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村長
“放開我,快放開我,救命??!”剛慶幸自己蒙混過關(guān)的錢宇聽到真要拿他祭神,嚇的臉都白了,只是無論布衣還是錘子,都是做慣重體力勞動的,他的身體尚未完全恢復(fù),即使拼盡全力,又怎么掙得脫?
他心里暗暗悔恨不已,早知這樣昨天晚上就逃走了,當(dāng)時聽完石頭的訴說,他仗著藝高人膽大,認(rèn)為區(qū)區(qū)一口鹽井怎么可能難得住自己,實(shí)在不行就守在鹽井旁,以自己超前的知識,大不了多用點(diǎn)時間,再難的事也能搞定,他萬萬沒想到,對方今天就要拿他開刀!
當(dāng)錢宇被強(qiáng)行拖出門外時,門外已經(jīng)站滿了人,粗略一看,都是些老人孩子,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顯然一直在溫飽線上掙扎。
這些人顯然已經(jīng)知道錢宇冒犯神明的事,看到他被拉出來,個個臉上露出憤怒的神色,看錢宇的眼神,就像不共戴天的仇敵。
這時,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從人群中走出,老人拄著一根黑色拐杖,上面雕有濃密的花紋,一舉一動都帶著絲絲威嚴(yán)。錢宇聽小禾谷說過韻溪村村長是一位年過古稀的老者,如果他沒猜錯,應(yīng)該就是這位老者了。
出乎意料的,布衣看到他,心中忍不住一突,他和老村長的關(guān)系一直不太好,作為韻溪鹽井的實(shí)際管理者,他在韻溪村權(quán)威極重,按慣例,只要接掌韻溪鹽井者,上一代村長同時會把位置傳下來,可輪到他卻是例外,因?yàn)樗琼嵪宓呐?,至少布衣自己是這么認(rèn)為的。
雖然心里不平,但布衣還是連忙上前行禮:“老大人,您怎么親自來了?這點(diǎn)小事交給我就行,您身體不太好,還是在家多多休息!”
白發(fā)老村長搖搖頭:“我老了,沒剩幾年活頭,怕什么?與其在家悶死,還不如多出來走走,這就是那個外來者?”
看村長指著錢宇,布衣點(diǎn)點(diǎn)頭:“嗯,他就是禾穗在韻溪里救的那個人?!?p> 得到布衣的肯定,村長氣哼哼道:“孽障,我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就穗丫頭心地善良才會救他,沒想到救的卻是個白眼狼!”
村長的話立刻引來村民的同仇敵愾:“村長說的對,這樣的白眼狼不能留!”
“他觸怒了水神,以后鹽井產(chǎn)的鹽恐怕就更少了,打死他!”
“不能打死,還要拿他祭神,這樣才能平息水神的怒火!”
“祭神!祭神!祭神!”
村民的呼喝聲此起彼伏,那情形,不知道的還以為錢宇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惡事,見惹了眾怒,錢宇下意識的縮縮脖子,他很擔(dān)心這些人罵著罵著腦子一熱沖上來就把自己撕了,他甚至做好了準(zhǔn)備,可下一刻,令人驚訝的一幕出現(xiàn)了,這些村民忽然齊齊止住了叫囂,場面陷入空前的安靜。
錢宇一愣,隨即順著村民的目光望去,卻是小禾谷也被押了過來。
哄……
人群再次陷入喧囂:“這不是谷子嗎?怎么把他也綁了!”
“他該不會也冒犯水神了吧?”
“這可怎么辦?上次我家斷了糧,還是禾穗把自己的口糧拿出來,才救了我的命!”
“你一把老骨頭,死了也沒什么可惜,我小孫子生了重病,我又走不動路,要不是禾穗背著他跑到慶豐縣城找大夫,現(xiàn)在人估計都沒了,那可是有足足二十里路啊,禾穗跑了一夜,連飯都沒顧得上吃……布衣,你要敢動小禾谷試試,老婆子和你拼了?!?p> “于老夫人您息怒,這里面肯定有誤會,小禾谷那么懂事,怎么可能冒犯神明呢,就算他做的有些不對,也是童言無忌,當(dāng)不得真的?!?p> “對對,小孩子不懂事,教訓(xùn)兩句也就是了,怎么能綁著呢,把孩子綁壞了怎么辦?小谷子,來奶奶這,奶奶家還有半塊餅,一會給你吃……”
……
老村長看著小禾谷,神色絲毫沒有意外,他一直等到村民的議論聲平息,才對布衣說道:“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單獨(dú)和你說?!?p> 布衣沒想到村民的反應(yīng)竟然這么激烈,他有些不知所措,村長的話仿佛在給他解圍,松了口氣的同時,他吩咐錘子看好錢宇,快步跟了上去。
韻溪鹽井離韻溪并不遠(yuǎn),老村長帶著布衣來到韻溪旁邊,二人沿著溪流而上,溪水潺潺,將他倆的談話徹底掩蓋?。骸安家?,你說實(shí)話,小谷子是不是和那個外來者一樣,拉了柴回來的?”
布衣沒想到老村長會這樣問,他仔細(xì)回憶道:“應(yīng)該沒有,拉柴禾的人是那個錢宇,不過他們回來的時候,小谷子一直跟在后面。”
聽到這里村長明顯松了口氣:“這么說,小谷子是無辜的?”
布衣道:“他沒有親自拉柴禾不假,可他看錢宇拉柴卻不阻止,同樣是褻瀆神靈……”
老村長擺擺手:“小谷子只是個孩子,他就算有錯,也是年幼無知,水神大人寬宏大量,不會和他計較的?!?p>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小谷子有些地方的確不對,那就罰他回去閉門思過吧,就這么定了!”
布衣怔怔的看著老村長:“這個……”
老村長卻不看他,而是道:“石頭,你去把小谷子帶回去,親自盯著他閉門思過,誰要是敢阻攔,就說這是我的命令!”
布衣連忙扭頭看去,卻見石頭向老村長恭恭敬敬的一拜,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看著石頭的背影,布衣好像明白了什么。
老村長看著布衣,神色復(fù)雜難明:“布衣啊,這些年你為韻溪村起早貪黑忙前忙后,按理說我早該把村長的位置傳給你了,但我卻沒有,知道為什么嗎?”
看著老村長咄咄逼人的樣子,布衣忽然腦子一熱,說出了一直不敢說的話:“我明白,我只是韻溪村的女婿,不管怎樣,你們都不會讓我當(dāng)家的。”
誰知老村長搖搖頭:“對我來說,女婿和子侄沒什么區(qū)別。只是作為村長,要時刻為村子著想,有些事你太執(zhí)著,這會讓你失去理智的,這一點(diǎn)石頭就比你強(qiáng)?!?p> 布衣沒想到老村長竟然這樣說,他有些不服氣:“難道我做錯了嗎?褻瀆神靈,只有通過祭祀才能平息神的怒火,韻溪村才能的得到神的庇佑,韻溪鹽井才能煮出更多的鹽,大家才有飯吃,這有什么不對?”
老村長頹然的嘆了口氣:“看來你還是沒明白,再好好想想吧,穗丫頭是個好孩子,她不在,你要照顧好她的弟弟!還有,從今天起,你就是韻溪村的村長了,本來我還打算再幫你分擔(dān)一段時間的壓力,可我真的老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只能交給你們年輕人了?!?p> 說完,老村長邁著沉重的步伐漸漸消失在遠(yuǎn)處!
布衣愣神了很久,老村長的話云里霧里,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卻又完全不明白,至于村長一職,他倒不是很在意。搖搖頭,布衣索性不再去想,村長不讓動小禾谷那就不動,但神的怒火必須平息,好在眼下還有一個罪魁禍?zhǔn)?,希望還有用!
錢宇看著面前議論紛紛的村民,緊張的心情陡然平復(fù)不少,他原本以為,這些村民會和布衣一樣,看到他就喊打喊殺,像不共戴天的仇敵。但現(xiàn)在他明白了,這些人是來給小禾谷求情的,這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
看著村民們擔(dān)心的目光,錢宇心中感動不已,多好的村民啊!他們心底善良,他們勤勞樸實(shí),只要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就能甘之如飴、任勞任怨,只要給他們一點(diǎn)小恩惠,他們就愿意為你奉獻(xiàn)一切,哪怕得罪心中的神也在所不惜。他們已經(jīng)脫離了愚昧和野蠻,他們用微笑來面對苦難,他們是一個偉大的群體,他們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一個青年從溪邊走來,他一邊走,一邊打著奇怪的手勢,當(dāng)村民看到這個手勢,頓時發(fā)出勝利的歡呼!青年臉色黝黑,體格健壯,不是昨天和錢宇聊了半夜的石頭又是誰?
石頭走到小禾谷身邊,伸手解開他身上的繩索,同時大聲道:“村長有命,禾谷的行為雖有褻瀆神靈之嫌,但神明仁慈,念他年幼無知,特赦免他的罪過。不過禾谷亦當(dāng)引以為戒,從現(xiàn)在起,在家閉門思過三月,以示誠意?!?p> 看著石頭侃侃而談,小禾谷卻沒有想象中的歡呼雀躍,他低著頭,語氣沉默:“石頭大哥,村長和大家都是你叫來的吧?你是不是用了那塊石牌?”
石頭一愣,他顯然沒意料到小禾谷會這樣說,不過小禾谷人小鬼大他早就知道,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我原想用武力把你救出來,直到今早才想起家里還有那塊石牌,反正這玩意也不能當(dāng)飯吃,天天還要提心吊膽的供著,不如用掉,現(xiàn)在好了,無事一身輕,信不信今天我一人就能煮夠兩百斤鹽?”
小禾谷的眼淚已經(jīng)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石頭大哥,那石牌可是你爹用命換來的,你……”
“行了,廢什么話,你的任務(wù)就是回家面壁思過,不能說話也不能出去玩!”石頭說著,語氣又忽然放緩:“放心,我會按時去給你送飯的?!?p> 眼看石頭拉著小禾谷就走,一旁的錢宇連忙叫道:“石頭兄弟,快給我也解開吧,你的錘子兄下手特狠,把我的胳膊都勒腫了?!?p> 石頭扭頭看他一眼,眼眸深處是抱歉的眼神,然后他又扭過頭,一言不發(fā)的朝前走。
錢宇一看大急,忙朝他追過去,卻被旁邊的錘子給攔住,錢宇不解的問:“干嘛攔著我,我要和小谷子一塊回去?!?p> 這時一個聲音道:“想走,我可沒說過要赦免你!”布衣不知什么時候已回到這里,他看著錢宇,嘴里露出殘忍的微笑。
錢宇下意識的后退兩步:“為什么小禾谷能赦免,我就不行?我今天還不到十八歲,同樣未成年!”
看著錢宇那張成熟的臉,布衣嘴里全是質(zhì)疑:“十八歲?我看你二十歲也有了吧?!?p> “我面老,不行?。俊?p> 布衣卻不愿再和他廢話:“把他給我綁起來,開香堂、擺香案,我要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