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惠文,到嘉盛集團幫我的忙好嗎?我真的很希望跟你一起工作?!倍擦值脑捳Z簡單而直白,直接得令正在把黑鮪魚壽司裝盤的王惠文猝不及防,甚至連拒絕的借口都沒有來得及準備。只是憑著直覺,隨口淡淡一句:“既然這是你的希望,那我就答應你。”后面的董翰林伸開雙臂把王惠文攬入懷里。
他的動作很輕,輕到機敏如王惠文這般的人,都沒有察覺剛剛還坐在餐桌邊喝茶的董翰林,幾時到自己的后面?;蛟S是王惠文還在走神,又或許王惠文察覺到,只是沒有在意,因為她已經習慣董翰林在她的周圍。不管怎么樣,放松對獵物的警惕絕對是一個致命的錯誤。董翰林的面頰輕輕貼上王惠文,煙草的味道似乎比往日濃許多。
收緊的手臂也不復平常的堅定,隱約的憂郁忐忑難以掩飾:“半年,我只要半年的時間,然后……”他猛然用力扳過王惠文的身體,和她四目相對:“惠文,半年之后,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蓖趸菸倪t疑著點了點頭。最具諷刺效果的是,不久之后的某一天,董翰林會斷送在王惠文的手上面。
想到這一切,王惠文緩緩把頭靠上董翰林的肩膀,不舍不是完全沒有。但是更重要的是,王惠文不能夠讓董翰林看見那絲已經在嘴角若隱若現的冷笑。王惠文感到董翰林的雙手緊緊環(huán)住她的身體,炙熱的呼吸拂過耳垂。王惠文抬眼看向窗外,沒有葉子的樹枝突兀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有些像幽冥的觸手,那其間似乎閃爍著死神之鐮的光芒。
隨著董翰林柔和的聲音,一同拉回王惠文思緒的還有手掌上面?zhèn)鱽淼那鍥?。董翰林在王惠文手里面放一杯冰?zhèn)的檸檬茶,微笑著蹲在她面前,旁邊自然少不了吐著舌頭呼呼大喘的Ruby:“發(fā)什么呆呢?太陽這么大,不想和我們打球,也不要在這里曬著?!蓖趸菸膹那锴厦嫫饋?,隨手遞給董翰林一塊毛巾:“我去看看點心好了沒有?一會兒拿給孩子們。年紀已經不小,不要和十幾歲的小伙子逞強。贏了不光榮,輸了更加沒有面子?!闭f罷就叫上Ruby向店里面走去。
董翰林一邊擦汗一邊跟了過去,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就有這種看似責怪實則關心的默契。畢竟是兩個成年人,總不能夠成天把那些自己說著都別扭的情話掛在嘴邊。店里面早就安排人在打理生意,他們偶爾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是準備妥當。就像今天,院子里面的草坪被修剪過,籃球架是新粉刷的。
就連花店周圍的灌木叢都有園丁整理的痕跡,更加不用說冰箱里裝滿的各種飲料和食物,足夠開一個30人的party。王惠文根本不用費什么力氣,就能夠為鄰居的小朋友們做出一頓豐盛的下午茶。午后的愜意燒烤,永遠是孩子們齊心協力的源泉。董翰林和男孩子們支起太陽傘,忙著布置桌子。
唯一的女孩子Amy,則跟著王惠文在店里面準備點心和水果。那是一個乖巧而惹人憐愛的孩子,王惠文總是不自覺的會偏袒她一些??吹酵饷孢€需要一陣子才能弄好,王惠文悄悄取出兩個大號的草莓甜筒,塞一個到Amy手里面。
Amy說王惠文犯規(guī),王惠文急忙把食指搭上嘴唇,對著睜大藍眼睛的Amy,輕聲說:“我們先開始party,翰林和男孩子們不喜歡甜食的?!盇my了然一笑,王惠文也開始放心享用那份沁涼的甜美。唯有Ruby不甘心地低聲嗚嗚著,小孩子一般不滿漂亮的Amy分走王惠文的關愛。
董翰林進門的時候就看到,王惠文把Amy抱在腿上面幫她擦拭花貓臉的情形,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涌上心頭。直到王惠文把外面的孩子們全都安排好的時候才發(fā)現,董翰林和Ruby竟然用同樣哀怨的眼神看著她。王惠文說得多少有些理虧,她的胃不好,董翰林總是限制生冷食物,今天她的所作所為怎么看都像背著家長偷吃糖的孩子。
“翰林,我只是吃一個草莓甜筒,你用不著這幅表情吧?”董翰林問王惠文,是不是喜歡小baby?董翰林的心思顯然不在那個甜筒上面,他現在急切想知道一個答案,一個他對結果無能為力的答案。剛才董翰林看見王惠文抱著Amy的時候,他竟然有發(fā)瘋的嫉妒。董翰林并不是嫉妒一個七歲的孩子,而是嫉妒這種溫馨融融的場面與他無關。
也許王惠文想要的快樂,并不是董翰林全部能夠給予的,于是嫉妒之中又有一絲無奈。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給董翰林講過一個圣經故事,獨角獸的傳說。那是世上最純潔的生命,美麗而夢幻。每個人終其一生都有一只自己追逐的獨角獸,得到就會幸福一生。年幼的董翰林有著同樣干凈的靈魂:“如果找到的獨角獸不屬于我怎么辦?”
暮色之中,帥氣的爸爸慈愛地看著最寵愛的董翰林,眼底閃過的卻是刀鋒的冷厲:“搶過來,或者殺了它。得不到的東西,放在心里面就是禍害?!庇洃浿?,和董翰林一模一樣的嘴唇,勾起一個能夠稱為笑容的弧度。其實,這種無力感并不是第一次。記得他們離開公寓的那晚,王惠文一個人在窗臺上面坐很久。
當董翰林打點好一切的時候,王惠文及肩的長發(fā)披散著,在燈光下面是一種泛著幽藍光芒的墨色。王惠文一直望著窗外的天空,董翰林搬過椅子坐到旁邊,她都沒有回頭。董翰林率先打破沉默,他們都清楚,位于XYT市市中心的一處高檔住宅,離公司步行不到半個小時:“收拾的差不多,明天就搬到那邊去?!?p> “按照規(guī)定,公司的高級員工都需要安排一處市中心的住宅,離得近上下班也方便?!倍擦值暮韲挡蛔杂X發(fā)干,他覺得這種解釋總是蒼白無力的徒勞。但是董翰林還是自顧自說下去,因為潛意識董翰林覺得房間的靜默令他窒息:“兩天之后召開董事會,只要幾個大股東點頭,你就是嘉盛集團的法律顧問。至于家族律師的問題,我同意就可以,長輩們不會有意見?!蓖蝗煌趸菸霓D過頭來,直直看著董翰林,同時伸出右手,對董翰林說合作愉快。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王惠文也對董翰林有過相似的表示,而今物是人非不過如此。遇見王惠文之后,董翰林無法理智、客觀、公允地評判他們之間誰得到更加多?誰失去更加加多?董翰林也向王惠文伸出手,對她說合作愉快。在碰到王惠文冰涼指尖的時候,董翰林一把將王惠文拽下窗臺拉到自己的懷里:“惠文,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
那一刻王惠文眼睛里面的空茫令董翰林冷得徹骨,董翰林在害怕,恐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那些喃喃自語是說給王惠文聽還是自說自話。王惠文猶豫許久,雙手還是搭上董翰林的背部,安撫似輕拍著:“我很好,沒事的。已經很晚,我再去看看還有什么要收拾?”董翰林的固執(zhí)已然沒有撒嬌,隱隱含著恐慌的意味,他要王惠文再陪自己一會兒。
董翰林要王惠文,答應自己一件事情。王惠文無奈任由董翰林抱著,可是手卻垂到身體兩邊。董翰林問王惠文,他們是不是還會回來?“當然,只要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周末我們就可以回來?!倍擦质站o雙臂,背上失卻王惠文的撫慰,只能從她的體溫分得片刻溫暖:“我不是指這個,一想到明天就要離開這里,回到那種……我就覺得喘不上氣來?!?p> 王惠文當然知道董翰林指的是什么,會錯意完全出于故意。因為王惠文知道,踏出這個房間之后會是一場華麗的高潮,是這個精心準備很久劇本的最后華彩。隨之而來就是主角的轉身謝幕,他們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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