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是誰?”古今吊睛愕口,帶著難以抑制的顫音,從干澀的喉嚨中擠出。
光影搖曳,一道身形從中緩緩浮現(xiàn)。此人相若彌勒,面靨和煦,似春日暖陽,溫潤的光暈自其周身徐徐暈染開來,佛光普照,慈悲之感撲面而來。然而,這和藹的形象,在古今眼中,卻似惡鬼索命,可怖至極。止不住腳步踉蹌,連退數(shù)步后,一個不穩(wěn),仰天跌倒,狼狽地滾落于地。任憑他心輪飛轉的多快,卻怎么也無法理解,究竟為何會憑空出現(xiàn)個人。
“你是人……是鬼……?我警告你……你……你別過來……”見對方并未作出任何回復,古今的聲帶哭腔,在空曠的山林間回蕩。他手腳并用地爬起,慌不擇路,跌跌撞撞地轉身便逃。
“這個和尚到底如何出現(xiàn)?此番出現(xiàn)究竟意欲何為?”疑問如潮水般在他心頭翻涌,卻無暇顧及,此時的他,唯有一個念頭——逃,拼命地逃。怎料其還未奔出幾步,一股奇異而詭譎的力量,如暗夜中的蛛絲,悄無聲息卻又緊緊地纏縛上他。剎那間,他的身體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定格在了奔逃的姿勢,動彈不得,呼吸也變得急促而沉重。
和尚則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朝被定格的古今走來,笑容可掬,開口說道:“小施主莫怕,和尚我亦如你一般,是人也。之所以能憑空忽現(xiàn),只是略施一些神通而已。此番現(xiàn)身,只是與小施主有些因果,并無惡意,故而望平心靜氣,待我娓娓道來……”這些話語,悠悠蕩蕩地飄進古今的耳中,可此時的他早已魂不附體,唯有“神通”二字,如驚雷般在其混沌的腦海中炸響。稍稍回過神來,他雙目圓睜,瞪得如銅鈴一般,眼中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
盡管依舊驚魂未定,肉身也被牢牢束縛,動彈不得,古今卻依舊忍不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你說你會神通?”
老和尚聞言,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方才釋然大笑起來,笑聲爽朗道:“是,而且老衲的神通還很大哩?!?p> 聽聞此話,古今的態(tài)度瞬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眼中恐懼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敬畏與討好,恭恭敬敬地說道:“既如此這般,萬望大師將我解縛,我必當請茶拜謝,服侍早晚,不敢再逃?!?p> 老和尚微微點頭,抬手輕輕一揮,那股禁錮古今的力量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古今頓覺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臉上旋即堆起了諂媚的笑容,說道:“大師既有大神通,想必也是高處不勝寒,無所欲求了罷!”見老和尚面帶微笑,不置可否,便當做是默認了,而后繼續(xù)道:“雖然大師所言應是不假,奈何小子卻實為凡夫俗子,非親眼見大師耍一些手段,便總信疑參半?!?p> 老和尚似是早料到他會有此一說,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饒有興致地問道:“須不知小施主要我耍些何等手段,方能著信于你?”
古今雙目閃爍著期待的光芒,眼中既有哀怨又裹挾著渴望,說道:“以大師之能,定可在一盞茶功夫間飛身萬里遙,上天入穹彈指之間。還望大師能不吝展露與我一觀,小子必當鞍前馬后并無二言,還望大師成全?!?p> 老和尚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古今一番,最終無奈地搖頭輕嘆。待其微瞇的雙眼驟然一凝,周身氣息陡然一變,身影如虛幻的煙霧般,漸漸虛化,轉瞬之間,便消失于原地,不見蹤跡。古今見狀,驚得合不攏嘴,忍不住連呼:“哇!神奇!神奇至極也!”他滿心滿眼皆是羨慕,將和尚暗暗奉為天人,望著和尚消失的方向,臉上的諂媚笑容還未褪去,便迅速轉為嚴肅,二話不說,轉身頭也不回朝著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心中匆匆思量:“速速溜,保命要緊,甚么大神通,怎個老神仙,關我鳥事,怕不是拿我當童男去獻祭哩,真?zhèn)€笨和尚,好騙得很!”一邊想著,一邊腳下生風,跑得更快了。
可誰料還未跑出十丈,一股熟悉的力量再度襲來,他的身體再度如陷泥潭,被定在原地,如山嵐臥石動彈不得。暗叫一聲不好,心知是老和尚已然歸來,頓時癟嘴哭喪,滿心憋屈。
二度現(xiàn)身的老和尚,靜靜地立于古今面前,雙手合十,臉上依舊掛著那抹笑容,說道:“小施主可是小瞧老衲了,和尚神通不止于此,就小施主所思所想,亦或是前生后世,我俱能知曉。若和尚真?zhèn)€對小施主不利,不消如此周折,一念之間便可教爾的肉身灰飛煙滅。此方世界,還無人可阻我。此時乃真?zhèn)€有話要說,故而望爾莫要懼怕于我,接下來和尚便講明緣由因果,望且聽且斷。”
古今聞言,心中一震,確信對方所言在理。思索片刻后,緊繃的神經方才漸漸放松了一些,微微點頭,示意老和尚繼續(xù)說下去。
據(jù)老和尚所言,他本是一介靈修,在上古時期的曠世大戰(zhàn)中身負重傷,無奈之下,躲進一顆珠子里修養(yǎng)。這一躲,便是漫長歲月,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都在他沉睡之時悄然發(fā)生……
古今聽得如癡如醉,口中生津,仿佛置身于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若老和尚所言非虛,那他不僅壽元極長,且修為通天徹地,深不可測,實在可怖。隨著老和尚的講述,古今的表情愈發(fā)詫異,直至其說到,古今取出珠子,使之重見天日,這才將他喚醒。古今的思緒早已遠游天際,久久沉浸在震撼之中。
“不瞞小施主說,老衲年事已高,身邊正好缺一名端茶倒水、侍奉早晚的弟子,不知方才允諾老衲的話可還作數(shù)么?”正當古今神游九霄之際,老和尚似笑非笑地打趣道。這一句話,如同一盆冷水,瞬間將古今從幻想中拉回現(xiàn)實。他回過神來,再打量眼前的情景,頓時感覺騎虎難下,畢竟自己方才已然答應,此時反悔,實在難以開口。
“老漢這一生著實可悲,生而不可修道,茁而不得逍遙,只怪手嫌口惡,不僅多管閑事放出這般奇貨,更是無遮無攔允下如此諾言??上н€未來得及游歷百山大川,享受風花雪月,便將成禿頭小沙彌,整日以香火為食,與佛經為伴了?!惫沤裱鎏扉L嘆,眼角微微濕潤,為自己的“悲慘命運”而感傷。
“也罷,小施主也莫要造作了,既然你已知曉老衲不會許你侍奉,那么逗笑即止,言歸正傳。老衲此番之所以計較頗多,乃為酬謝施主重釋之恩?!崩虾蜕行χ鴶[了擺手,打斷了古今思緒。說話間,只見其翻手一揚,掌上眨眼便出現(xiàn)一本古卷,散發(fā)著神秘而古老的氣息。好一手憑空取物,看得古今目瞪口呆?!袄像倪@有一本法門,名為天渡經,乃是一卷本法,可助你增強修為,也是你如今最需之物。還了,并非老衲吹噓,此本經書非比尋常,舉世無上,如今贈予你,也算是你我首遇的見面禮罷!”
古今聽后又驚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幸運,不費吹灰之力便得此天降餡餅的好事。難免喜出望外,不禁自疑:“自己莫不果真是天選之子?不然怎會有如此狗屎鴻運。”暗自竊喜間,嘴角險些咧到耳根處。尋思到老和尚此等境界,無需誆騙自己,按照其所述思量,此法門即便算不得舉世無雙,怕也算是稀世珍寶。想到此處,其心中雖激動萬分,表面上卻故作鎮(zhèn)定,不動聲色。怎知這一切,皆被老和尚盡收眼底,畢竟他乃一方大能,洞察人心,輕而易舉。
“聽聞尊下之意,本法乃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可是依你這般實力,對于此番小事,大可甩袖而去,卻何以至此呢?”古今謹慎地試探道。老和尚聞言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轉而問道:“小施主既連本法之貴都不通曉,難不成此前并未聽聞過本法么?”
被老和尚一語中的,古今頓時面帶臊紅,而后氣急敗壞道:“不知又怎地?”
和尚隨即仰頭呼哈一笑,而后平心靜氣道:“不知也無怪,畢竟對凡眾而言,此物僅存乎于傳說之中。既如此,那老和尚先與你說道說道罷?!倍笃涫諗n袖擺,手撫一把锃亮的腦袋,娓娓道來:“所謂本法即是道本源法,乃世間本源法則之典。而這世間的道本源法,自古至今也僅寥寥幾部而已,珍貴程度更比鳳毛麟角遠過之而亙不可及。也正因如此,方才配得上小施主教老衲重見天日之恩。你也莫要疑神疑鬼,若依你所言,老衲確可離走方便,只是和尚乃出家之人,自然是須行正道、了因果,不論如何神通蓋世,卻也應承佛心,知恩圖報也是知了的?!?p> 聽到這,古今心中一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道本源法世間鮮有,若老和尚所言屬實,那豈不是無價之寶?他顫抖著雙手,接過老和尚遞過的古樸書籍,心臟劇烈跳動,仿若要沖破胸膛。雙手如舞袖般不受控制,還未來得及細觀,便潦潦著一眼皮面,而后電掣般揣入懷中,環(huán)臂緊擁,迫不及待地欲回家細細研讀。
見此情形,老和尚當即忍俊不禁,笑道:“既然小施主已急不可耐想要回去研習,且和尚大恩已報,便再不煩糾,這便就去也?!?p> 古今此時已然心猿意馬,沉浸在即將擁有絕世功法的喜悅之中,不由癡顛憨笑,十足像極了夢春少女。良久之余,方才余韻未盡地回神,對老和尚恭敬說道:“多謝大師饋贈,既然大師執(zhí)意要走,小子便只好恭送了,只望來日有緣再與相見。”言畢,卻見老和尚并未動身,只是怔在原地半晌,眼中似有千言。
和尚見古今不解其意,便遮口干咳一聲道:“那小施主能將老和尚的居所歸還老夫么?”
“嗯?居所?”順著老和尚目光循至自己手上的光珠,古今方才恍然大悟。
“哦!……咳咳……是這顆珠子啊,著實對不住,這便還于大師?!惫沤褚院┬饩狡龋焓謱⒅樽咏挥枥虾蜕小?稍趿?,正當珠子剛一碰觸對方之手時,一道耀日般的奇光自珠子中迸發(fā)而出,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波動,天驚地顫。那光芒仿佛要撕裂蒼穹,刺得人睜不開眼,波動所及之處,飛沙走石,草木皆顫。古今還未來得及反應,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待他悠悠轉醒,已是傍晚時分。微風輕柔地拂過青山,溫柔地撫過他的面龐。古今翻身驚起。此時的他,環(huán)顧四周,只覺后腦如被重錘猛擊般疼痛,抬手揉了揉,稍作緩息。忽然,他似是記起了什么,臉色驟變,當即在懷中上下摸索,待發(fā)現(xiàn)懷中果有一本古樸經書,這才長舒一口氣,心安入腹,確認方才所經之事并非幻夢。只是此時已剩自己孤身一人,老和尚早已不知去向。
尋思之間,但覺口中似有清奇異香,那香氣說不清是花果薰香,還是古檀芬芳,卻令他感覺異常清明,仿若被洗滌了靈魂。低頭之際卻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灘血跡,此時已干涸多時。古今霎時一驚,忙檢看己身,卻發(fā)現(xiàn)上下完璧無損,不覺滿腹狐疑,心中暗自思忖:難道此血乃是老和尚所流?自己昏迷之后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已然不得而知。思來想去,應是老和尚負傷初醒,舊傷未愈所造成,且憑他的本事,定將無礙,便不再多慮。而其當下最關心的,乃是自己懷中的這本無價之寶——道本源法。
四下打量后,雙手隔著衣物輕撫經書,那動作似在撫摸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他迫不及待地想奔赴家中,對其好好研讀一番,于是一躍而起,急不可耐地朝家飛奔而去。
回到家中,古今發(fā)現(xiàn)除了個別幾個傭人,長輩親眷俱是不在。心疑之際便奔向大堂,見果然門窗緊閉。他輕手躡腳伏在窗欞上,透過窗戶向內望去,只見人影綽綽,似是父親與二伯古悠然正在這里商討事情。
話說古牧遠與與古悠然正輕聲細語,忽聞房門吱呀一聲而開,轉頭便見古今若無其事地走了進來,古牧遠頓時滿臉怒容,厲聲呵斥道:“你昨夜去哪了?了無音訊,一家人提心吊膽,管家往后山尋了你一夜至今未歸,你母親擔憂情切,泣淚多次。若不實招,便打斷你腿!”
古今自知理虧,當即整理思緒,將事情來龍去脈盡數(shù)坦言,只是有關老和尚的事,只字未提。聽聞古今消失竟是自“小道”進入家族禁地,長輩二人皆是瞠目結舌,臉上滿是震驚與擔憂。因為據(jù)說家族禁地中機關重重,危險四伏。兩人立即將古今翻來覆去地進行一番探查,直至發(fā)現(xiàn)并無抱恙,才嚴厲告誡他以后不得再進后山禁地。
正當古牧遠絮絮叨叨訓斥古今時,古悠然倏然靈光乍現(xiàn),隨即在其耳邊悄聲細語說了什么。古今雖是好奇,卻只字未聽到??稍趿衔吹裙庞迫谎援叄拍吝h便擺手呵道:“天兒且是孩子,何況是誤打誤撞,你我乃是一家之主,怎可壞了家族規(guī)矩,況且那邊情況如何不得而知,還是不要多事,此番之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可是,大哥!”古悠然欲言又止,剛要再說什么,只見古牧遠擺擺手,只得閉口不言,屋內的氣氛瞬間凝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古今發(fā)現(xiàn)另有隱情,便緊隨古悠然身后,施展死纏爛打之術,追問其中緣由。要說這古府,除家主古牧遠以外,便是二當家古悠然。其性情恬淡,并未成家。因膝下無子,再加之古今自小便乖巧聽話,雖也經常惹些事端,但古悠然依舊對其視如己出,疼愛有加。便在其再三撒嬌糾纏之下,將事情告訴了他。
原來是因為熊家家主熊威名,其父將故時將修為傳承于他,使得他成功晉級念道四階。此時熊家在鎮(zhèn)中如日中天、不可一世。正因于此,四十出頭便有這等修為,作為一方豪強,不免擺酒設宴,名義上邀鎮(zhèn)上有頭有臉的勢力作喜捧場,實則敲山震虎、威懾眾人,喜宴將設于一月之后。插言一敘,所謂修為傳承并非是將上位者畢生功力全盤授于下位者,實際可承續(xù)的修為僅是上位者修為的十之一二乃至二三而已,其余大部分便皆歸還天地自然。
言歸正傳,熊威名晉入四階消息一經傳出,整個鎮(zhèn)子噤若寒蟬,大小家族皆默不作聲,尤其古家更是陰霾籠罩、寒風襲襲。由于塵夕鎮(zhèn)的各家族皆實力相當,各恃營生,換言之皆是些小家族共生,其中三個家族勢力稍雄,古家正是其中之一。古今所在的古氏乃祖籍于此,而熊氏一族則是遷來之戶,古熊兩家向來不和,只因營生上有所磕碰糾葛。
據(jù)古今所知,諸多家族中,此前鮮有超越念道四階的高手,故而小鎮(zhèn)各家族平日雖偶有磕磕碰碰,卻也不過是小打小鬧。但如今有家族打破該平衡,且正是明爭暗斗的熊氏,因此可想而知這鴻門之宴。更有小道消息稱熊氏揚言此次宴會要獨難古家,想必應是八九不離十。
商討良久也并無他法,見天色已晚,古牧遠只得強作鎮(zhèn)定道:“平衡雖已被打破,但我不信熊威名真能只手遮天,盡管晉入四階,但若真逼急了,便是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想必到時其他勢力也不會袖手旁觀,畢竟一旦沒有古氏,塵夕鎮(zhèn)將天翻地覆?!甭勓?,古悠然憂心忡忡,眉頭緊蹙,眼中滿是憂慮。古牧遠則擺了擺手,神色疲憊卻又透著堅毅:“回去休息,事已至此,隨機應變罷?!?p> 再說古今,對家族之事雖是有心,卻身感無力,畢竟自身境界與那些高手相去甚遠,多想也只是徒增煩惱,況且此刻自己有更為重要的事情?;氐椒块g,古今如離弦之箭一般竄至床第,迫不及待地掏出天渡經。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眼神中滿是熾熱的渴望與興奮,緩緩翻開那本古樸的經書,而后凝神而入,沉浸在這神秘功法的世界里。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某處,佛堂蒲團之上,一位老和尚正襟危坐,盤坐入定。他周身氣息沉穩(wěn),與天地融為一體,靜謐祥和。
“噗!”突然,一聲悶響打破了這份寧靜,和尚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鮮血殷紅刺目,其之面色霎時慘白如紙,虛弱地拂袖擦去嘴角的血跡,喃喃自語道:“唉,果然走了最下乘之法,也不知是福是禍,天意果然不可違。不過,未曾想其境界竟然如此強橫,若不是有神蓮臺庇佑,怕是很難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