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運動會開幕

　　從養(yǎng)老院出來的時候天也快黑了，一整個下午顧思遠陪著老人打了馬吊，哄的一群老人開心的嘴都合不攏，直夸林似錦好福氣找了個這么好的人，也說外婆好福氣一下子又有了這么討人喜歡又英俊神氣的外孫女婿。

　　“今天謝謝了?！?p>　　一出大門，畢竟是冬天了，風來的又大又急，瞬間就刮起了林似錦的裙擺，凍的她一哆嗦。

　　顧思遠沒出聲，幫她系好安全帶就關了車門，上車的時候問：

　　“謝什么?！?p>　　林似錦想回頭看他得意的表情，倒沒有，對方顯得真誠無比的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泛著光，似乎讓人不經(jīng)意就會陷進去。她看著這雙漂亮的眸子，微微一愣，開口道：

　　“午飯?！?p>　　今天的午飯顧思遠用了素芳齋的外送，掐好時間送到養(yǎng)老院，一個個打包精致的餐盒被素芳齋的工作人員送來的時候儼然引起了不小的注意，等到老人都坐上餐桌，那驚喜滿意的表情更是溢于言表?？偣策x了8個菜，菌菇燴飯，竹蓀松茸湯，素排骨，豆豉娃娃菜蒸百葉絲，煙熏馬蹄筍，鰐梨脆卷，桂花年糕，純素巧克力慕斯蛋糕。從主食到湯品，以及餐后的甜點都想的周到，雖談不上龍肝鳳髓，但菜色精致，個中都是珍饈美味。

　　顧思遠尚且年輕，做事已然周全低調，遠不是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行為處事的風格。林似錦側過頭看了眼這個男人，皮膚仍然光潔，仔細看，她才發(fā)現(xiàn)顧思遠下巴上不知道什么已經(jīng)冒出了微微的胡渣，隱約感受到這些頑強生命力的青色被鋒利的刀鋒劃過，這淺淺露出的青色，帶著一個人從青澀到成熟的轉變。林似錦說不上震驚，我們每一個人都在人類的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之中，她只是有一瞬間恍神，竟然記憶里一直是個孩子的人已經(jīng)有了男人的模樣。她收回目光，這一天下來確實有些疲累，眼下精神放松，整個人都犯懶；靠著車窗的玻璃，眼皮一搭一搭像是有千般重，若無外力，似乎下一秒就會闔上，進入美好的夢里。

　　林似錦覺得，以前沒有看透的人，自己現(xiàn)在也沒有多少了解，林似錦想像不到他背后還有多少深不可測。

　　想的煩了，她索性不想了，歪著頭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男人看著女人毫無睡相的樣子，一下子倒忘了她剛才略有深意的目光，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一臉無奈的笑。這中間的原因，不免引人遐想。

　　車子在等紅燈的時候顧思遠長臂一伸，從后座拿了條毯子，蓋在林似錦身上。車里打著暖氣，但林似錦有個壞習慣，一上車通常都會脫了外套，嫌又是外套又是安全帶綁著不舒服。顧思遠也沒有想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跟林似錦之間的角色好像換了個個。

　　中城冬季的夜晚才剛剛開始，五光十色的城市繁華依舊，沒了夏日的燥熱，飯點的時間路旁的客人仍然絡繹不絕。這一幕幕的人，這一排接著一排的燈光，在這黑夜的繁星幕布下，竟然有種層林盡染，蝶翠柳金的一世長安之感。

　　第二天林似錦難得的睡了懶覺，可能是昨天中午的酒精起了作用，也或許是人無心事好安眠，她一覺睡到大天亮。陽光正暖，她也厚著臉皮賴了床。

　　這一日的清閑在林似錦的意料之中，她只是沒想到顧思遠也清閑。最近看到他的次數(shù)似乎比以往加起來的多。林似錦沒有繼續(xù)思考這個問題，畢竟天意總是弄人。顧思遠想呆就呆著吧，說不定以后也見不上了。

　　除了晚間收到段一的短信，說馬上回來，準備給她個大驚喜之外，這久違的周末倒真的平淡無奇了。

　　林似錦養(yǎng)好精神，為周一的運動會做最后的準備。

　　等到運動會的姍姍來遲，林似錦一早醒來，睜眼的時候也簡單在鬧中回憶了下流程，以免到時候忙中出錯。

　　她換好衣服打算去洗漱的路上恰好遇上顧思遠穿戴整齊的從洗手間出來?？粗┱b的男人她并沒有在意，從他身邊經(jīng)過，點頭打了簡單的招呼，就側身進了洗手間。

　　“還有10分鐘。”‘嗒嗒’，顧思遠扣著門；隔著洗手間薄薄的玻璃門，里面的林似錦正在刷牙的手一抖，心里隱隱有種預感，一點點，如此熟悉，似乎能追溯到自己之前一直未曾解決的疑問。

　　她趕忙收拾好從洗手間出來，盯著顧思遠，沉聲問：

　　“什么意思?！?p>　　“還有五分鐘?！鳖櫵歼h墨一般深的眼里倒影著她的影子，深如寒潭下，似乎對即將發(fā)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林似錦張了張嘴，她感受到頭頂上方顧思遠越發(fā)壓迫的目光，最終選擇了避而不談；她內心驚慌，事情的發(fā)展隱隱朝著自己猜測的方向進行。吃早飯的時候她覺得被顧思遠鬧這么一出，渾身都泄了力，其他不愿再深想。

　　林似錦逃避慣了。

　　顧思遠載著她進學校的時候，她終于知道避無可避了。凜冽的寒風吹過耳畔，帶著這個季節(jié)里獨有蒼翠下的清香，林似錦胸口憋悶，那一團火憋的她無奈又憤恨。

　　“你到底想干嘛”林似錦見車停穩(wěn)，轉頭問道。

　　“你說呢”顧思遠唇角勾起，對著林似錦微微一笑。

　　“你今天參加頒獎典禮?！绷炙棋\的手抓著包，包的一角因為用力過度被揪出不大不小的褶皺，而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關節(jié)處早已一片青色。

　　顧思遠伸手，安撫小貓一樣抓著林似錦緊握的手，沉默不語。

　　他臉頰清瘦的模樣這一瞬間讓人看著遙遠，孤高又清冷。

　　顧思遠抿著薄唇，那唇瓣上鮮亮的水色從來讓人心旌搖曳，林似錦卻覺得諷刺；她別開頭，心里滿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很早便感覺到事態(tài)的發(fā)展不受控制，偏偏自欺欺欺人，日子一天一天過，等到臨了臨了，她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境地。她問不出口。

　　活到三十歲，眼下兩個人的相處讓她異常難受，這難受梗在胸膛里，碩大的一團，不上不下，那滋味跟三歲孩子誤食了不該吃的食物一般。

　　正面的送風口循環(huán)著暖氣，林似錦僵著沒有動。

　　“去上班。”

　　 ‘啪嗒’解開的安全帶經(jīng)過有力的回收歸于原位，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天還是很藍，水還是很清。

　　顧思遠緊緊掠住林似錦選去的背影，一抹傷痛隱隱埋在琥珀色的眼底。他也有很多話想問，他想問她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還是這么倔。倔強到傻氣。他無奈的勾出一絲笑，遙遙注視。

　　小錦，你明知故問也好，你用你的臆測對待我們之間的感情也好，但你從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愿給，守著自己的心生活，把我放任在門外流離。

　　林似錦知道顧思遠的目光一直緊緊的跟在身后，她步伐堅定，沒有回頭。

　　因為那一會兒的耽擱，她趕到的時候晚了五分鐘，她班上的孩子陸續(xù)都到了，三三兩兩成型。長長的空地上，外文系在最前方，屬于英語系的地方插著引導牌，英語系（1）班，（2）班，（3）班，（4）班。

　　“英語系（2）班的同學請在這里集合?！绷炙棋\出聲，風帶著聲音綿延了很遠。

　　大概因為空地上擠滿了人，偶爾一陣寒風刮過，倒也不覺得有幾分寒冷。

　　進場的很順利，所有班級在九點之前都準備好，隨著音樂整齊有序的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從遠處的看臺上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站滿了一整個操場。倒是讓人不知，這c大的規(guī)模在幾年間擴大了一倍。

　　“林老師?！绷炙棋\正全神貫注的盯著主席臺，猛的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她回過頭找著發(fā)聲來源。

　　“啊，是你。”原來是交接她工作的那個女老師。她笑起來整張臉像面團一樣，軟軟的，看著讓人特別想捏一下。

　　“哎呀，林老師我可要傷心了，人家有名字，叫官瞿。”女孩子說完還夸張的捂著胸口，逗的林似錦一下子笑出了聲。

　　“好的，官老師，我是林似錦。”想不到她帶的是三班，剛才一直在她后面，又隔著學生隊伍，所以才沒忽略了。林似錦還當真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林老師以后多多關照?！惫裒目鋸埖負u了搖手中的引導牌，全然沒有當老師的樣子。陽光從上方斜斜落下來，輕輕在她前額上打轉，這發(fā)際線處還有些許碎發(fā)，像是嬰兒的胎毛一樣蜷曲，倒真是個年輕開朗的孩子。

　　林似錦接受著好意，笑著回應。

　　 等所有班級入場，主席臺上校長便開始發(fā)言，校長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男性，說是中年還不算最貼切，估計在五十歲上下，禿頂，大腹便便，在林似錦看來并沒有什么讀書人的樣子。想來也是，不然顧思遠的贊助怎么會收的那么心安理得又大張旗鼓。

　　“值此冬季即將來臨之際，c大迎來了第二十三屆田徑運動會，為了響應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的號召，鼓勵’強化體育課和課外鍛煉，促進青少年身體健康，強健體魄’，

　　…

　　我宣布，本屆運動會特此召開?！?p>　　“林老師，看到?jīng)]有，聽說我們這屆校長是董事會升上來的，爸爸是校董；現(xiàn)在老頭子退休頤養(yǎng)天年了就換兒子來看著這c大?！?p>　　耳邊突如其來的呼吸吐納讓林似錦一驚，下意識地往旁邊躲開，站定之后又回頭去看聲音來源，見官瞿這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她做鬼臉，揉了揉發(fā)癢的耳朵。

　　“啊，林老師，不好意思啊，我真不知道你耳朵這么敏感?！惫裒男÷曊f。

　　“沒事，只是有點怕癢?！绷炙棋\搖了搖頭，并沒在意。

　　沒一會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過頭去，壓低聲音對她說道：

　　“外人的閑話不要亂傳，特別是領導的。”

　　作為過來人，林似錦并不希望年輕畢業(yè)的孩子稀里糊涂莽撞得罪人都不知道，白白斷送了好前程不值得。

　　林似錦說話細柔平緩，官瞿心下觸動，這姑娘可真好。她來了這里半年，見多了拜高踩低，落井下石；同事之間關系也遠不如表面上的融洽，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虧。好在自己生性開朗，吃一頓好吃的，再去唱唱歌，事情便忘的差不多了。

　　“謝謝林老師?！眲游飳τ谏埔獾母兄鲇诒灸?，某些時候，人類也是。

　　 “為了感謝顧氏集團對學校的大力支持，特此在運動會開幕之際邀請集團代表作為評審嘉賓與我們共享此次成果；”

　　從校長發(fā)言開始，林似錦都默默的聽著；心中的猜疑似乎也隨著’顧氏集團’這四個塵埃落定。同事口中的林似錦突然被優(yōu)待的原因，這個后臺原來真的是顧思遠。

　　林似錦低著頭，輕輕嗤笑自己。早上在車上的時候不是知道了嘛。還要逃避什么。

　　“呀，原來最近校長心情這么好的原因竟然是這個贊助商。能拿到顧氏的贊助，嘖嘖，這筆錢肯定不少啊?！?p>　　林似錦微微苦笑，是啊，能得到顧氏的大力支持，想必c大的公共設施又能上一個臺階，c大師生的福利待遇也能跳一個層次。

　　官瞿說的無意，林似錦聽的也無意。

　　她只是覺得奇怪，原先領導決定的頒獎儀式發(fā)言中并沒有提起。她想，或許其他領導都覺得頒獎給一個贊助商實在太功力化，最終在不傷害雙方利益的情況下采取了頒獎評審嘉賓的措施。

　　“好，下面有請顧氏集團代表?！?p>　　林似錦還沒來得及抬頭看，右邊隔壁被人戳了下，她轉過頭，看到官瞿一臉興奮的說道：

　　“林老師快看快看，這顧氏集團派頭那么大，指不定是個大帥哥呢?！?p>　　林似錦看著年輕女子洋溢著青春的笑臉，年輕的孩子經(jīng)歷太少，卻又是這份傻氣讓人覺得純真。她有些無奈的抬頭看向主席臺。她也正有此意，這顧氏集團的代表究竟是誰。是自己腦海里那張臉，還是所指他人。

　　中城連日來的好天氣下日頭猛烈，林似錦剛一抬頭，便被陽光刺的有些睜不開眼。

　　半晌慢慢適應之后，她微微瞇著眼睛，看著臺中央的人。

　　愣住。

　　耳畔是官瞿銅鈴般清脆的嗓音，把林似錦一下子拉的很遠很遠。

　　“哇，早就聽說這顧氏集團人才濟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代表都可以這么帥。啊，林老師，快摸摸我額頭，我有沒有發(fā)燒。”

　　林似錦搭上她的額頭，也側過神避開臺上向她投來的灼熱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