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蓇蓉草
木逸華站在庭前臺階上，注視著仍然出神的林凡，他眼里的欣賞和喜歡如此明顯，那光芒，她在另一個人身上，也見過。
這讓她更加擔(dān)心，但愿蘼蕪她，能夠不被這凡人打動。人妖相戀，會讓凡人有限的壽命更加短暫，而妖卻會因吸取凡人的陽氣而妖力愈加強(qiáng)大，一損一補(bǔ)，相克相生。如此，妖的修為更高，壽命更長，而凡人的壽命更短，如花期短暫，只能剎那芳華，注定不能廝守。
她掩袖重重咳了兩聲，林凡從迷思中清醒過來，見是木逸華，躬身施禮：“在下林凡，拜見小姐?！?p> 木逸華只淡漠的應(yīng)道“不必”。
林凡感受到了木逸華的冷漠和壓迫感，背上生生沁出層汗來：“之前杜衡和蘼蕪兩位姑娘奉小姐之命送在下一籃精致的糕點，在下非常感激小姐的心意。常聽小姐撫琴，琴聲蒼涼孤寂，想必小姐內(nèi)心必有不豫，從醫(yī)者角度而言，心內(nèi)郁結(jié)，久則傷及心肺，還望小姐萬事需想開，心懷舒暢方為養(yǎng)生之道?！?p> 木逸華眼角波動，這凡人，竟能聽出自己琴中的郁結(jié)之意。
林凡抬頭窺了一眼，見木逸華并未動怒，復(fù)又說下去：“前幾日在下在集市上見到有獵夫販賣白兔，見其玉雪可愛，就買了一只送與小姐和兩位姑娘賞玩，亦可打發(fā)時間，小姐可飼養(yǎng)左右，以聊心懷?！闭f完，雙手遞出籃子。
木逸華看了一眼籃子里的兔子，毛色雪白，雙眼玉色玲瓏，果然是兔子中樣貌出眾的，且并未成精，想來飼養(yǎng)也是一番樂趣，這凡人，為了見蘼蕪，也是有心了。
只是可惜，是個壽命短暫的凡人，即使醫(yī)術(shù)精湛，卻也抵不過短暫的命運，還是罷了吧。
只點點頭：“有心了，杜衡，收下兔子，送林大夫出去?！?p> 遠(yuǎn)處的蘼蕪看到林凡的到來，正自驚喜，她小跑過來，想隨杜衡一起送他，身后卻傳來木逸華淡淡的聲音：“蘼蕪，你就不用去了，杜衡，你也是，送至門外就馬上回來。”
兩人心里都是一陣失望，卻還是躬身道“是，小姐?！?p> 木逸華腦海里浮起杜衡那嫉妒的眼神，心里暗暗警惕，可別讓這兩姐妹為了一個凡間男子，反目成仇才好。
可是她不知道，凡間也好，仙界也好，但凡惹上情之一字，必難善了。更無法人為干預(yù)，愈是干預(yù)，愈是難舍難分，有如李承胤，明明己修成仙道，為了情，終是背棄天規(guī)，最終落個形神俱散的結(jié)果。
蘼蕪看著林凡離去的身影，默默不舍，林凡走至門前，終是忍不住回頭，兩人目光彼此注視，愰如一眼萬年。
此刻，兩心如一，即是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亦是不能將兩人的心分開了。
是夜，蘼蕪照舊伺候木逸華入睡，關(guān)上房門，她看了看天上那一輪明月，手指捏訣，化做一抹流光，消失在庭院中。
室內(nèi)，木逸華睜開雙眼，輕輕嘆了一口氣。
林凡正站在窗前，看著院內(nèi)自己栽下的那顆蘼蕪，想起她那溫柔的笑容，心里陣陣惆悵。突然，他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心里暗道：“這么晚了，會是誰呢，該不是哪個村民得了急癥了吧？”
疑惑地打開房門，他歡喜的呆了，皎潔的月光下，蘼蕪就這樣沐著月光站在眼前，嘴角有著溫柔的笑意，眼里的歡喜如他一般，明亮耀眼。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她慢慢倒在他懷里，他也輕輕攬住她的腰身，對視間，漸漸吻在一起。
窗外，月亮羞的悄悄躲在了潔白的云朵里……
許久，兩人從意亂情迷中醒過來，她依偎在他的胸膛，他輕輕撫摸著她柔柔的長發(fā)：“蘼蕪，你家小姐看起來甚是嚴(yán)厲，你怎么出來的呢？”
蘼蕪輕笑，點了下他的鼻子，“傻瓜，小姐也會休息的，我可以趁她睡著出來呀?！?p> “那她發(fā)現(xiàn)會不會懲罰你？”親了親她的額頭”若是她怪你，那就你我一起面對，我們一起求她成全好了?！?p> 蘼蕪心里一陣黯淡，依木逸華的性格，未必真會懲罰自己，她制止自己，也只是因為人妖不能相戀罷了。
可是，妖類壽命如此長，若是連愛都不能愛，生命，又有何意義？
逸華，不要怪我。
她偎進(jìn)他懷里：“不會的，小姐是個好人，不會懲罰我們的，放心吧。”
林凡見她如此說，這才稍稍放了心。
春宵苦短，眼見天己蒙蒙亮，蘼蕪起身，林凡仍在沉睡中。她靜靜看著他安寧的眉眼，眉眼之間，盡是滿足和快樂之色。
她微笑起來，輕輕在他額頭親了下，轉(zhuǎn)眼消失在房間，只留一陣蘼蕪的香氣。
清晨，蘼蕪強(qiáng)打精神起床，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木逸華正從外面回來，她一陣驚慌，自己夜會林凡的事情，難道被逸華發(fā)現(xiàn)了嗎？
誰知木逸華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無任何其他表情，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
蘼蕪見她手中拿了一個竹籃，籃子里放著一種草，葉子的樣子像蕙草葉，莖干像桔梗一樣，開著一種花，花的顏色居然是黑色的。
“小姐，這個是什么草呀？居然開著黑色的花，昆侖山可從未見過?！?p> 木逸華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這草叫蓇蓉，日后我會每天熬一劑給你喝，是為了幫你提升妖力的?！?p> “提升妖力！”杜衡也正走過來，大叫：“小姐，我也要！”
“不行，這種藥，只有蘼蕪才能喝，你若喝了，非但無益，反而有害?！?p> 說完，徑直走回室內(nèi)。
杜衡一個跺腳，“哼！”一聲，嘀咕道：“一個兩個，都偏愛蘼蕪，逸華是，就連那個林凡也是！你有什么好！”抱怨的聲音恰好在蘼蕪能聽到的范圍內(nèi)。
蘼蕪正待解釋，然而想到自己和林凡，心中一陣甜蜜，卻也不欲再解釋了。
自此，蘼蕪和林凡夜夜相會，林凡正值壯年，蘼蕪身為妖身又生的貌美，情到深處往往相見即是忍不住纏綿床榻，夜夜恩愛。蘼蕪得了男子的陽氣，愈是美貌，自身靈力也充沛了許多。而林凡卻是臉色愈見蒼白，精神疲憊，待見得蘼蕪時卻又強(qiáng)打精神，只因兩人相會時總是夜晚，燈光昏黃，蘼蕪并未發(fā)現(xiàn)林凡的異常。
是夜，兩人纏綿過后，林凡手掌輕撫蘼蕪平坦的小腹，身為行醫(yī)之人，他服用了諸多行補(bǔ)元氣的藥物仍無好轉(zhuǎn)時，己預(yù)見了自己的性命不長，輕輕嘆息：“蘼蕪，你我二人也己恩愛許久，卻為何未見你有受孕的跡象呢？若是你我二人，能有自己的孩子，該有多好?。 ?p> 蘼蕪郝然：“相公，我家小姐這幾月來日日讓我喝一種湯藥，許是影響到了身體，待三月一過，想是就能受孕了，屆時，你我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藥物？蘼蕪，你身體哪里不適？”林凡撐起身來，仔細(xì)看著她，只見她雙眼汪汪如秋水，面色粉紅如施粉黛，身體緊致潔白，絕無生病的跡象，又何需喝藥呢？
拿起蘼蕪的手，正待為她把脈，蘼蕪一陣緊張，妖類和人類的脈象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林凡把脈勢必會被發(fā)現(xiàn)她不是人類。
她趕緊握住他的手：“相公，不用緊張，聽小姐說那種湯是用蓇蓉熬制的，對我身體有補(bǔ)益的，不用擔(dān)心?！?p> “蓇蓉！”林凡一陣暈眩，心里大起苦澀，眼睛憂傷的看著她：“蘼蕪，你家小姐，只怕已經(jīng)知道你我相會的事情了……”
蘼蕪大為吃驚，也坐了起來：“相公，怎么會呢？我日日都是在小姐睡著后才出來的，她又如何得知呢？”
林凡看著她美麗的容顏，雙眼酸澀，掉下淚來：“蘼蕪，你說的蓇蓉可是開黑色花，但從不結(jié)果實的？”
蘼蕪詫異：“相公也知道？我家小姐自那日回來栽種了許多在庭院里，也見其開花，卻從來不曾結(jié)過果實?！?p> 林凡嘆了口氣，眼里充滿了絕望：“那種草叫蓇蓉，也是一種藥物，任何生物吃了它，就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彼粝聹I來：“蘼蕪，你我二人，只怕此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蘼蕪如遭雷擊！癱軟的倒在床上“蓇蓉，蓇蓉，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什么助長妖力！什么為了我好！”
突然，一陣光閃過，她消失在房間內(nèi)。
“蘼蕪！”林凡大叫，然而房間內(nèi)，哪里還有她的影子，他狂奔出去，外面月光依舊，卻哪里還有她，仿佛幻夢一場。
許久，他終于清醒過來，原來是這樣，杜衡，蘼蕪，原來是這樣！自己的身體，竟會這樣衰落下去，且藥石枉然，自己早己心存疑心，從昆侖山采的那兩顆香草，翌日便出現(xiàn)在云屋村的杜衡和蘼蕪，一切的一切，終于有了合理的解釋。
杜衡，蘼蕪，甚至包括那個小姐木逸華，原來————
都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