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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六、以和為貴

帝國星穹 圣者晨雷 3087 2019-08-11 22:03:26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陳殤與一字眉譚淵身上。

  身材瘦小的虎乳兒又向后退了一步。

  他已經(jīng)連退了十幾步,看起來是因為害怕被即將爆發(fā)的決斗波及,實際上,他到了一條小巷的巷口。

  然后,虎乳兒一轉(zhuǎn)身,無聲無息地跑入小巷之中。

  在他的身后,虎賁衛(wèi)與羽林郎們的呼喝聲大起,還有劍刃交擊的聲音,但是虎乳兒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知道奔跑,奔跑。

  老先生們曾經(jīng)說過,駐軍之外,咸陽城中登記在冊的有五十萬人,加上那些未登記的隱戶、每日進入的旅人,咸陽城人口超過七十萬。

  這座城市,寬達十二丈的正街有十五條,而從三尺到三丈不等的小巷小街密如蛛網(wǎng)不計其數(shù),哪怕是世代居于此地的人家,也根本無法將所有路都記住?;⑷閮汗蛑蛑?,眼前霍然開朗,從那蛛絲一樣的小巷,跑到了一條大街。

  放慢腳步,虎乳兒一邊喘著氣,一邊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應該是咸陽九市之一的市坊。

  經(jīng)過百余年的發(fā)展,咸陽城的街道極為繁華,特別是以東西二市為首被稱為“九市”的商業(yè)區(qū),櫛比鱗次的店鋪密布于市中,寬敞的街道上車水馬龍,擔夫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對于虎乳兒來說,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鮮。他此前人生之中見過的人全部加起來,也沒有此刻見到的多。

  他還看到了來自西域的駱砣,來自南方的大象與犀牛,來自更遙遠南方的昆侖奴——他們膚色黝黑,笑起來時牙齒雪白。

  虎乳兒看著看著,突然間淚水盈眶。

  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哭,但他就是哭了。

  當虎乳兒抹著眼淚的時候,砰的一聲,他撞在了一個人身上?;⑷閮簻蕚淅@開時,卻被那人一把抓住:“撞著人,不道歉你就想走?”

  虎乳兒愣了一下,這才記得,銅宮中的老人們教過他的道理:“在外行走,若是沖撞了別人,一定要先道歉。自然,至于道歉之后是賠禮,還是拔劍,就看對方是什么樣的人了。”

  于是虎乳兒低下頭,微微躬身:“抱歉,我方才不小心沖撞了……”

  他一邊說一邊抬臉看抓住自己的人,這人身材倒不是太高,尖嘴猴腮,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衣裳,還在鬢角插了一朵花兒——那花非常嬌艷,虎乳兒無法叫出名字。

  他原本也叫不出幾種花的名字。

  “說抱歉有用,還要王法做什么?”抓著虎乳兒的那人冷笑了一聲:“瞧瞧我這身衣服,都給你這廝弄臟了!”

  他胸襟上確實有污漬,但那污漬早就干了,怎么看都不是剛才弄的。

  “那你說當如何是好?”虎乳兒咧開嘴笑了起來。

  “自然是賠了,你這小廝,只要賠我件衣裳便可走了,若是不賠的話……砂缽大的拳頭你可曾見過?”

  尖嘴猴腮的家伙一邊說,一邊舉起右手?;⑷閮好Φ椭^,連聲說道:“我賠就是,我賠就是!”

  那家伙得意洋洋,貪婪的眼神正往下望,卻被虎乳兒抬膝一腳,直接撞在下體之上。

  尖嘴猴腮的家伙整個臉都變成了紫色,哪怕虎乳兒身矮力小,可這一膝撞在要害,他還是捂著小腹彎下身子。

  虎乳兒眼中閃過狠戾的光芒。

  對方因為疼痛而松手,虎乳兒卻不想就此逃走。他猛然旋身,腰間的刀應之而起,刀身重重拍在尖嘴猴腮者的鼻梁上。

  喀的一聲響,尖嘴猴腮者臉上的紫色頓時變成了鮮紅。

  虎乳兒正要再給對方來一擊,身邊人群中又竄出一條大漢,那大漢厲聲叫道:“好膽!”

  對方劈手抓住虎乳兒的刀背,另一手揮掌就要給虎乳兒一記耳光,但突然間覺得手上一松。

  虎乳兒已經(jīng)棄了刀,噠噠噠沖入人群之中了。

  “莫讓這小崽子跑了,乃翁要他狗命!”尖嘴猴腮者嚷道。

  但虎乳兒動作極為靈活,借著這機會,已經(jīng)脫離了他們的視線,不知道鉆到哪兒去了。而這座市坊中的小巷與胡同,也讓他們無處可以搜索。

  擺脫了那兩個無賴,虎乳兒撐膝喘了幾口氣,這才緩過神來。

  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看,那是因為饑餓。

  他已經(jīng)有大半天沒有吃東西,甚至連水都沒有。街市上彌漫的食物香味,讓他口中生津,也讓他腹鳴如鼓。

  緩步走到一家散發(fā)出香味的店鋪前,虎乳兒看到有人掏出銅錢,從鋪子里買來熟肉、面餅。他呆呆望了好一會兒,然后在自己身上摸。

  身上空蕩蕩的,莫說銅錢,就連那柄撿來的刀,也在剛才的沖突之中被奪走。

  虎乳兒用力嗅著那香氣,腳下怎么也挪不開步子。他看到一個衣裳襤褸幾乎與他相當?shù)娜耍铑^垢面,跪在路旁向往來的人磕頭,身前放著個破陶碗,碗里還有幾枚小錢。有個胖子將嚼得只剩一小角的面餅,扔在了那蓬頭垢面者身前,那蓬頭垢面者卻不以理會。

  虎乳兒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小角面餅上,好一會兒后,他咬著下唇,挪動腳步。

  不是靠近那塊面餅,而是離得遠些。

  背靠著一家店鋪的墻,虎乳兒嘆了口氣。

  瞇著眼睛在那兒看著街上的行人,初獲自由的興奮已經(jīng)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人潮涌動,來了又往,虎乳兒看到一個父親牽著自己孩子過來,在街邊的小攤那里為孩子買了糖葫蘆串;又看到兩個少年伙伴肩并肩過來,你捶我一拳我拍你一掌,然后一同分享從店鋪里買得的糕點;還看到一小娃娃騎在自家祖父脖子上,指著零食歡呼。

  他既無父親,也無伙伴,更無祖父。

  人海茫茫,除了腹中的饑餓如影隨行,其余的……他什么都沒有。

  “小娃兒,給你?!币粋€聲音突然響起,然后,虎乳兒看到伸到自己面前的一只手掌。

  有些骯臟的手掌上,卻有一個香噴噴的面餅。

  虎乳兒訝然望向手掌的主人,正是方才跪在地上的那個乞丐。

  乞丐向虎乳兒笑了笑,眉眼都擠在了一起。

  虎乳兒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我沒有錢?!?p>  “沒事,沒事,我有,哈哈!”乞丐一邊說,一邊還指了指自己的破陶碗,那里面有著一小把銅錢,大約是十來個。

  虎乳兒記得方才聽得店里的伙計對客人說,這樣的面餅是三文錢一個。

  “我……我能幫你做什么?”虎乳兒又問道。

  那乞丐神情微微一愕,然后大笑起來:“你……你這娃兒倒是有趣,不愿意吃白食啊……咱們都是苦哈哈,相互幫襯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若你實在卻不過情面,以后發(fā)達了,別忘了哥哥我就是!”

  虎乳兒心中又猶豫了會兒,終于還是點了點頭:“多謝!”

  一塊香噴噴的面餅落了肚子,但虎乳兒沒有覺得飽,反倒更想吃了。

  那乞丐見他三口兩口將面餅吃了,同情地問道:“你餓久了吧,你家在哪兒,為何不回去?”

  “家……”虎乳兒猶豫起來。

  在他十四年的生命之中,能夠被稱為家的地方,應該就是銅宮了,但銅宮是他家嗎?

  “我不知道我家在哪兒?!毕肓撕靡粫?,虎乳兒有些茫然地說道。

  那乞丐嘖了兩聲,沒有再細問,而是嘆氣道:“那你在咸陽城中住在哪兒,如今天色將晚,暮鼓將響,六百聲鼓響之后,若還在街市上,可是會被抓入班房受杖!”

  虎乳兒愣了一下,反問道:“什么是班房,什么是受杖?”

  乞丐盯著他,發(fā)覺他是真不知曉,不由得撓了撓頭:“你連這個都不知……你可知自己姓名?”

  虎乳兒這一次回答得很快:“趙和,和為貴的和?!?p>  乞丐哈哈大笑起來:“還和為貴呢,莫非你讀過書……所謂班房,就是官府衙役們辦差的地方,受杖就是老粗的棍子抽你!”

  他說到后邊,聲音壓低了一些,還露出兇巴巴的模樣。

  虎乳兒一臉懵懂:“那……那該如何是好?”

  “若你沒有地方可去,可以隨我來。”乞丐將破碗往自己的麻布褡袋里一塞,抓住虎乳兒手腕說道。

  兩人才出了市門,就聽到咚咚的鼓聲響起。乞丐回頭對虎乳兒一笑:“聽得鼓聲了么,晨鐘暮鼓晨鐘暮鼓,晨鐘響時,市門打開,暮鼓落時,宵禁開始?!?p>  虎乳兒點了點頭,總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乞丐拉著虎乳兒趕著鼓點向北,穿過兩座坊之后又折向東,虎乳兒望了望,此處應當是咸陽城的東北角,已經(jīng)接近外城城墻,因此相對較為偏僻。

  二人踏進一座坊門,虎乳兒呆了一呆,這一路來看到的都是咸陽城中的高樓大廈,可進了這座坊門,放眼所及,都是些低矮的平房。

  不僅如此,這些平房布局也很混亂,兩排房屋間的街巷遠比咸陽城別處要窄,地面上也沒有鋪石條或青磚,而是簡單的泥土。

  “別發(fā)呆,隨我來!”乞丐入得這坊門之后就有些緊張,看到虎乳兒東張西望,手上便用力扯了一下。

  虎乳兒沒有留神,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那乞丐眉頭皺了皺,臉上浮起苦笑,又催促道:“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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