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永昌四年,三月初三,這初春的天氣還算不錯,連著十幾日都是晴天,今日也是如此,正值午時陽光微暖,頭挽道鬢、足踏芒鞋,身著一件青色八卦道袍的鐘玄無聊的半躺在木椅上瞇著眼睛曬太陽。
原本在卦攤后邊“驅(qū)鬼捉妖”的黑字白幅,現(xiàn)在往前提了好多已經(jīng)放在了卦攤的偏前方,鑒于師父有什么說什么的臭嘴,就算有客人光顧,鐘玄也不指望等師父算完人家會給錢了。
只希望有那家宅不寧需要請人捉鬼降妖的客人找上門來,以師父地仙般的修為,動手不動嘴,把事情圓滿解決后皆大歡喜,人家怎么也會給個三瓜倆棗的吧?
在鐘玄不遠(yuǎn)處,就是云鶴真人,說是入世修行,其實(shí)真人是被鐘玄纏的沒有辦法,無奈之下只好用帶著鐘玄繼續(xù)出攤的理由讓耳根清靜清靜,至于有沒有生意都是無所謂的。
正玄宗近一千五百年的歷史,歷經(jīng)大晉、大楚、大梁、大魏四朝,期間能人弟子無數(shù),帶著全部家當(dāng)上山學(xué)藝的也有不少,雖然現(xiàn)在祖庭太乙山找不到了,但是在天下十七州還是有九處分觀,那也是家大業(yè)大。
具體有多少土地宅院、金銀珠寶、玉器瓷器、古玩古畫,就是真人也沒有個具體數(shù)字,當(dāng)然了也不想算,說是富可敵國也許有些夸大,但是說財富累積起來,頂上大魏的兩三個大府,那卻不算是夸大,這不,今日出攤后,真人讓鐘玄在攤子前守著,自己躲在后面陽光照射充足的角落里呼呼睡起了大覺。
從清晨吃過早飯到現(xiàn)在一個客人也沒有,鐘玄也是有些上火,就算家大業(yè)大這出來做生意,總得賺錢不是?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
“元兒,你說的那神機(jī)妙算的道長就是這個道童?”一個有些蒼老更帶著些許威儀的聲音傳到了鐘玄的耳中。
“不是,是這小道童的師父,那位老道長確實(shí)是一位料事如神,未卜先知的得道高人。他算侄兒半年內(nèi)必罷官,結(jié)果只用了十天就應(yīng)驗(yàn)了?!边@卻是一個青年爽朗的聲音。
鐘玄忙睜開雙眼站了起來,只見一位穿著青色長衫,腳踩官靴,頭戴錦緞暖帽,面色蒼老一臉愁容,一副員外打扮古稀之齡的老人正在端詳著卦攤,其身旁是一個身著白色書生袍,手拿紙扇,戴著鑲玉書生帽,一副貴公子打扮的書生,兩人正站在離攤子丈許的地方前談?wù)撝裁础?p> “生意來了!”
鐘玄暗喜,忙起身對著不遠(yuǎn)處呼呼大睡的云鶴真人一聲大喊:“師父,來客人來了!”
云鶴真人被吵醒了沒有好氣的回道:“師父又不聾,你喊這么大聲做甚?”接著站起身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兩位請了,不知二位貴客是要問什么?”
“是你?”那員外打扮的老人看見云鶴真人走到近前端詳了片刻后,恨聲說道。
“貧道怎么了?客人莫非認(rèn)識貧道?”真人被這員外問的有些莫名其妙。
“姑丈,您認(rèn)識這位老神仙!”那位書生也有些疑惑的問道。
“我呸,還老神仙?我說這卦攤有些眼熟呢,上次老夫欲到青牛觀求一支簽,奈何那日人太多擠不進(jìn)去,回家時無意中看這道士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像是有些道行的,就找這道士卜了一卦算算壽元,可這老牛鼻子,既未用龜殼搖卦,也未讓老夫在簽筒抽簽,連老夫想讓其解個字也是不耐,只是看了老夫兩眼就說老夫還剩三月好活,要回去及早準(zhǔn)備后事,現(xiàn)在兩個半月過去了,老夫還不是好好的?”
云鶴真人聽了倒是無所謂還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可鐘玄聽到這老頭一口一個老牛鼻子的喊自家?guī)煾?,那是氣的不輕:“這位老丈說的話好沒道理?您只記得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吧?反過來,閻王叫你五更死,誰敢讓你三更死?我?guī)煾刚f您還有三月壽元,現(xiàn)在剛過兩月半,您就一定敢說我?guī)煾杆愕牟粶?zhǔn)?再說了龜殼搖卦,憑簽卜算,拆字推命,那都算不得真本事,我?guī)煾改耸堑玫栏呷?,望的是氣,氣,您明白嗎??p> “你,你.......”那員外打扮的老人正想接口。
鐘玄根本不給他接話的機(jī)會,馬上又說道:“您肯定不明白的,您要是明白就不會出言污蔑我?guī)煾噶?,氣有百種,大家經(jīng)常能聽到的、吉利的是這個人有生氣、元?dú)?、福氣、財氣、官氣,不吉利的有死氣、?zāi)氣,碰見不干凈的東西還會有尸氣、魔氣、鬼氣、妖氣等等,望氣之術(shù),普通相士是不會的,就是修道之人,也是沒有多少人能精通,可我?guī)煾竻s是不同,是實(shí)打?qū)嵉年懙厣裣?,人身上有多少福祿財喜,是不是妖鬼纏身,還剩壽元幾許,一眼望去便已知曉,還用那些龜殼、簽筒、拆字做甚?”
那老員外聞言也不知道怎么爭論了,只是站在原地冷笑不言。
云鶴真人望了這老員外一眼沉聲說道:“看你印堂有黑氣,頭頂有黑霧,家中必有鬼物妖邪作祟,不過今日看你面相已變,‘生氣’也長了不少,這壽元之劫,倒是有了些許轉(zhuǎn)機(jī),禍兮福所倚,如果能渡過這次劫數(shù),也不是不可能再添幾年壽元?!?p> “看看,看看,露出馬腳了吧?欲擒故縱?還想再欺騙老夫?”老員外繼續(xù)冷笑。
“貧道我未曾騙過任何人,今日既然碰見了,說不得要救你一救,快快在前面帶路吧。”
“如果是別人所說,老夫還真的就信了,但是你真當(dāng)老夫是傻子?哼!豈能再被你二次欺騙?想去我府里,沒門!”
“也罷,貧道這里有一張驅(qū)鬼符,不需銀錢,貧道就送給你了,也許能助你渡過這次災(zāi)劫!”真人說完在袍袖中取出一張黃紙符箓欲遞給那老員外。
那老員外接過來看也沒看,隨手就把符箓丟在了地上:“要這勞什子有個甚么用?老夫從來不用騙子的東西?!?p> “什么?你這老頭敢說我?guī)煾甘球_子?”
鐘玄一蹦半丈接著吼道:“我告訴你,要不是看你老頭年紀(jì)大,今日說不得要與你見個真章!”
“這老牛鼻子是老騙子,你這小牛鼻子就是小騙子,你們是一窩騙子,老夫就不信在這幾百萬人的梁州城里找不到一個道術(shù)高明,能降妖伏魔的高人來?!蹦抢蠁T外一甩袍袖,氣沖沖的走人了,走路速度挺快,一點(diǎn)也不像七十歲的人。
在那老員外轉(zhuǎn)身的一刻,云鶴真人一團(tuán)真氣彈入了那老員外的身體內(nèi),不過其毫不知覺,周圍圍觀的人不少,但除了鐘玄誰也沒有看到。
那在旁邊的書生,從頭到尾都是滿臉尷尬,見老員外負(fù)氣走了,忙彎腰撿起地上的符箓,雙手遞給云鶴真人帶著歉意說道:“道長不要生氣,姑丈年事已高因?yàn)榧抑泄质旅咳招菹⒉缓?,今日真的是失禮了,小生代他給道長您道歉?!闭f完躬身施了一禮。
真人還了半禮后后哈哈一笑:“不用不用,老道我要在意這些,怎能活到這般年紀(jì)?老道觀你姑丈確實(shí)是鬼氣纏身,但是不足以害病,算起來應(yīng)該并不是他自己,應(yīng)該是受到了他家人的影響!”
“正是,正是!”那白衣書生聞言一臉拜服。
“確實(shí)如道長您猜的這樣,是我家表妹突然瘦的不成人形,并且每日昏昏沉沉亂說胡話,這兩日甚至到了生吃活雞活鴨,吸其血,食生肉的地步,而且力氣驚人三五個壯漢都近不得身,姑丈與我等遍尋名醫(yī),吃了好些副湯藥都是無濟(jì)于事,這才猜疑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纏身了?”
“發(fā)病距今有幾日了?”真人壽眉一皺問道。
“算起來,有四日半了”
“沒過七日就有救!這張驅(qū)鬼符你也別還我了,趕緊回去把這驅(qū)鬼符貼到你表妹居住的正門上方,里外都可,到時自會有用處,如果不行再來找貧道?!?p> “謝謝老神仙,那小生怎么聯(lián)系您。”
“這張符箓上有我獨(dú)門的尋蹤道術(shù),只要它起作用了,貧道就會有感應(yīng),如果沒有起作用,你把這符箓燒了,貧道也會立時知曉,到時自會去這燒符的地方尋你?!?p> 那書生聽的目瞪口呆對著真人又是深施一禮:“小生寧長元見過道長,道長實(shí)乃真仙人也?!?p> “去吧!記住貧道說的話!”
待那寧長元走后,鐘玄神神秘秘的對著自家?guī)煾傅吐曊f道:“您是不是想要教訓(xùn)一下那個滿嘴噴糞的老頭子?”
“教訓(xùn)什么?”真人一臉不解。
鐘玄看了看四下,見圍觀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露出一副師父您別裝了的表情道:“徒兒都看見了,您往那老頭身上打了一團(tuán)真氣?!?p> “混賬,在你眼里師父就是這種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人?”真人聞言哭笑不得,不由得笑罵道。
鐘玄又不傻馬上一本正經(jīng)的回道:“當(dāng)然不是了,不過既然您不是要懲罰那老頭,為什么還要在那老頭身上留下一團(tuán)真氣?”
“這后生確實(shí)是鬼氣纏身,十分危險,為師這是在救他!這團(tuán)真氣在緊要關(guān)頭或許能救他甚至救他全家的性命!”老道輕捋胡須沉聲回道。
鐘玄一聽,別的沒注意卻是注意到了后生二字,想師父一百零二歲,叫這老頭后生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但是怎么感覺這么別扭呢?鐘玄又看了師父一眼才恍然大悟,原來師父看起來比那老頭年輕多了。
“我一定要好好習(xí)練武學(xué)與修煉道術(shù),到了師父這個年紀(jì)也能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鐘玄正在胡思亂想。
“啪!”的一下被一個暴栗打醒了。
“呆娃兒,想什么呢?去李家二小子那里,給師父稱半斤板栗去?!?p> “吃吃吃,就知道吃,這還沒開張呢!”鐘玄揉著額頭,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著,但是腳下可不敢停留,在如意百寶囊中掏出十幾枚銅錢,轉(zhuǎn)身而去。
真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輕嘆一聲:“這后生還真夠倔的,不過望你的‘生氣’倒是個能逢兇化吉的,但愿老道這團(tuán)真氣與驅(qū)鬼符能救你全家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