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園閣樓,丁心茹獨自生了會悶氣,還是忍不住又把杏兒叫過來問道:“前邊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們還在對楹聯(lián)?”
知道自家小姐心思的杏兒也不揭穿,只是笑道:“小姐多慮了,自從你沒往前院送上聯(lián),老爺就意識到不對,把楹聯(lián)活動取消了,現(xiàn)在是林詩詩小姐在獻曲,小姐你不知道,林小姐的琴聲可好聽了,杏兒長這么大,還沒聽過這么空靈的聲音呢!”
誰知丁心茹臉色變的有些難看:“今天是我生日,也不知爹爹請她來干什么?當著那么多書生才子的面賣弄妖嬈,讓他們心里怎么想我?”
杏兒一愣,才明白小姐指的是林詩詩出身青樓的事。
在古代,青樓是官府認可的合法產(chǎn)業(yè),一般的達官顯貴宴請賓客,都會請些歌女助興,檔次高的還會找清倌人和花魁相陪。
青樓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失足少女通過出賣身體賺取高額銀錢的風月場所。其實這是非常片面的,只有那些偏遠地區(qū),或規(guī)模較小的地方,才會靠身體吸引顧客。
真正有名氣的青樓,里面的姑娘多是能歌善舞的清倌人,她們不僅要會吟詩作詞,懂琴棋書畫,還得清楚如何把控顧客心里,如何調(diào)解顧客糾紛,如何在聲色犬馬中保全自己,又不得罪顧客,并讓其心甘情愿的出銀子……
總之,這些姑娘不僅多才多藝,還要精通心理學、交際學、社會管理學、政治經(jīng)濟學……(呃,扯到淡了),拿到后世來說,她們有點像明星和交集花的結(jié)合體。
所以,達官貴人若舉辦文會或生日酒宴之類,請這些人來,不僅不會影響自身形象,還能提高主人品味,成為他人推崇的對象。
但這僅限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主人,要牽扯到家中女眷,就不合適了,兩者社會地位相差太大,容易傳出風言風語。
拿今日之事來說,別人看道林詩詩主持生日宴,必定拿林詩詩和丁心茹作比較。試想,丁心茹乃千娥郡主之女,天潢貴胄,而林詩詩就算在青樓界再有名,也擺脫不了青樓女的名聲,說不定比著比著,某種齷齪心思就出來了。
杏兒看著自家小姐,眼神極其古怪,林詩詩被老爺請來為她過生日,小姐一開始就知道。她還專門向小姐提過這種顧慮,小姐當時的態(tài)度是渾不在意,甚至還有些巴不得讓自己的名聲更差一些,別人都不愿娶她最好,可是……
當柳詩君來到丁府,這一切都變了。對自己終身大事從不關心的小姐竟鬼使神差的出起了楹聯(lián),還一會嬌羞,一會嗔怒,看來對這位柳公子小姐已經(jīng)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過這不是她一個丫鬟能說三道四的,杏兒和丁心茹形影不離,對她的喜怒哀樂最為清楚,哪些玩笑能開,哪些玩笑不能開,她心里有底的很。
正當她為如何安慰自家小姐而發(fā)愁時,一個哈哈大笑的聲音傳來:“乖女兒,你可不要看不起林姑娘,她能來幫你過生日,不知是你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呢!”
說話之人四十歲左右,身材消瘦,一身書卷氣息,不是丁府主人丁青文又是誰?杏兒連忙向他行禮問安。
丁心茹看著自己老爹,氣哼哼道:“照您這么說,女兒該感到榮幸了?雖然和爹爹在這隱居,但好歹我也是小郡主,爹爹拿女兒和一個青樓女子相比,難道覺得心茹是那種水性楊花之人?”
聽完丁心茹的話,丁青文臉色一板:“胡說,我家寶貝女兒身份高貴,又豈是那些阿貓阿狗比得上的!誰敢亂嚼舌根,老夫割他舌頭?!?p> 丁心茹道:“可說這話的是爹爹自己。”
丁青文搖搖頭,失笑道:“乖女兒,爹拿她和你比較,可沒有貶低你的意思,詩詩姑娘身份特殊……總之不會辱沒你就對了?!?p> 丁心茹一愣,父親大人性格最為耿直。當年因娘親的關系被破格提拔成榜眼,他一直視為奇恥大辱,為此不惜和娘親冷戰(zhàn)好長時間。直到后來一次文會上,他當面澄清此事,并向天下士子道歉才算完結(jié)。如今他這樣說,難道這林詩詩還真有什么特殊身份不成?
她不由回想有關林詩詩的個人事跡,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詩詩姑娘竟和尋常青樓女子完全不同。一般的青樓女子,包括花魁,多多少少總會和這家公子、那家少爺傳出一些風言風語,但林詩詩從未有這方面的緋聞。
她隸屬教坊司,卻很少能在那看到她的身影。教坊司是官府衙門,雖然屬于音樂機構(gòu),打著負責教習和演出事宜的旗號,但說白了就是官妓。教坊司的女子是很難獲得自由的,唯獨林詩詩例外,她好像真的只有教習和演出的職責。
從丁心茹了解的情況中,林詩詩身邊聚集了一大批姐妹,經(jīng)常到偏遠貧窮的地方演出,她打著救災、扶貧、捐贈的口號,施恩無數(shù),活脫脫一慈善愛好者。如果在普通百姓家庭做一個最受歡迎人的問卷調(diào)查,林詩詩絕對能以最大的優(yōu)勢獲勝。在百姓眼中,她和活菩薩根本沒什么兩樣。
只是善良歸善良,說到底她還是青樓中人啊,一個人的出身,在她出生時就已經(jīng)定好了,她憑什么能和自己相比?
丁青文好像并不愿在這件事上多提,而是轉(zhuǎn)口道:“乖女兒,你覺得爹爹今天請的客人怎么樣?”
丁心茹看著爹爹戲謔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臉色一紅:“爹爹指哪方面?”
丁青文哈哈大笑:“還能是啥,當然是柳家小子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爹……”丁心茹不依不饒的撒嬌道:“您都知道了?”
丁青文:“那是當然,要是連乖女兒的小心事都不清楚,我這當?shù)呢M不是太失職了?其實你和柳家小子第一次見面時,爹就知道了。為了能給你個驚喜,我還瞞著你去柳家提親來著。在老夫看來,柳家的小子和我寶貝女兒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只要老夫開口,這事就算成了。誰知……”
丁心茹正為老爹背自己做的事而嬌羞,等她聽到“然而”,心中陡然一慌,難道后面還有什么變故不成?
果然,丁青文繼續(xù)道:“誰知等我說明來意,那柳老頭竟直接回絕了,說什么咱家是皇親國戚,他小小柳家高攀不起,我呸!不就是看不起老夫尚郡主嗎?當初娶你娘那是老夫喜歡,才不管別人怎么看我。他柳家高攀不起,我丁家還不屑一顧呢,難道離了你姓柳的,我丁青文的女兒就嫁不出去了嗎?”
“所以那天離開柳家老夫就對天發(fā)誓,我丁青文的女兒,誓死不能嫁入柳府!”
聽到這里,丁心茹臉色一白:“爹爹,我……”
“哈哈哈……”丁青文拍拍女兒的手,安慰道:“當時老夫氣極之下,回到慶豐后閉門不出,也不止一次想為你找戶人家嫁了。誰知看你百般推脫,甚至不惜找人破壞,老夫猶豫很久,覺得自己的面子重要,但女兒的終身幸福更重要,于是老夫的心慢慢就動搖了?!?p> 丁心茹聽父親說自己找人破壞,頓時想到錢宇鬧場的事,不禁有點做賊心虛。
丁青文卻沒注意女兒的臉色:“可是,只要一想到柳老匹夫那可惡的嘴臉,老夫就一肚子氣。老夫倒不怕受氣,但當年他拒絕了我,就算再去也是自取其辱。正當老夫犯愁之際,機會來了!柳家小子中狀元后被派到大同公干,哈哈哈……既然到了老夫的地盤,想走就沒那么容易了。
所以老夫一封書信,就把他邀來了。哼哼,臭小子再滑溜,也逃出老夫的手掌心。而且你是郡主,怎能下嫁別人?就是狀元也不行,所以柳小子只能來我丁家尚郡主。哇哈哈哈……叫你柳老匹夫看不起丁某人,老夫讓你孫子和我一樣!”
丁青文得意洋洋的說完,又補充道:“而且這樣一來,你不用嫁人,老夫發(fā)的誓言也不算破,爹爹精明吧!”
“爹……”丁心茹的臉已成了一塊大紅布:“女兒愿意嫁給柳公子,就算舍了這郡主身份也在所不惜。”
丁青文眼睛一瞪:“不行,柳小子必須尚到咱家,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來,就這么說定了。放心,他要敢不愿意,我就是綁,也把他綁到你房里。等到事成,老夫再厚著臉皮找皇上請個郡馬都尉的恩典,他想反悔都遲了。以后老夫心情若好,也不是不可以讓你們的孩子改姓柳,這樣柳老匹夫就不能說咱們斷了他柳家的香火?!?p> 見父親正在興頭上,丁心茹不忍打擾他的興致。不過她心里已有了計較,柳家只有柳詩君這一根獨苗,萬萬不能入贅,不過此事并不著急,以后有機會再說不遲。
父女二人又說了會家常話,在心結(jié)已開的前提下,兩人興致都很高,不時有笑聲從房間里傳出。
這時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丁先生,詩詩忙前忙后幫你收詩詞,你倒好,躲在這聊起家常來了。不是詩詩多嘴,前院那么多客人等著,你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