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史子硯就到了竹屋前。曇兒正在練劍。史子硯走過去,拿起另一柄,說道:“姐姐,我陪你練好不好。”
曇兒道:“你來呀?!笔纷映幫炝艘粋€(gè)劍花從旁斜插過去,兩劍相交,立時(shí)斗了起來。兩人劍法相同,意境卻是不同。
史子硯將這套劍法練的凌厲兇狠,步步逼近。曇兒與他斗了一陣,撤劍退出道:“你戾氣太重,不適合練劍,這樣下去有害無益?!笔纷映幙粗鴦?,道:“那該怎么辦呀。”
曇兒坐在一旁的青藤上,說道:“不管是劍法還是書法,刺繡或是其他,都是描繪世界,表達(dá)心意的工具,一旦流于形式,就失去了意義,似你這樣一味冒進(jìn)耍狠,只會(huì)徒勞無功,還會(huì)遺禍無窮。不過這些東西自產(chǎn)生之初就落于下境,還不如原始祖先仰天長(zhǎng)嘯的一個(gè)‘哦’。沿著這條路越走越遠(yuǎn),最終還是會(huì)走回來的,或許那時(shí)才是真正的境界。這些歪路也是你必學(xué)要走的,畢竟你很有靈氣?!?p> 史子硯放下劍坐到曇兒身邊靜靜地聽她說話。曇兒道:“這就是你追問的‘然后呢’?!笔纷映庴@問道:“姐姐,你怎么知道?!?p> 曇兒道:“你慢慢就會(huì)明白,畢竟答案要你自己去尋找?!笔纷映帗u著她道:“姐姐,你教我好不好?!?p> 曇兒道:“既然你想學(xué),我就教你?!笔纷映幭驳溃骸昂醚?,以后我每天都過來學(xué)好了?!睍覂旱溃骸半S你?!?p> 史子硯回頭看看竹舍,共三間,就道:“姐姐,我每天爬來爬去的,好辛苦,我搬來和你住,好不好?!睍覂旱溃骸坝颐婺情g,原是姥姥住的,現(xiàn)在她不在,你要搬來,隨你。”
史子硯道:“我這就去跟余婆婆說?!睍覂旱溃骸懊κ裁?。”史子硯又笑嘻嘻的拿劍去練,一招一式的慢慢的琢磨,體會(huì)曇兒所說的境界。
“好你個(gè)小子,怎么到這里來了,夫人說的全忘光了?!庇嗥牌乓宦晠栠诚裰劐N一樣砸中史子硯的胸口,把史子硯從別境拉了回來,胸內(nèi)氣血翻騰,雙手直顫,長(zhǎng)劍掉落,身子搖搖晃晃的欲倒下去。
曇兒忙起身去扶他。史子硯定了定神,方才好些。曇兒道:“婆婆,你怎么下來了?!庇嗥牌虐咽纷映幚^來道:“你怎么這么不聽話,私闖禁地,你可知錯(cuò)?!?p> 史子硯犟道:“我沒錯(cuò)。”曇兒道:“婆婆,我正要和你說件事.....”余婆婆打斷她道:“姑娘,你生性純良,我看這小子不是好人,等我回了夫人,趁早趕走他?!?p> 曇兒道:“我想讓他搬到這邊住?!庇嗥牌沤械溃骸澳窃趺葱校蛉朔愿肋^,不讓這小子見你的,就怕他起歹意,你怎么能和她住在一起?!笔纷映幍溃骸拔以趺磿?huì)起歹意呢。”
余婆婆指著他道:“你這小子怎么花言巧語蒙騙了姑娘道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沒一個(gè)好心眼,等夫人回來先打斷你兩條腿?!睍覂旱溃骸暗壤牙鸦貋恚液退f,她會(huì)同意的?!?p> 余婆婆道:“姑娘,這小子光會(huì)說好聽的,你可不能信他,這事你別管,我先把他關(guān)起來,等夫人回來再處置?!睍覂旱溃骸八≡谶@,我覺得很好呀?!?p> 余婆婆道:“姑娘,夫人臨走時(shí)再三叮囑老奴,我怎么敢違背呢?!睍覂旱?“等姥姥回來,她自會(huì)明白的?!庇嗥牌诺溃骸肮媚铮阍趺淳褪遣幻靼啄?,老奴都是為你好,若出什么事,等夫人回來責(zé)怪,我也擔(dān)當(dāng)不起?!?p> 曇兒道:“她不會(huì)怪你的?!庇嗥牌诺溃骸肮媚锒榆洠闳粢灰夤滦?,我只好去稟告住持,趕走他。”曇兒道:“隨你好了。”說完,拉史子硯走了。
余婆婆憤憤的去找主持了,住持聽了道:“就為這些俗事來擾我,他們少年人要在一塊,也隨他?!庇嗥牌胖缓米髁T。
史子硯道:“姐姐,我們?nèi)桥怂?,她不給我們送飯?jiān)趺崔k呢?!睍覂旱溃骸捌鋵?shí)你真的好壞的,居然惹我動(dòng)了真氣?!笔纷映幚鴷覂旱溃骸敖憬?,謝謝你,這世上只你一人對(duì)我好。哦,不對(duì),還有瑤瑤,可她被師傅丟在峨眉山了,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才能見到。”曇兒道:“你想的太多了,好了,我們?nèi)タ匆幌履愕姆块g?!?p> 這間竹舍原是歷代住持清修的地方,沒人敢來打擾,也就成了禁地。曇兒到了之后,主持就讓給了她。竹舍共三間,中間一間是書房,里面放了幾個(gè)大書架,收藏了歷代著作,諸子百家無所不備,可謂包羅萬象。兩間陪房,左邊一間曇兒住著,另一間原是九弦?guī)熖≈?,現(xiàn)在讓給了史子硯。
竹舍的一旁長(zhǎng)著一片竹林,緩緩地延伸到深山中,似乎另有洞天。竹林中有一口井,里面的水汩汩的往外冒著。竹舍周圍長(zhǎng)著的白色花草是九弦?guī)熖S手撒下的,也沒人料理,卻長(zhǎng)得繁盛,幾年間就長(zhǎng)滿了山谷。
晚上,兩人同坐在燈下看書。史子硯讀的是《莊子》,史子硯讀到一段覺得很有意思,拿給曇兒看:“姐姐,你看這兒‘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不食五谷,吸風(fēng)飲露,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于四海之外?!f的不就是姐姐嗎?”
曇兒道:“自然是極好的?!?p> 兩人正說著,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幾聲狼嚎,史子硯看向窗外道:“姐姐,這里有狼呢?!睍覂旱溃骸澳闩卵健!?p> 史子硯站起來道:“我才不怕,我連老虎都不怕呢。”曇兒道:“哦,真有你的?!笔纷映幍溃骸澳鞘?,我被老虎追過,兩次呢,一次我爬到樹上,另一次跳到河里,才躲過的。”
曇兒道:“后來呢。”史子硯道:“我被一個(gè)奇怪的老伯救了?!笔纷映帩M心都是曇兒,和老伯的約定早忘記了,就把那番奇遇告訴了曇兒。
史子硯拿起筆道:“姐姐,現(xiàn)在我就默寫出那本書,咱們倆兒一塊練?!睍覂旱溃骸澳嵌ㄊ潜竞芎玫奈涔γ丶?,不過我不練?!笔纷映幏畔鹿P道:“為什么呀,姐姐?!?p> 曇兒道:“那些東西和我的修行不符。”史子硯湊過去道:“吶,姐姐,你也教我你的修行好不好?!睍覂盒Φ溃骸澳闶菍W(xué)不會(huì)的,因?yàn)槲疫@一脈,身體里流淌的著的是遠(yuǎn)古始祖的靈氣,和你們這些泥人流淌的草木之靈不同,我做的修行就是聯(lián)通天地的脈絡(luò)?!?p> 史子硯道:“啊,怎么是這樣,我一直以為那是傳說呢,難道我真的不能像姐姐一樣了?!睍覂旱溃骸耙膊皇橇耍铱戳四銓懙那皫拙?,和姥姥常提的《述鳳論》一樣,我可以略提醒你一下,不過,也沒什么好的?!?p> 史子硯問道:“為什么,姐姐?!睍覂旱溃骸白陨聒P遭劫以來,我族就丟失了和天地相連的靈珠,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怎么會(huì)長(zhǎng)久呢。”史子硯焦急道:“那我把靈珠找回來。”曇兒道:“沒救出神鳳之前,那樣做并沒有什么用處。”
史子硯沉默了一會(huì),突然叫道:“姐姐,我一定會(huì)做到的,你相信我?!睍覂盒Φ溃骸盎蛟S我一直等的就是你。”史子硯握住曇兒的手說:“姐姐,我一定不會(huì)讓你失望的?!?p> 史子硯晚上練功回來,到處不見曇兒。史子硯在竹林的水井旁洗了臉心里琢磨道:“到處都不見,會(huì)不會(huì)到竹林那邊去了?!笔纷映幋┻^竹林就到了山那邊的密林之中,這片林子的霸主是一群猴子,蹲在樹梢朝史子硯嘰嘰喳喳的,史子硯向群猴道:“喂,小猴子,你們有沒有見我姐姐呀。”
群猴都朝著一個(gè)方向尖叫跳躍,史子硯笑道:“哦,原來在那邊呀,謝謝了,這個(gè)送你們?!闭f著從懷里掏出一個(gè)小塊糖果丟給他們,群猴一涌而去。史子硯笑道:“這就叫猴兒林了?!闭f完,笑著走了。
樹林中間有一條小溪流過,在這里一轉(zhuǎn),向山下流去。在轉(zhuǎn)彎的地方生成了一片沼澤。澤中長(zhǎng)著一溜兒圓圓的荷葉,史子硯輕輕踏上一片,身形一晃就到了第二片,緊接著就是第三片,到第四片時(shí)身子就忽的搖晃起來,急忙跳到第五片,身子晃得更厲害了,驚慌間連跳兩片,踩得猛了,踏破了第八片,掉到泥潭中,身子就開始下陷,雙腳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住,拔不出來,越掙扎陷的反而越深,淤泥已經(jīng)到了腰上,史子硯嚇得大叫起來:“姐姐,姐姐,姐姐呀,快救我,我掉到泥里了,哼哼哼?!?p> 史子硯的手也陷在淤泥不能動(dòng)彈,一會(huì)肩膀也掉了進(jìn)去,史子硯仰著頭哭了起來。曇兒聞聲趕到,輕輕的踏上荷葉,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拉了出來,曇兒攜著史子硯足尖點(diǎn)著荷葉到了對(duì)岸。
史子硯跪在地上,心有余悸的喘著大氣。曇兒道:“再晚一會(huì)兒,我就見不到你了。”史子硯抬頭看著她笑道:“我就知道姐姐會(huì)來救我的。”
曇兒笑道:“你看你這一身泥,快來洗洗吧。”說著,又?jǐn)y了他沿河而上,到了山腰。原來這條河是從山頂?shù)囊粋€(gè)泉眼里流出來的,到了山腰低洼處就匯成了一個(gè)小潭,又從缺口處流下山。史子硯一邊脫衣服一邊道:“原來這里有一個(gè)小潭呀?!睍覂旱溃骸拔胰ソo你拿一件換洗的衣服來?!?p> 史子硯看著曇兒身上點(diǎn)點(diǎn)的黑泥笑道:“我把姐姐身上也沾臟了?!睍覂旱溃骸耙粫?huì)兒,我再洗一次?!睍覂耗靡路芸炀突貋砹?,曇兒坐在石頭上支著頭道:“你該好好練輕功了?!笔纷映幍溃骸笆墙憬??!笔纷映幵诖笫^后穿好衣服,等著曇兒。兩人洗好后就一同回來。
兩人走到了密林中,史子硯忽見一個(gè)果子有紅又大,就忙跳了過去摘了下來,向曇兒招搖道:“姐姐,你看這個(gè),肯定特別甜?!睍覂荷焓中Φ溃骸翱欤屛铱纯??!?p> 史子硯道:“接好了。”說著丟了過去。誰知到了半空忽的竄出一只小猴子抱著果子就搶去了,史子硯張口叫道:“呔,那潑猴,快放下,那是給姐姐的。”說著就從樹下?lián)湎?,徑直捉拿潑猴?p> 那猴子在地上躍了兩下一縱身鉆入一個(gè)地洞中去。史子硯趴在洞口往里張望,漆黑一片哪里看得到什么,氣惱的朝洞口叫道:“喂,哪有猴子鉆地洞的,小心里面有蛇,當(dāng)心吃了你?!?p> 曇兒道:“他不過拿你一個(gè)果子,何必這樣罵他?!笔纷映幤财沧斓溃骸昂冒?,那就當(dāng)下面是水簾洞好了?!笔纷映幱终诵┕铀徒o曇兒。
這天中午,史子硯到崖上取食盒,見旁邊放著一本劍譜,史子硯拿起劍譜翻開,扉頁上寫著一行字:“關(guān)河萬里封侯方許?!?p> 史子硯看著書,不禁神傷,想起往日種種,眼裂撲簌簌的往下掉,見四野無人,大放悲聲,好好地哭了一頓。
曇兒見他久去未歸,就上來尋他。見他哭的正傷心,就暖暖的的抱著他道:“硯兒,你怎么了,能和我說說嗎?!笔纷映幙吭谒龖牙镞煅实溃骸拔蚁氚謰屃耍伤麄兌妓懒??!?p> 曇兒道:“我知道。我也和你一樣,我八歲的時(shí)候,他們就都去世了。”
史子硯看著劍譜道:“這本劍譜是我爸爸一生所得?!?p> 曇兒道:“他們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笔纷映幍溃骸笆茄剑野职譃槲夷锓艞壛饲f家產(chǎn),封侯拜相,避居深山。”曇兒道:“硯兒,你真像你爹爹。”史子硯道:“不,我比不上我爹爹。”
曇兒道:“你不要難過,以后我會(huì)一直陪著你的?!笔纷映幍溃骸敖憬?,我知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