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義堂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頭不語,青衫先生搖了搖手說道:“退下吧,人在做天在看,看好你的好徒弟,不想在聽見這些腌臜事了,殺人者,人恒殺之,既然欲刀斧加身,就不要怪別人手下無情……”
孫義堂與晉祠陽一同下樓,李戊尹負手而立,看著廊檐外的碧空萬里,山河社稷,樓下這個對于歷史長河開說新生不久的宗門,實在是太稚嫩,太渺小了。好在除了他們這些個創(chuàng)宗之人步入暮年,其余弟子都是欣欣向榮,少年意氣,神劍宗有這些個新鮮血液不斷流淌,倒不了。
他也曾年輕過啊,一襲青衫仗劍行,天涯海角高山流水他用腳丈量過,云銷雨霽彩徹區(qū)明他看過無數(shù)次。身旁是他的至交好友,那是個心里懷著宏圖霸業(yè)的家伙,看起來瘦骨嶙峋弱不禁風,卻是一身橫練功夫臻入化境,拳出破風雨,比起他這個持劍的愣子厲害上太多。
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于不平處鳴不平,于安樂處開懷暢飲,好不痛快。
可惜最后為了救自己,那個名叫蘇鴻業(yè)的年輕人,被人一拳打碎武道根底,徹徹底底淪為一個廢人,落魄回鄉(xiāng)。
他則完成了年少時做夢都能笑醒的事,買下一兩座山頭,開宗立派,傳授劍道,以神劍平天下。而那個曾經(jīng)和他闖蕩四方的人,盡管他三番五次的去請求,可他依舊不愿來宗里就任宗內(nèi)大長老,只想在后山有個小茅草屋,安安心心種下一些時令蔬菜,看著菜圃里的作物生根發(fā)芽,點點成長,豐收在望。
他偶爾會提上兩壺酒,去找那個老友聊一聊往日逍遙,他們輕飲慢酌,再沒有當年的豪爽狂飲,一醉方休。
后來他處處游走,遍訪名山以劍問道,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宗內(nèi)之事交于宗下長老權權管理,這樣的游歷有很多次,每次回來再找那個老友喝酒,會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皺紋越來越多,身形越來越佝僂,行動越來越緩慢,而自己容顏未老,脊背依舊挺拔,修為越發(fā)高深,手中長劍越來越鋒利,那時候李戊尹才發(fā)現(xiàn),蘇鴻業(yè)老了,已經(jīng)很老了,所有的雄心壯志都沉寂,幻滅,隨這么些年的風風雨雨煙消云散了。
聽宗里人說,后山那個老人撿到一個孩子,是棄嬰,他把那孩子當做自己的親孫子來照顧。
李戊尹在閉關前又去見了那對爺孫,孩子尚且年幼,懵懵懂懂,牙牙學語,爺爺眼里都是慈愛,看著自己的小孫子在綠油油的草地爬來爬去。
李戊尹入關之后,長坐十年。
十年對于修士來說,彈指一揮間,眨眼而已,對于凡夫俗子來說,十年時間,可能物是人非,可能時過境遷。
他有想過,想過蘇鴻業(yè)已經(jīng)入土為安,想過神劍宗已經(jīng)風生水起,想過那孩子已經(jīng)少年得志。
“呼~”
青衫先生長呼一口氣,仿佛要將心中積蓄已久的人生失意盡吐而出,他重重將手拍在欄桿上,一下又一下,拍盡欄桿。
…………
“再來!”
鄭匣屈腰雙腿一蹬,身子如箭脫弦激射而出,手中長劍劃出一片雪白,耀眼奪目。
張鋒春風拂面,笑臉如畫,一手負后一手持劍,輕輕松松揮劍擋下鄭匣一次又一次角度刁鉆凌厲的攻擊。
問劍臺上張鋒衣衫飄搖,出劍行云流水,鄭匣的動作不知不覺慢了許多,額頭上有細細的汗水滲出。
張鋒笑道:“這世界上的人只有兩種身份,一種是主角,一種是配角,你當有自知之明,好好做你的綠葉以襯鮮花,何必張牙舞爪做個跳梁小丑,惹人注目的同時不也叫人笑話了嗎?出這樣的風頭有意思嗎?”
鄭匣滿眼怒火,一聲不吭,只管出劍。
劍招笨拙,凝滯呆板,劍光凝氣的架勢早已不見蹤影。
“說來你也挺悲哀的,母親只是一個小妾,家中地位卑微,連大夫人的丫鬟都要比你母親要高貴些,不過好在那個你那個母親心機足夠深沉,硬是給鄭家大夫人戴上一個不知羞恥與下人私通,毫無貞潔可言的蕩婦這種罪名的帽子,活活給鄭大夫人逼的上吊身亡,只為以死證清白,這才有了你母子二人的立身之地。鄭大夫人是個沒有城府的婉約夫人,可他的兒子,也就是你鄭家嫡長子鄭文杰可不是個好惹的主,你母親現(xiàn)在在家里可是被你的那位同父異母的哥哥欺壓的抬不起頭,幸虧你入了神劍宗,不然沒了神劍宗這塊護身符,你和你母親鬼知道要死多少次!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極,同是惡毒之人,你母親背后捅刀子,最毒不過婦人心用在你母親身上在恰當不過了,而我為惡卻是光明磊落,人前人后我都要罵你一聲賤種,你奈我何?”
張鋒言語傷人,字句誅心。
鄭匣雙眼通紅,怒吼一聲,什么劍招不劍招的一股子丟里不要,手中三尺青鋒被他當做樵夫打柴的砍刀,胡亂朝張鋒身上砍去。
張鋒嘴角挑起一條弧線,手中長劍格擋時順勢下滑,直接奪下了鄭匣手上晉長老親賜的白華劍。
張鋒一手持雙劍,笑意張狂,他把白華劍隨便丟到身后,用手中毀了半的鐵劍抵住鄭匣的脖子笑道:“你的劍心同樣脆弱不堪,你這樣的人也好意思持劍?”
鄭匣失魂落魄,眼中靈動的神光點點消散。
張鋒把劍一壓,搭在鄭匣肩膀上,劍刃劃破衣服,鮮血緩緩滲出。張鋒仍然不減絲毫力道,利劍繼續(xù)下壓,鄭匣雙腿微曲,就要跪倒在張鋒面前。
張鋒笑顏愈發(fā)濃郁。
“大膽,竟敢損壞同門道心!”
臺下晉長老飛身上臺,一張拍飛張鋒,接著又是一掌直接將鄭匣打得昏死過去。
晉長老扶著昏迷的鄭匣,心中慶幸,還好早到一步,不然由著張鋒那小子繼續(xù)說下去,非得毀了鄭匣穩(wěn)且不躁的劍心。
可惜鄭匣對于自己的身份和母親的往事存有極大芥蒂,如逆鱗一般,修行路上有此變數(shù)實在是太過于兇險了。
晉長老喂給鄭匣一顆安撫心氣的丹藥,轉(zhuǎn)頭怒罵道:“你小子好大的膽子!問劍臺上只分勝負,不定生死,不損情誼!你宗門規(guī)矩學到哪里去了?孫義堂你這個狗娘養(yǎng)的,你看看你教出了個什么東西!”
張鋒臉色蒼白,氣息紊亂,顯然晉長老的這一掌打的不輕。
此時他嘴唇微顫,眼神憤恨,眼中像養(yǎng)有毒蛇一般,欲吐著紅信子緩緩爬出。
臺下孫義堂不屑一顧的說道“本事不夠,怨得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