蘿卜頭,很是有追星族的架勢。
稍傾,呂綺玲從牛車上搬來一張案幾,將諸葛亮的那張七弦琴放在案幾上。
諸葛亮就坐,用順手的七弦琴,也不需要調(diào)音,直接撥動琴弦,還是邊彈邊唱: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fēng)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余歡,
今宵別夢寒!
……
琴音在碼頭上緩緩流淌,諸葛亮的吟唱也很動聽,無論是龐岷,還是那些家丁,就連經(jīng)常聽此曲的少女,這時都沉浸在這首《送別》的意境里。
后世,有許多關(guān)于送別的經(jīng)典歌曲,也有許多有關(guān)送別的古詩詞歌賦。但符合這個時代欣賞的,又應(yīng)景的,就唯有這曲《送別》了。
當(dāng)然,嚴(yán)格來說,這曲《送別》,還是稍微有點(diǎn)不應(yīng)景的。
只是在眾多送別的詞曲中,矮個子拔將軍,諸葛亮才彈奏這首《送別》而已。
一曲彈罷,眾人如癡如醉,就連諸葛亮自己,也雙手撫琴,靜坐不動,似乎正在體悟。
良久,龐岷感慨道:“昔日,世人都說諸葛孔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人卻不以為然,今日為兄卻是有幸,能親耳聽得二弟如此妙曲?!?p> “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原主諸葛亮本就琴技精湛,這時雖然不能像原主那般創(chuàng)新、進(jìn)取,但將一首好歌曲演繹出來,對諸葛亮來說還是沒有難度的。
所以,龐岷的感慨雖然有點(diǎn)夸大,卻也算是說出在場許多人的心聲。
但是,恰恰此時,卻有一個啞嗓子的聲音道:“此曲雖然好聽,用在此處卻是狗屁不通!”
“你諸葛孔明現(xiàn)在道別的,是你自家兄長;而此曲之中,卻更像是好友之間的離別之意,更有一股濃重的懷戀鄉(xiāng)情。此曲與此景不合,不是狗屁不通是什么?!”
聽到這個聲音,龐岷便一拍額頭,只有苦笑。
諸葛亮被人點(diǎn)破短處,卻也沒有惱怒。
畢竟,這個聲音所說的,也恰好是此曲的缺點(diǎn)。
《送別》用在這里,確實(shí)有那么點(diǎn)不應(yīng)景。
只可惜,這時的諸葛亮沒有原主那么高的才情,無法修改,也無法另外譜寫一曲。
聲音很熟悉,諸葛亮轉(zhuǎn)首,果然就看到了那人,坐在碼頭不遠(yuǎn)處的一個酒樓窗口。
“士元兄,果然是你,這么久沒見,你的這一張嘴,還是那么毒!”
諸葛亮拱手,朗聲笑道。
這時,龐岷鉆進(jìn)他家的馬車中,對諸葛亮拱手,苦笑道:“他是特意跟來會你諸葛孔明的,我就不去見他了,免得你們神仙打架,我這凡人反而遭殃?!?p> 龐岷也是自負(fù)才俊,但在眼前的這兩位面前,他自己都感覺跟不上他們的節(jié)奏。
更何況,這兩位只要見面,肯定是針鋒相對的。
倒也不是相互有著敵意,而是純粹的好友之間的相互吐槽、損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