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朝頂撞侮辱艷慧老師的事很久都沒有平息。
一天，他為了拿回自己被沒收的充電寶去辦公室，未果，回來時聲稱艷慧老師誣陷自己罵她。
這件事鬧得很大，政教處和校長都有介入，據(jù)說校領(lǐng)導為他一個人開了好幾次會議。
一年多相處下來，不僅是我，全班同學都心中清楚艷慧老師的人品。
直到那天的早自習結(jié)束，沉默了半個小時的班主任震起來，雙手撐著講臺桌，眼底的黑眼圈重得嚇人，她緩緩說著：“同學們，我上個學期特意給大家上了一節(jié)將‘公平與正義’的課，我很慚愧沒有教育好自己手底下的學生?，F(xiàn)在有人能凌駕于班規(guī)校規(guī)之上，別說我，就是校領(lǐng)導也做不出什么辦法，我覺得很愧對其他三十二個遵守規(guī)矩的同學。既然我不能盡到班主任的職責，為大家創(chuàng)造一個公平的環(huán)境，那就說明我的能力不夠，還有待提高，所以，我要說出這幾天想了很久的一個決定。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高二三班的班主任?！?p> 她沒再說話，抬腳便走了出去。
眾人皆驚奇得如五雷轟頂，完全驚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教室里鴉雀無聲，打破沉默的是女生低低抽泣的聲音。
陳思思與楊可可哭得很厲害，二人滿臉淚痕，身體在輕微地顫動著。陳思思哭起來眼睛更小了。
大多數(shù)同學都趴在桌面上，和平時睡覺的姿勢一般無二。
約翰玩笑說：“沒有了班主任，班長就是班主任了！”
婷婷則露出平時看待他搞怪行為時的微笑。
高中入學以來，只有兩次在公共場合我非常想掉眼淚，一次是高一軍訓結(jié)束時教官離開，另一次就是現(xiàn)在。
班主任，真的要離開了嗎？
我、可可、思思和偉浩一同去了辦公室，剛推門進去就看見艷慧老師坐在椅子上，用紙巾拭淚，但沒有哭聲。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艷慧老師哭泣，在同學們的印象中，她是一個堅強的老師。
斌浩老師憤憤不平：“我和你們班主任搭班五年了，從來沒見過她被一個學生氣成這樣?！?p> 一班班主任也說：“當時那個學生用你們班主任的手機給副校長打電話罵你們班主任，我在和你們班主任聊天，所以聽到了，可是政教處竟然不相信你們班主任的話，連副校長都不出面，要她給出證據(jù)，我去作證了，那個學生才說‘好像是罵了吧’。怎么會有這樣的學生！”
在其他老師的安撫下，艷慧老師的情緒漸漸平復。
陳思思低著頭，因為帶哭腔，口齒有些不清：“老師，你能不能不要走，是陳俊朝的錯，你又沒犯什么錯，憑什么是你離開？你能不能收回剛剛的話？”
艷慧老師以手掩面：“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們，因為他你們受牽連了?！?p> 辦公桌上有我前些天看完歸還的《陸犯焉識》，我看著她：“老師，雖然平時我們都說其他班的班主任有多么多么好，但是你對我們好我們都是知道的。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是一個老師不幸遇到那樣的學生，絕非是老師無能保護其他學生。”
偉浩覺得鼻子酸透了：“老師你回來吧，大不了我們跟校長請愿把陳俊朝換到別的班去，眼不見為凈，我覺得不要讓自己的生活軌跡被他打亂，這不值得。”
楊可可直言：“這樣的學生哪個班主任肯要？劉主任也說了，他求了很多班主任，就差跪下了，但還是沒有人愿意收下陳俊朝?！?p> 艷慧老師沉默了很久說：“在學生面前掉眼淚，真的挺不好意思的。你們今天來和我說這些話我很感動，我知道我們班很美好，真的謝謝有你們這一幫學生的陪伴?？焐险n了，你們先回去吧，這件事讓我自己想想?！?p> 富蘭克林說，最能施惠于朋友的，往往不是金錢或一切物質(zhì)上的接濟，而是那些親切的態(tài)度，歡悅的談話，同情的流露和純真的贊美。
楊可可一向是認真貫徹最后的一項恩惠——贊美。
在她心中，彬彬簡直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她常常愛撫著彬彬的大腿，溫柔地說：“彬彬，我真的覺得你是一個特別完美的女孩子。你看，你的鼻子那么高那么挺，哪像我的，又肉又塌！你的發(fā)質(zhì)也真心不錯，像你這種烏黑亮麗的黑長直發(fā)，正是古典東方女性身上才有的美。我覺得你身上最難能可貴也最讓我羨慕的一點就是，你有堅持減肥的毅力，你看你之前那么胖，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我輕了，雖然看不大出來，但真是很值得讓人夸贊。你看看我那么肥，要是有一半你減肥的毅力，我肯定已經(jīng)瘦下來了?！?p> 彬彬是很經(jīng)得起別人贊美的，每當楊可可重復這些不知說了多少次的華麗辭藻時，彬彬總是一副和藹的神態(tài)，莊重地點點頭：“嗯?！?p> 芳芳對她說：“彬彬，你喜歡什么類型的男生？”
她歪著脖子：“不喜歡啊。”
芳芳吃驚道：“什么叫不喜歡啊，難道你是拉拉！”
彬彬一副聽不懂的樣子：“什么？”
芳芳懶得和她解釋，直入正題：“你覺得你后桌怎么樣？”
彬彬側(cè)過臉去瞄了一眼我，故作疑問：“葉宇歐？”
芳芳極力忍住心中的無語，大方地點了點頭：“嗯?！?p> 彬彬想了想說：“他人挺好的，就是有時候太神經(jīng)病了?！?p> 聽到“挺好的”三個字，芳芳更來勁了：“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哦。其實吧，我們家宇歐一直在心里愛慕著你。”
彬彬打了個呵欠，歪著頭認真聽著，一副“你接著說啊，我在聽”的姿態(tài)。
芳芳開始極力造我的謠：“你看你，身上的優(yōu)點那么多，所以我們家宇歐喜歡你也是情有可原的。雖然約翰經(jīng)常嘲諷你，但是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他那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要相信自己是一個很perfect的女孩。宇歐喜歡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其實一直想和你表白，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他這個人太靦腆了，平時還好，一遇到感情的事就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所以你要多包容他一些。我會去和他說的，我會開導他，在愛情面前，面子什么的算個毛？現(xiàn)在你知道了這個驚天大秘密，這段時間你要保守住秘密，然后記得，多多關(guān)心我們家宇歐，你知道的，他最渴望得到你的關(guān)心。彬彬，你可不能對宇歐的一片真心視而不見?。 ?p> 黃彬彬：“我都知道?！?p> 又是英語課，又是謝孟要去上廁所，英語老師本來不允許的，但看他一副憋不住的樣子，終于也不忍心讓他去了。謝孟屁顛屁顛跑出教室，又屁顛屁顛折回來從抽屜里拿出草稿本撕了五張紙飛奔出去。
這一夜陳俊朝與子勛溜到天臺抽煙，不一會兒就鬧哄哄地回到寢室，身后還跟著苦口婆心的宿管阿姨。
阿姨真是語重心長了：“你們怎么又在抽煙了？”
陳俊朝嬉皮笑臉：“阿姨，我可沒抽啊……對了，我要去廁所?！庇谑潜闫鹕黼x開。
阿姨在身后喊：“你去吧，在廁所里好好把煙抽煙再回來！”然后過去坐在子勛的床上，問，“你們?yōu)槭裁淳筒荒芙錈?？有煙癮？”
子勛用手托著腮，聽人說話的樣子一如往常，看起來很乖：“沒啊，煙癮倒沒有。”
“那是心情不好？還是心情太好？”
子勛聽到自己平時糊弄別人的理由被拿來開玩笑，自己也笑出來。
阿姨也不失望，這樣的態(tài)度她見過多次了：“大學不想上了？”
“大學……不上也沒關(guān)系，反正上不上最后都要回去繼承超市嘛。”
“你是因為成績不好覺得自己沒有希望？”
睡意襲來，子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答道：“也不是，就是對讀書沒有興趣，左右都讀不起來?！?p> “你是美術(shù)生？”子勛點了頭，阿姨繼續(xù)說道，“你試著學學也行啊，美術(shù)班的上效率不是百分之百的嘛?！?p> 他不屑道：“那都是學校在吹牛，實際上哪有那么厲害！”
從阿姨的眼神里可以捕捉到無奈，她嘆了口氣：“孩子，說真的，我不希望你們抽煙。抽煙這個行為，百害而無一利，對身體的傷害大的很，學校對這一塊抓得也很嚴。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們抽煙。我自己的兒子抽煙時我也不喜歡，我會去罵他。阿姨希望你們不要再抽了。”
子勛很敷衍：“再說吧。”
阿姨苦笑：“好好讀書吧，就算是破大學也考上一個。大學四年為的不是一張文憑，讀了大學和沒讀大學的人身上的氣質(zhì)就是不一樣的?！?p> 子勛看起來并沒有太大的興趣，或許這些有關(guān)精神上的說辭太官方，抑或是他聽得煩了。
“我知道你們都討厭我，因為我會管你們，不讓你們做這，不讓你們做那，還會把你們不乖的行為告訴老師，可是阿姨是真心希望你們能變得越來越好，即使畢業(yè)后你們和我沒有一點關(guān)系。是呀，畢業(yè)后哪個孩子還記得阿姨呢？”
子勛似是有所觸動：“阿姨，我知道你是為我好?！?p> 阿姨看著他，仿佛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那就乖乖聽阿姨的話呀。”
話音未落，陳俊朝推門而去，破舊的木門發(fā)出“嘎吱”一聲。
阿姨玩笑著冷言道：“煙抽完了？”
陳俊朝蹦跳著到床邊躺下：“沒有，阿姨，我真的就是去上了個廁所而已?！?p> 阿姨輕輕拍了拍子勛的背，站起來：“行了，這幢樓里有誰抽煙阿姨都知道，騙阿姨有什么意思呢？早點睡覺吧，明天早點起來，不要被扣分了?！?p> 聽到高跟鞋敲擊樓梯花崗石的回聲，確認阿姨離開后，陳俊朝又活躍起來：“子勛，阿姨走了，去呼呼哦？”
子勛癱倒在床上，隨意地扯了一角被子橫在肚子上：“不去了?！?p> 陳俊朝自討沒趣，罵了一句便躺下了，又想起什么事的坐起來，為自己憤憤不平：“真的越想越氣，這個班主任以為自己是誰?。坎痪褪窃谝粋€小小的高中教書，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優(yōu)越感！老子就是玩手機，就是不聽她管怎么了？又不是我媽！”
我聽著刺耳，加上這些天對他厭惡至極了，忍不住懟他，“別吵個沒完好吧？你不也在這個小小的高中，哪來這么大的優(yōu)越感覺得老師和校領(lǐng)導都不能拿你怎樣，因為你叔是副校長？”
他臉漲得通紅，想回懟什么也是詞窮，嘴巴動幾下大概在罵我，憋著滿肚子氣躺下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