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們之間的交談就這么被一陣門鈴聲打斷，與之相伴的還有Ruby興奮的叫聲，王惠文知道是董翰林回來。門剛剛打開，王惠文就被裹進一個帶著寒氣的懷抱。緊接著的是落在唇嘴上面的纏綿，有著董翰林平時常用的古龍水和煙草的混合味道。Ruby也在這個時候不甘被冷落的咬著董翰林的褲管低聲嗚嗚，撒嬌一般在兩人身上磨蹭著。

　　被Ruby的爪子搔得緊，董翰林不得不彎下腰單手撈起一旁吵鬧爭寵的小東西：“小baby，爹地買你最愛吃的零食，今天在家有沒有乖乖啊？”另外一只手依然舍不得停留在王惠文的腰間，安撫一般在Ruby毛茸茸的小腦袋上落下一吻，同時又回頭響亮地在王惠文唇邊偷香：“爹地想死你了，但是爹地更加想媽咪。”說著一雙漂亮的鳳眼早就瞇成一條線。

　　王惠文的面頰浮著害羞的緋色，手肘懲罰性擊上董翰林的左肋。順勢搶過Ruby從董翰林懷里掙脫出來，但是還是不放心接過他手里面的外衣和包，才轉身走進臥室。左肋的那一下子看似兇險，實則虛張聲勢的成分居多。在金正中這個外人開來，其中更是多幾分打情罵俏的曖昧：“不介意我過來坐坐吧！自從你搬到這里，我就沒有過來過?！彪m然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董翰林的性質，但是如果不趁現(xiàn)在表明自己的存在感，天曉得過一陣子會不會看見限制級的戲碼？

　　董翰林一邊松著領帶一邊向里面走，似乎是在聽到金正中聲音的時候才意識到他的存在：“我說怎么一個下午都沒有看見你？原來跑到這里來蹭飯?！苯鹫姓f自己是誠心誠意來拜訪王惠文的新居。董翰林就把手里面的東西放進冰箱，洗手坐在剛才王惠文的位子和她一起剝起青豆來：“既然是拜訪，就應該帶一瓶好酒過來?！?p>　　“今天的晚飯是惠文最拿手的，配上白葡萄酒就堪稱完美?！毖哉Z之中透出的得意神態(tài)，儼然是一個向人炫耀至愛寶貝的孩子。剛才董翰林的稱呼，金正中有些迷茫。一絲笑容浮上董翰林的嘴角，金正中可以把那個理解成幸福：“我平時都是這么叫惠文的，這個稱呼只專屬我一個人?！?p>　　本來就很小的廚房一下子擠三個身材高大的人，就連轉身都成為高難度的動作，王惠文必須為自己施展廚藝騰出足夠大的空間，她叫董翰林陪金正中到客廳。董翰林絲毫都不肯放過和王惠文相處的機會，只是把Ruby和金正中清理出去，同時拋下一番話：“還是我來煮湯，你幫我調醬汁，那家伙就讓他自己去客廳好了，而且Ruby這么喜歡他。”

　　王惠文向金正中投來抱歉的一笑，順便解下身上的圍裙套在董翰林脖子上面：“做飯就有做飯的樣子，海鮮汁弄到襯衣上面是很難清洗的?！倍擦终f“遵命，老婆”。雖然聲音低得王惠文要仔細分辨才能夠聽得清楚，但是瞬間浮到耳邊的紅暈還是泄露出慌亂的心事，于是板起臉來找回面子。

　　“你是不是又偷喂Ruby零食？我說過多少遍，小狗是不能夠亂吃東西的？”董翰林說得極其正經，王惠文不禁一愣：“以前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訓人的樣子特別誘人？你就像一個擔心兒子學壞的媽媽?，F(xiàn)在就這么嘮叨。老了怎么辦？”董翰林的語氣依然正兒八經，同時還無奈搖頭轉過身去。

　　王惠文意識到又被董翰林耍的時候，董翰林已然在專心致志照顧爐子上面咕嘟作響，香氣四溢的海鮮湯。半晌聽不見回應的董翰林心虛地偷偷抬眼，看見王惠文目不斜視的盯著手里的色拉盤子大力攪動著，那力道稍不留神就能夠把瓷質盆子擊出一個大洞來。各種稱呼都不為所動的情況之下，董翰林期期艾艾學起Ruby的撒嬌方式。

　　從后面抱著王惠文的腰身，頭不停在她背上蹭著：“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大不了以后你叫我老婆?！痹捐F心不去搭理董翰林的王惠文，偏巧在這個當口看見賊頭賊腦鉆進廚房找東西吃的Ruby。那濕噠噠的無辜眼神和明顯討好拼命晃動的小尾巴，令王惠文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要是董翰林也長出尾巴還搖來搖去會是什么情形？

　　想到這里，笑聲也就跟著出來。董翰林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扳過王惠文的身體深深吻下去。接著客廳里的金正中，就聽到廚房傳出東西掉在地上的悶響，其中貌似還夾雜著幾聲忍疼的悶哼，和小狗助陣的叫聲。一直到晚飯上桌的所有時間，金正中都產生一種錯覺。這間公寓里面住的并不是兩個人，更加不是兩個心性難測、手段了得的危險人物。

　　只是一對忙于應付嶄新生活的新婚小夫婦，而他就是一個無意之中闖進他們生活的旁觀者。晚飯吃得很是輕松，金正中和董翰林在不停互揭短處。從兒時調皮一直到大學逃學，所有惡形惡狀，董翰林都照單全收。唯獨提到學校啦啦隊那些為了他爭風吃醋的女孩子，董翰林的臉立刻漲得通紅反駁起來沒完沒了，金正中也識趣就此打住，只是別有所指對王惠文說：“Mandy，有些細節(jié)我還是想親自問清楚?！蓖趸菸囊仓皇菚囊恍Σ辉俣嗾f。

　　結束輕松的晚餐，金正中便起來告辭：“Mandy，今晚過得很愉快，菜也很好吃，謝謝你。”一個輕輕的擁抱代表所有的謝意和禮貌。王惠文向正在廚房收拾的董翰林交代一聲：“Ruby還沒有散步，我?guī)鋈?，順便送一下正中。”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下的雪，地上面已經積起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吱吱作響，使得清靜的街道更顯寂寥。

　　剛出公寓大門，寒氣驟然襲來，引得一陣瑟瑟，金正中收緊大衣領口。王惠文跟在他后面，一件毛衣外套在雪中略顯單薄。兩個人安靜地并排走著，剛剛在樓上愉悅歡快的交談仿若從未出現(xiàn)過，近乎詭異的靜謐在空氣中彌散。走過花店門口，金正中淡淡開口道別：“Mandy，送到這里就可以了，我的車就在街口拐角處?！?p>　　王惠文隨著停下腳步，微微垂著頭，眼睛看著腳下的一片雪白，說一聲“謝謝”。本該聽到的道別卻變成致謝，金正中沒有意外。這其中的原由，他們都很清楚：“不必那么客氣，我應該謝你才是。從12歲之后，翰林就再也沒有這么快樂過，請你……”金正中一時竟然有不知道說什么的尷尬。

　　努力地張開嘴，還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他有很多話梗在喉嚨里面，卻又無從說起。王惠文依然沒有抬眼，散落在眼前的劉海，擋住蒼白美麗的面容，唯有低沉的嗓音帶著令人不安的壓迫感：“翰林在我身邊你就那么放心？畢竟我是警察，又刻意隱瞞這么復雜的過去。”王惠文的話語幫金正中，再一次找回一貫冷靜縝密的邏輯定式。

　　“從翰林向我狠狠打下那一拳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在所難免。從翰林拋下XYT市圖的一切匆匆飛到ZJG市，在那里待不到半天又逃命一般跑到NY市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他已然斷了逃出生天的念想，全身而退已經是奢望?；蛘哒f遇見你，翰林從來就沒有脫身的打算。”金正中臉上也是異常的嚴肅冷靜：“與其說我相信你，倒不如說是我相信董翰林的執(zhí)念?！?p>　　“所以你要考慮清楚，他想要的你能不能給？”現(xiàn)實畢竟不是電影劇本，就算當做舞臺劇來演，沒有排練也不能重來。依然會有脫軌的臨場發(fā)揮，王惠文隱約感到有些東西開始脫離預定的軌跡。金正中沒有看王惠文，只是抬頭望著天上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雪片。雪絨花一般的潔白落在眼睛、嘴唇，只要一小會兒就變成冰涼的晶瑩剔透，劃過眼角帶著清醒的疼痛。

　　“本來翰林打算親自去保釋你，但是得知你拒絕探視之后，當天下午就去NY市。把我留下來盡最大可能，爭取最好的結果?！蓖趸菸脑S久沒有做聲，金正中轉身看著她在雪中若有所思的樣子。路燈橙色的光芒照在王惠文身上，包裹在溫暖色調之中的她，周身卻散發(fā)著抹不掉的寂寥。

　　然而這種類似脆弱的感覺，只有一瞬間而已，很快寂寥就被一種可以稱為驕傲的孤獨取代。一聲嘆息從心底穿過，金正中放柔語氣：“Mandy，我不知道咱們算不算得上朋友？但是我依然要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你能給的，不是翰林想要的，就趁早斷了翰林的念頭，憐憫不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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