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想要進入董家權力的核心,真正的障礙不是董翰林,而是金正中,王惠文必然要過他這一關。水至清則無魚,身世清白無暇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把自己攪進一潭渾水里面。干凈的背景恐怕也是別人不放心的理由,見不得光的過去遠比愛情這種東西更加穩(wěn)固。
只有四分之一真相的過去是Peter的杰作,通過正常渠道被鬼眼這個情報掮客用非正常手段得到,合情合理。這著實是一步險棋,結果無外乎兩種。王惠文頭上挨一槍,或者介入董翰林不為人知的秘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押對寶。董翰林舍不得王惠文離開,就只能夠帶她進入自己的世界。
進入嘉盛集團高層只是時間問題,只需要Peter適時地再添一把火,一切就是水到渠成,然后……王惠文就可以按照事先的約定,脫離CIA。再然后可能去找Anson,要Anson兌現(xiàn)那個關于幸福的承諾。這是最好的結局,但是為什么,王惠文就是覺得不甘心。
甚至從試探開始的第一步,王惠文就在有意無意激怒董翰林和金正中,若有若無撩動他們?nèi)萑痰牡拙€。在長島,王惠文把槍對準自己的頭,她想看董翰林驚慌暴怒的樣子?;豖YT市的飛機,王惠文只要簽字,王惠文的計劃就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波折,但是她依然任性地說出那些傷人的字句,急于和董翰林劃清界限。
在機場王惠文丟下董翰林一個人,當時王惠文已經(jīng)感覺到后面凄惶無助的目光,其實那時候王惠文給董翰林,也給自己一個脫逃的機會。只要董翰林不在出現(xiàn),她也會從此和董翰林永無瓜葛。然而那個飄雪的平安夜,董翰林卻放下所有的身段,義無反顧陪在王惠文的身邊,這就是劫數(shù)。昨晚,分手那兩個字絕不是欲擒故縱的游戲,王惠文又給董翰林一次機會。她甚至期許董翰林就此轉身離開,放過他們兩個人。
后來王惠文和董翰林交手,并非毫無勝算。CIA的首席特工絕不會孱弱無能至此,王惠文看出董翰林故意暴露左手破綻的把戲,也迅速判斷出董翰林的左手應該遠快于右手。但是王惠文成心要出手激起董翰林的怒火,甚至王惠文希望董翰林對她作出殘忍的事情。無論是一槍打穿王惠文的腦袋,還是狠狠強暴王惠文,都可以讓她好過。
前者可以幫王惠文徹底解脫,后者則給她狠心的理由。然而,董翰林終究沒有舍得傷王惠文分毫,昨晚糾纏放縱之中,董翰林始終顧及王惠文。王惠文感到的只有濃濃的珍惜和不舍,董翰林的動作在最瘋狂的時候也夾雜著小心翼翼的愛撫,從始至終董翰林都和王惠文十指緊扣。
董翰林的體溫、氣味還有細細密密落下的吻,始終包裹著王惠文,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一樣的疼愛。就算沉沉睡去,董翰林依然緊緊抱著王惠文不愿意放手?;蛟S,王惠文有理由期待除死亡和背叛之外的第三種結果。昨天早上,董翰林說過的私奔。這種念頭一旦產(chǎn)生,就開始蠢蠢欲動攪得人心神不寧。
這意味著王惠文背叛屬于她的三十幾年的過去,背叛那個她已然辜負的男人。王惠文和董翰林的相遇,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精心安排的騙局。長年置身黑暗的生物,陽光不一定是夢想,也可能是毒藥。后面汽車不耐煩的喇叭聲驚醒董翰林的沉思,已經(jīng)變燈。急忙開過十字路口把車停在平時經(jīng)常光顧的那家壽司店門口,這里的黑鮪魚刺身是王惠文的最愛。
拒絕相熟的服務生,要把董翰林讓進固定的包間的殷勤招待。董翰林簡單吩咐幾句之后,就隨便在大堂里找位子坐下來等。因為不是吃飯的時間,店里面很是清靜。開放的操作臺那邊傳來刀具和砧板碰撞的“篤篤”聲,不是很連貫有些生澀。應該是新手廚師利用生意空暇的時候,練習料理魚生的刀工。
正是百無聊賴的當口,董翰林便循聲走過去。這家店的布置相當別致,特別在大堂的正中,設置一個吧臺式的開放操作間?,F(xiàn)場為客人展示壽司和刺身的制作過程,顯示食物的新鮮的同時也在炫耀廚師的技藝高超。董翰林是這里的常客,自然熟門熟路走到吧臺進前。果然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那里料理一尾活青魚,怯怯的動作,稍顯生疏刀法。
顯然開始收拾的時候廚師下手不夠徹底,盡管已經(jīng)從脊背剖開,案子上面昏死的魚卻開始掙扎。身體猛然彎曲,頭和尾巴齊齊向上崩起而后重重摔回砧板上面。魚嘴艱難地開闔著,尾巴一刻不停來回拍打,“啪啪”的聲音在空曠的店堂不算很大聲,但是董翰林聽來額外刺耳。
隨著廚師手里面利刃的游走,魚尾擺動的幅度也開始慢慢減小。最后無力垂在一旁,接踵而至的安靜反而愈發(fā)擾得董翰林心神不寧。料理魚生的道具相當鋒利,修長細窄拿在手里面。用不了多久,原本完整鮮活的生命變成整齊的半透明小塊兒,擺放在堆滿果蔬鮮花造型的盤子里面,整副魚骨在旁邊泛著青森森的光芒。
董翰林不自覺松開領帶,恰好服務生在這個時候送來做好的壽司,結束令他難受的等待。董翰林特意為那個年輕的廚師留下不菲的小費,連帶著還有冷冷的一句話“手軟可做不了好廚師”。開車回家的路上那條垂死的魚和根根帶著些許血肉的魚刺,一直浮在眼前揮之不去,仿佛要甩掉這些難纏的畫面一般。
董翰林猛然加大油門,瞬間產(chǎn)生的強大推背感,使他感到呼吸稍為順暢一些。隨手打開音響,低沉的交響樂緩慢在車里面流動。大都市的天空永遠看不見清澈的明朗,穿梭在水泥叢林一般的高樓大廈中間,本就灰蒙蒙的陽光更是難得一見。董翰林依然習慣性戴上墨鏡,遮住眼睛就會隱去心里面的不安。闔上儲物箱的時候,手指被冰冷的觸覺刺痛。
低頭看去,VSK—94的撞針就躺在那里。其實自從上午金正中把玩那把狙擊步槍的時候,撞針就在他手里面翻轉。他們商定所有的細節(jié),撞針也帶上董翰林的體溫。走出公司大門口董翰林依然攥著它,直到停車去買東西才放到墨鏡旁邊。收緊手指刺痛加強,有點像一根魚骨梗在那里,再次記起金正中了然一切的笑容:“你信得過我,但是到底不信的是你自己還是Mandy?”
面對迎面走來的美女職員,金正中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不可否認,他和董翰林都是英俊出眾的男人。只要他們愿意,絕對可以讓周圍很多的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只消一個微笑而已。然而事實卻是董翰林整天頂著一張千年不變的撲克臉,而金正中的笑容更是大難臨頭的先兆。看著美女職員惶惶的神色,金正中偷著嘆一口氣,臉上旋即恢復成一貫的漫不經(jīng)心。
“如今時間已經(jīng)不早,你可以早點回去。”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分明看到美女職員一派如釋重負的樣子,又一次感嘆。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還亮著燈,這也是金正中的目的地。有節(jié)奏地三聲叩擊,在清靜的辦公區(qū)很是清晰。伴著悅耳的聲音,一張精致的笑臉躍進金正中的視線。那是一種得體的職業(yè)化笑容,溫暖卻又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
金正中記得在BSD市的律師事務所里面,王惠文也有過類似的表情。不打算進去打擾王惠文的工作,金正中只是抱著手臂,倚在門邊看著埋首文件之中的王惠文,說自己是催她下班。從厚厚的卷宗中收回視線,王惠文抬眼向金正中笑一下:“我這就好,是不是翰林又把電話打到你那里去?真是不好意思,這種小事還要打擾你?!?p>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