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泓一感覺到了異樣。半山腰上盤坐著一位少年，閉目不語。少年模樣十七八歲，身體孱弱，和族中同齡的人比起來，纖弱了不少。
讓泓一異樣的，并非是少年纖弱的身體，而是泓一竟在少年身上，感應到了一絲靈力的運轉。但運轉方向卻頗為怪異。
這少年似乎可以修為。
“那人是誰？”泓一指了指那少年。
幾個孩子順著泓一指著的方向看去，卻頓時都沉默不言。只有可兒支支吾吾。
族長走上前來接話道：“這小子叫古，自幼家中人慘死異獸口中，吃百家飯長大的?！?p> 古！
泓一心神巨震，大驚失色。
“不過這小子，自幼就沉默寡言，也從不參與狩獵。但吃起肉來卻是一點也不含糊?！弊彘L沒看到泓一的表情，自顧自地嘲笑道。
“估計是被嚇破了膽?！?p> “不知道他每天坐在那里是在干嘛，看星星看月亮?！?p> 孩子們七嘴八舌，心直口快，倒也無真的惡意。
眾人不知，但泓一卻是知曉。
名字叫古的，從古至今只有一人，那便是古帝。日后此人的名字，壓塌萬古蒼穹，照耀了人類數(shù)十萬年。
調整思緒后，泓一緩緩朝半山腰走去。
“你就是那個殺了黑狼王的人？”古看到泓一后轉身問道。
泓一點了點頭。
兩人陷入了沉默之中，久久不曾開口。
“你可以打得過靈尊嗎？”
泓一搖了搖頭。
“不能，法渡之上，我都不是對手?！便恢毖圆恢M。
“天道不公?！惫藕鋈蝗绱苏f道。
“何以見得。”
“上天賦予了異獸翻天覆地之能，還有輕易能撕開人身的爪牙。我們，什么也沒有。之能被當成食物?！?p> 泓一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用回答我，這些問題，你也沒有答案?！?p> “以后會有一天的。人類可以修行，不用日夜擔憂被吞滅?！?p> “但是爭斗永遠不會停止?！?p> “你為什么這么說？”
“天性使然，獸性血腥無情，但人性中也不乏這一面?；蛘哒f，人性只是弱者的相互憐憫?！?p> 泓一想不到，這話是出自一個十七八歲少年的口，更想不到，這話出自古的口。
一時間，泓一想不到如何回答。
“不如你我打個賭可好？”
“賭什么？”
“賭人性?！?p> “如何賭？”
“以后會有一天你知道如何賭的?！惫抛旖菐е唤z笑容，那笑容中有著一種掌控天下舍我其誰的自信。
古，在年輕之時便展露帝姿，但說出去，又有幾人信呢。
泓一看著古，點點頭。轉身便離開了此地下山而去。
火光既能驅逐低等異獸，但也會成為高等異獸的目標。故而夜晚的族人的生活，都是在山洞之中。
夜晚，眾人圍坐在山洞內的篝火處，火架之上香氣撲鼻的肉讓人食指大動。族中之人載歌載舞，一群小孩圍坐在泓一身旁。時不時偷喝著壇中的美酒，不多時，孩子們一個個臉蛋紅撲撲，惹得眾人大笑。
暫時沒了修為的泓一，此時難得能靜心享受片刻安寧。但上一次飲酒時，師父還曾在自己身旁，逼著自己喝酒。如今卻只能看著這篝火，兩碗酒輕輕灑在了地面之上，祭奠死去的兩人。泓一站在一旁，看著在絕境之中依舊作樂的人，獨自品酌美酒。
“泓一哥哥，你好像不開心?！币慌缘目蓛捍蛑栢?，紅撲撲的小臉蛋在篝火照射下尤為可愛。
“沒有?！便恍χ鴵u了搖頭。
可兒鼓起了腮幫，嗔怒道：“哼！你們大人總是口是心非?！?p> “哥哥只是想起了一些人。”
“他們不在世了嗎？”可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泓一點點頭。
“他們一定會在天上，看著泓一哥哥的。他們會希望泓一哥哥快樂，找到新的人，是泓一哥哥在乎的，或者是在乎泓一哥哥的?！笨蓛貉壑虚W爍著光芒。
“就好比顏赭姐姐，她就在乎泓一哥哥?！笨蓛汉鋈恍Φ?。
一語驚醒夢中人。
泓一忽然覺得自己多年以來一直忽視了顏赭，因為自己想要逃避當年的邊春島之禍。害怕面對過去，在選擇逃避的同時，也選擇了逃避顏赭。
但顏赭卻無怨無悔，不求回報，總是默默的站在泓一身后，若說只是為了報恩，那早該結束了。但是顏赭卻不曾放棄。
“謝謝你，可兒。”泓一輕輕撫摸著可兒的腦袋。
“能讓泓一哥哥開心就好啦，父親總說，你永遠不知道會不會有明天，但今天還在?！?p> 生活在絕境中的人，比任何人都憧憬著希望。
等到酒飽飯足，眾人沉沉睡去。負責守夜的族人將領地四周的陷阱布置妥當。
泓一獨自一人盤坐，試著去驅除自己體內的紫色月華。
但紫色月華此時仿佛就與靈脈是共生一體，絲毫不為所動。泓一的靈力此時仿佛結冰了一般，百般嘗試無果。
忽然，遠處的山腰處，爆發(fā)了激烈的靈力波動。
古突破了。成為了這個年代可以修行的唯一一人。
還記得自己幼年之時視古帝為神明，想成為同他一樣的人物。這不僅是泓一年幼時的愿望，不乏有同齡人有此愿景。
但此時，泓一看向那山腰處的眼神卻有些復雜。
古帝對于道的體悟遠超常人，但他對于凡人來說，卻似乎并不如弘空中口口相傳的那般。至于再深思，泓一卻也猜不透。
第五日晚，一道火紅色的鳥影掠過上空，幻化為一個妙齡女子落在此地。來人正是顏赭，還有和她同行的族中人。只見她手中握著一把散發(fā)著金光的藥草，藥草上還有晨露不曾掉落。
見到泓一后，顏赭喜上眉梢。
“泓一，你醒了?！?p> 泓一上前將顏赭擁入懷中，久久不曾分開。
“又讓你為我擔憂了?！?p> 顏赭身體一僵，隨即柔軟了下來，緊緊抱住了泓一。此時兩人的心意無須言表。
“你受傷了?！便缓鋈豢吹搅祟侓麟p臂之上滿滿都是傷口，不時地還沁出鮮血。
顏赭笑了笑?！靶?，你快去療傷啦！”說罷，不容泓一拒絕，便推著泓一回到了山洞中。
族中尚未休息的族人，幫助泓一將藥草研磨成汁液。汁液泛著金光，藥香瞬間溢滿了整個山洞。讓人聞著藥香便有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顏赭悉心為泓一將藥草汁液涂滿了全身，盡管如此，泓一有些局促，臉紅不已。惹得顏赭陣陣輕笑。
泓一潛心入定，閉關養(yǎng)傷。族中之人為泓一騰出了這個山洞。顏赭站在洞外為泓一護法。此番泓一閉關少則半月，多則三月。這期間不能被打擾。
藥草的藥性十分剛烈，剛剛涂抹完不多時，泓一周身感覺到強烈的灼熱之感。日曜草相克紫色月華，順著泓一的肌膚進入體內將紫色月華點燃。
紫色的霧氣順著泓一的身體蒸騰而出，但他體內積聚了太多的月華，短時間內難以根除，只能引導藥力，緩步消解。而月華幾乎是要生長在泓一體內一般，若是太過著急，反而會傷害的靈脈。
孩子們同樣對顏赭充滿了好感，每日都會去采摘一些新鮮的果子送給顏赭。還有深層次的原因，便是眾人根本沒有見過幻化為人形的異獸，而且還是如此美貌善良的異獸。
“顏赭姐姐，你喜歡泓一哥哥嗎？”
“喜歡啊！”顏赭姐姐看著這群繞著她的小孩們，臉上滿是笑意。
“顏赭姐姐，你生活在大荒澤哪個地方?。繉砦覀兛刹豢梢匀プ隹?？”一個名為胖墩的小男孩眨巴著大眼睛，問道。
“有一天，你會去的。去那里就再也不用害怕別的異獸了。”顏赭不忍告訴他們實情。
“真的嗎？”一群孩子瞬間來了興趣，繞著顏赭高興地手舞足蹈。
顏赭點點頭。
轟！
遠處傳來了靈力波動。
顏赭重瞳破開瘴氣看去，那名叫古的少年又突破了。
“一定是古又在作亂了?！笨蓛盒Φ?。
“他這樣會引來別的異獸的。”胖墩弱弱地說道。
另一名小孩不屑道：“他不好好跟著捕獵，卻想著和異獸一樣修行。一定是腦子秀逗了?！?p> 顏赭半晌才說道：“他有一天會改寫一切的。”
但小孩子們根本不會聽，早已四散而去玩耍。
忽然，剛剛突破的古在遠方朝顏赭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一眼讓顏赭心神巨震，這古修為明明還在歸法境界，但卻能發(fā)現(xiàn)有人在窺視。
古朝這邊微微點頭，并未有其他的舉動。
咚！咚！咚！
地面忽然震動起來，山峰之上滑落碎石，顏赭揮手掃去了跌落山洞門口的碎石。但忽然山下傳來了族中人的驚呼聲。
“快跑！異獸來了！”
山下族人慌亂四逃，遠處山林之中此時走出了一只赤眼豬妖，身長十丈，豬頭狗身，身上長著黑色的毛和刺，雜亂無比。
滿是毒瘤的臉上長有一雙血紅的眼睛，腥臭的嘴中獠牙四長，猩紅的舌頭上不時滴下令人作嘔的粘液，不時有蠅蟲繞著它嗡嗡作響。
顏赭橫渡虛空，出現(xiàn)在了赤眼豬妖面前。
“嗯？人類？不對，你是異獸！”赤眼豬妖盯著顏赭道。
“速速離開此處！”顏赭怒喝道。
“被你捷足先登了。但是我好久沒有嘗過人類這種美味了。”赤眼豬妖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發(fā)出隆隆的豬叫聲，滿目都是陶醉之狀。
“給我嘗幾個。這里是我的地盤，你怎么也得給我這主人留點。三七分如何？”赤眼豬妖以為顏赭也是來吃人的，和她討價還價。
顏赭臉色沉了下來。
“二八?！?p> 顏赭一言不發(fā)。
“一九。不然你可有點過分了?！背嘌圬i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顏赭的赭羽忽然飄浮在了顏赭和赤眼豬妖中間，上面蘊涵的火焰之力瞬間將此地的氣溫升了上來。
“你太貪了，別怪我不客氣了。”赤眼豬妖身上的毛和刺同時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