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乾并沒有以自己女兒的死作為開場白,而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了自己在這十年的調(diào)查中所發(fā)現(xiàn)的最大疑點。
這讓莫小川有些意外。
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種很聰明的做法。
熊乾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汪科長,他可以完全摒除掉自己的私心來辦案,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客觀地看待這起案子,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老!
他發(fā)現(xiàn)了連警方都未曾注意到的線索!
汪科長笑瞇瞇地開口道:“坐下說,坐下說?!?p> 熊乾無比忐忑地坐下了,然后將桌上的一份份資料遞到汪科長的手中。
“這是我當(dāng)年的工作筆記,這是我自己分析的兇手行為側(cè)寫,這是這十年來我走訪相關(guān)人員的全部記錄,這是……”
莫小川看著熊乾將一摞又一摞的資料堆到汪科長的手上,就像是一個迫切希望得到老師認可的孩子,不知道為什么,莫小川的心臟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熊乾早年與發(fā)妻離了婚,沒有再娶,在熊新蘭死后,他這十年時間只做了一件事情。
他眼中的鋒芒早已不在,他的背有些佝僂,他的身上充滿了衰敗的腐朽,但他仍舊不肯倒下,因為他要找的那個人,還在逍遙法外。
他用了整整十年的光陰,重新整理了關(guān)于案件的一切蛛絲馬跡,走訪了全部被害人的家屬,以及可能的目擊者,再重新拼湊那些早已消逝在時間長河中的證據(jù)。
他放棄了工作,放棄了朋友,放棄了自己的人生。
只為給自己的女兒尋求一個公道。
為了讓她的靈魂得以安息。
熊乾最后交到汪科長手中的資料足有半尺厚,上面的每一個字都重如千鈞。
不是作為前刑偵一隊隊長,而是作為一個父親。
汪科長臉上的笑容滿滿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的沉重。
熊乾交給汪科長的,并不僅僅是一摞紙,而是他女兒的命,還有他自己的命。
正如他之前對郝德說過的那樣。
如果這次還抓不到兇手,他會死不瞑目。
在最后的最后,熊乾拿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老舊的筆記本,無比熟稔地翻到了最后一頁,上面只有一句話。
“周美珍為什么要說謊?”
這句話的字跡與之前其他的都不太一樣,顯得更加娟秀,一看就是女孩兒寫的。
汪科長疑聲道:“這是……?”
熊乾面色如常,聲音中滿是平靜:“這是新蘭在出事前,在自己的工作筆記中寫下的最后一句話?!?p>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前幾天我偶然從小秦那里知道了兇手再犯案的事情,心情有些……復(fù)雜,忍不住去翻看了一些新蘭以前的東西,然后在一堆雜物里面找到了這個?!?p> 莫小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消息是鑒證科的秦天那里傳出去的。
他忍不住問道:“這本筆記,您以前沒有看過嗎?”
聞言,熊乾的目光頓時黯然了下來,有些自責(zé),也有些痛苦,但他很快就隱藏了自己內(nèi)心的情緒,點了點頭。
“自從新蘭走了之后……我就沒怎么碰過她的東西,總想著,一切都保持原樣是最好的。”
這句話有些悲傷,莫小川也只能沉默。
倒是汪科長開口問道:“那么您之前說發(fā)現(xiàn)周美珍說謊的事情,就是根據(jù)這個嗎?”
“不,不……”熊乾慌忙搖了搖頭,然后從汪科長手中的一摞資料里面抽出了一個小本子。
“您看,這是我走訪其他被害人親屬的記錄,在這十年里面,每一家我都去了,很多都去了不止一次,有些家屬情緒比較激動的,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平靜了下來,講述了一些當(dāng)年沒有跟警方說過的事情,唯有苗苗家,我沒能問出任何東西來,而且她母親的反應(yīng)也的確有些反常,新蘭的這本筆記,只不過是一個佐證而已?!?p> “哦?”汪科長推了推眼鏡,肅然道:“怎么說?”
熊乾激動地說道:“在我從警隊離職之后,第一次走訪苗苗家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他們搬家了,后來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聽到她母親的新住址,于是抱著一線希望去拜訪了一次?!?p>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她母親并沒有見我?!?p> 莫小川沉思道:“每個人的接受程度不一樣,苗苗的母親在事后選擇閉不見人,也屬于人之常情吧?”
熊乾點點頭:“一開始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過了很長時間才去找她第二次,誰曾想,她們竟然又搬家了!事實上,在這十年的時間里面,我總共找過她們家十幾次,但就算是找到了,她們也從來沒有與我見過一面?!?p> 莫小川抓住了最關(guān)鍵的一點,疑道:“周美珍沒有報警嗎?”
熊乾的眼中終于閃過了一絲利芒。
“沒有!”
汪科長也暗暗皺眉:“看來的確有些蹊蹺?!?p> 莫小川發(fā)現(xiàn)了第二個疑點,再道:“既然周美珍如此頻繁地搬家,難道就一次也沒有離開過山城市?”
“沒有!”
毫無疑問的是,像熊乾這樣,一次次打擾人家被害人家屬的行為,的確很容易讓人心生厭惡。
莫小川完全能夠想象到,在此期間,熊乾一定遭遇了很多的冷嘲熱諷、人身攻擊、謾罵折辱,甚至是身體上的創(chuàng)傷。
但熊乾卻一次次地撐過來了,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連警方都沒能發(fā)現(xiàn)的線索!
而且他的結(jié)論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與莫小川的分析完全契合。
苗苗案果然是關(guān)鍵!
念及此處,莫小川不禁問道:“您知道現(xiàn)在周美珍住在哪里嗎?”
熊乾搖搖頭:“我上次找到她還是在半年前了。”
聞言,汪科長當(dāng)即拍板道:“一會兒我就讓專案組的人去查,等查到了我們一起去找一趟?!?p> 熊乾頓時面露感激,連連道:“謝謝,謝謝領(lǐng)導(dǎo),謝謝……”
這個時候的他,再次變成了那個看起來無比卑微的老大爺,但為了心中最后的那一口氣,他什么都愿意做。
莫小川猶豫了一下,有一個問題壓在他心中很久了,雖然他知道在這個時候問出來會很不合適,但這是最好的機會。
所以他還是問了。
“熊隊,我想知道,以您的專業(yè)角度來分析,十年前您女兒的死,是否跟兇手最終停止犯案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話音落下,場中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沉重了幾分。
熊乾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我個人覺得,沒有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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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莫語
PS:感謝‘夢控師易逍遙’500打賞,感謝‘鳥不大’500打賞,感謝‘轉(zhuǎn)身就離開’100打賞,感謝‘屋檐上的雨’100打賞。這一章寫得稍微沉重了一點,這個在刑偵類題材的故事中是繞不過去的,該歡快的時候咱們再歡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