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往日風(fēng)光無限,墻倒時候眾人推。水無異夾著一根煙,點燃了最后一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人,不禁悲從心來。
一時大意,投資失敗,不得已搬出了原本豪華的房子,抵押了存款和豪車。困難時自己的幾個情人全都翻臉不認(rèn)人,只有結(jié)發(fā)妻子始終不離不棄,跟了他這么多年,什么福都沒享受到??蓯海≈缓蕻?dāng)初自己鬼迷心竅,太過眼瞎。除了待在家里玩玩游戲掙點錢,就沒有什么工作了。聽說《天命》這款游戲高度模擬現(xiàn)實,將來還會有很多財團(tuán)投資。如果自己能在游戲里做出一點成績,那么東山再起也未可知。
“阿異,咳咳,你少抽煙,對身體不好。”床上的女人看了他一眼,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起身?!澳銊e動,好好養(yǎng)著,我不抽煙了。”水無異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那憔悴的樣子幾乎讓自己流下眼淚。妻子已經(jīng)是重度胃癌,而自己過去從來沒有怎么關(guān)心她,一年不回幾次家,全部在跟那些女人鬼混。自己以前真是個混蛋!
“阿異,謝謝你。我從來不怨你,我想喝點粥,你能幫我買回來嗎?”女人扯出一絲蒼白的笑容。水無異當(dāng)即轉(zhuǎn)身,摸了一把出租屋抽屜里的零錢就走。他還記得她最愛喝的是城東那家,如果現(xiàn)在坐公交過去,還來得及在熱的時候買回來給她。水無異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天不遂人愿。他回來的時候,由于慌張趕路,低頭的時候被一輛車撞成粉碎性骨折。即使是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著,肇事者仍然把他送到了醫(yī)院,當(dāng)他回家的時候,妻子已然斷了氣。
一度消沉以后,連腿都一瘸一拐,沒有生活來源,只能選擇進(jìn)入游戲。好在之前訂的游戲倉已然到貨,水無異便打算在游戲里東山再起,這一輩子最后的心愿,讓從前欺辱和瞧不起自己的人匍匐腳下!掙到了錢,將妻子的骨灰?guī)鶒鄣囊獯罄?,然后安葬?p> 兩月后,水無異進(jìn)了游戲。但由于身體的不便,他根本無法靈巧地閃避,做不好刺客和獵人,只能做一個站樁的法師。然而初期沒有公會愿意收留他這個殘疾的人,迫于無奈,他只能慢慢升級打怪,期間經(jīng)歷無數(shù)嘲笑白眼,才能去撿別人不要的東西,賣給商人賺一點小錢。
今日便是清明節(jié)。水無異一閉眼,就能想到妻子死前的模樣。恨自己的無用,狠狠地握緊雙拳,一滴淚從眼角流下來。如果有一個東山再起的機(jī)會,能讓他把握住,他愿意為此任何代價,哪怕是付出生命!
“喂,你看那個人,他居然不去自己打怪,撿別人掉落的東西,真不要臉!”
“那有什么辦法,你沒看到他一瘸一拐,是殘疾吧?哈哈哈……”
兩個玩家看著水無異竊竊私語。水無異充耳不聞地繼續(xù)低頭撿破爛,還一邊笑著像個傻子一樣對那兩個玩家懇求道:“我這腿不方便,求求你們了,你們不要的能扔給我嗎?”然而憤怒已經(jīng)在他的胸口累積。
青遲看了一眼日歷,然后往城中的傳送陣走去。這一天是清明節(jié)。仍然記得那一天上午,她和冥寒一起做任務(wù),在河邊看到一個人。那個人長著一張普普通通的相貌,讓人過目則忘的臉,穿著一身白裝,在河邊撿別人打怪后丟下的,被系統(tǒng)尚未刷新的鱷魚尸體,剝皮,削肉。
她當(dāng)時因為和冥寒有些小矛盾,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只是帶著嘲諷地看了那個玩家一眼,一腳把一只鱷魚尸體踹進(jìn)了河里,尤記得那時,那個玩家的眼里有些隱隱的淚光以及滿臉的悲憤。當(dāng)時她沒有太在意,可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如果說,一個人已經(jīng)可以在游戲里忍辱負(fù)重?fù)靹e人丟下的東西,那么他一定不會是一個普通人。至少也會是一個心思深沉、臥薪嘗膽等待最后一擊的負(fù)傷的野狼,在被獵人打死之前一定會咬掉獵人的喉嚨。不得不說,冥寒的眼光很毒。他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人,栽培了這個人,讓他為自己所用,以他忍辱負(fù)重的意志和決不輸于冥寒的謀略,充當(dāng)了白家家破人亡中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仿佛閉眼就可以看到,他帶著冥寒的人上門催高利貸時露出的眼神——痛快和報復(fù)。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啊。青遲朱唇輕啟:呵,冥寒,這根你最出色的長矛,如果為我所用,你會不會感到很驕傲呢?當(dāng)年的一時小錯,釀造了后來白家的禍端,而這一世,我會在你之前,找到你的這根利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水無異面前的這雙靴子已經(jīng)站在他跟前很久了。這是一雙精致的獵人皮靴,繡著暗金色的花紋,鞋上帶有一圈絨毛,既好看,又顯得貴重。這些天來他每每彎腰低頭撿東西的時候,都已經(jīng)練就了從鞋子看一個玩家裝備好不好,以及這個玩家有沒有錢這樣的本事了。無疑,現(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有錢的女玩家。
這些女玩家,大都生得很好看,也很會撒嬌,一般都有一群追求美女的男人帶,又或者看到有實力有錢的男人,會主動貼上去,就像蒼蠅盯著發(fā)臭的蛋。
水無異有些艱難地直起身子。長久的彎腰已經(jīng)讓他行動有些遲緩了。當(dāng)伸直了腰,他內(nèi)心鄙夷地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臉道:“這位美女,能不能讓我……”
突然,水無異愣在了當(dāng)場,嘴里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了。這確實是一個美女。只不過,她挺直的削瘦身材,高而潔白的脖子,以及上面那張雖然美艷卻生人勿近的臉,絕不是普通的那些女人,相反是一個真正有實力的玩家。
只是她的探究和打量的眼神太過犀利,看著自己就像看著一件貨物。水無異心中有些不悅,嘴里卻客氣道:“能不能麻煩讓讓?我還要撿東西?!?p> “打算這樣像狗一樣在游戲里撿別人剩下的東西嗎?還是說,你本身在現(xiàn)實里也是一個失敗者呢?”青遲開口便毫不客氣。
這句話就像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水無異的臉上。他忙抬起了頭,死死地盯著青遲:“你知道什么?像你這種人,根本沒有辦法體會到我的難處!”
青遲微微一笑,背過身去。半晌才開口道:“家破人亡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總以為生活不會對自己太過苛刻,可最終卻是更加絕望。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像一根刺緊緊地插入心臟,走到哪里都無法擺脫無法呼吸,對吧?”
水無異動了動嘴唇,最終什么都沒有說,他只是看著女人的背影,頓了頓。
“如果我給你一個機(jī)會,能讓你東山再起,不僅達(dá)成心愿,還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你會不會盡心盡力地為我做事?青遲這一句話十分具有蠱惑的味道,直接讓水無異的心中燃起了熊熊大火。自己一直所等待的,不就是她這樣的人嗎?心中的激動還未說出口,青遲已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當(dāng)然了,你也知道,像我這種同樣經(jīng)歷過生活打擊的人,是天不怕地不怕,已經(jīng)沒什么可失去了。如果你敢背叛我,我會不惜代價,讓你從東山再起,到灰飛煙滅。”
水無異與青遲平靜地對視著。然而越對視,越覺得自己看不透她。明明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身上的氣勢卻比自己一個中年人更盛。
輕輕地閉了閉眼,水無異沉聲道:“如果你能給我這個機(jī)會,我絕不會背叛你。我可以發(fā)誓?!鼻噙t看著他的神情,點了點頭,心中松了一口氣。想真正讓他這樣的油條臣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開頭良好,后期只要自己能給他切實的好處,他一定會牢牢抓住自己這根生財?shù)慕饤l。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我這樣的人還有什么利用價值?”水無異指了指自己的腿,苦笑道。他實在想不通青遲會讓他去做什么。
“沒了腿,還有腦子。我知道你很善于管理經(jīng)濟(jì),我給你一個平臺,讓你進(jìn)入天耀公會,從籍籍無名做成他們最大的管家,你能做到嗎?”青遲不待他回答,從背包里拿出兩千金幣和幾件裝備以及一本技能書給他,“有了這些,你就能加入天耀公會了。他們正在招人,我想,他們沒理由不招一個裝備優(yōu)良的法師。我給你這個平臺,剩下的全靠你自己,如何得到公會的經(jīng)濟(jì)管理權(quán),如何逐步地得到會長冥寒的信任,我想你自己心里是能夠有計劃的?!?p> 她果然把自己的擅長點摸得清清楚楚。這個叫做青遲的女獵人絕對不是一般人。有些顫抖地接過青遲手里的東西,水無異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管她是誰?只要她給了自己這個機(jī)會,自己沒理由不去把握。無論她與天耀公會有什么恩怨,都不是自己所需要關(guān)心的。水無異鄭重地點點頭,“我會做到你說的?!?p> 青遲揚唇:“期待你的表現(xiàn)。目前你只需要一路往上爬,盡可能得到冥寒的信任。在你爬到公會的管理以后,我還會跟你聯(lián)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