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馬蹄聲越來越大,人影也越來越近,已經(jīng)能看見招展的軍旗??匆娺@些軍旗魚恩長出一口氣,這些人顯然是軍隊而非流匪。
曹燦則恰恰相反,面色越來越難看,似乎前面這些軍人與他有仇。
不多騎兵便到魚恩近前,為首一偏將下馬走到軍陣前,笑呵呵的說:“曹燦,你還想和某家打一架不成?”
似乎這些當兵的就不會好好說話,魚恩本以為曹燦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夠大,來人的聲音卻比他還大。
見到這個人曹燦本就發(fā)紅的臉色因為過度充血變得發(fā)黑,悶雷一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劉猛你來作甚?”
來人并未再與曹燦搭話,而是漫步御馬到魚恩的馬車邊,垂拱抱手,壓低聲音問:“敢問駙馬爺可在車上?”
若不是聽見他剛才說話的雷聲,魚恩絕對聽不出這人已經(jīng)把聲音壓低。這人就像是嗓子里有個擴音器,說話聲總比想象中更大。
“本官在這里。”
魚恩離曹燦不遠,可能是因為他沒騎馬,所以不引人注意,來人左看右看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他。那人一看見魚恩,馬上下馬走到他身邊。
比曹燦還大一號的身軀左顧右看半天,確定沒有外人之后才取出一封書信,并低頭附耳說道:“駙馬爺,公爺有密信。”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把聲音壓的很小,只可惜他的標準和別人不一樣,就算是刻意壓低聲音,魚恩也被震的耳朵生疼,包括曹燦在內(nèi)的很多人都能聽了個一字不漏。
先送給旁邊一直在偷笑的香兒一個白眼,然后接過書信,開始讀起來。
信里寫著:秦州有變,朔方節(jié)度使李岐請援。鳳翔寶雞有民變,陳君亦請援,左廂調(diào)動頻繁,留三千鐵騎以防萬一。
字數(shù)雖然不多,但是信息量很大。秦州就是現(xiàn)在的天水,離鳳翔不遠。唐武宗時期天水以西被吐蕃占領(lǐng),天水以北正是南下回鶻入侵,秦州有變說的就是有游牧民族入侵,至于后面的民變說的則是農(nóng)民起義。而左廂調(diào)動頻繁,估計是魚弘志也拿不準左廂是準備支援秦州,還是支援朔方。給他留下三千鐵騎,應(yīng)為是害怕他半路就被亂民打劫。
將書信收起,含笑看著對方,問道:“這么說你們以后歸我管了?”
劉猛的性格明顯有些憨厚,聽不出魚恩的弦外之音,高大的頭一點再點。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后,曹燦的臉色瞬間難看到極點。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魚恩轉(zhuǎn)身一指被押著那人說道:“那把他給本官帶過來,本官有話要問?!?p> 劉猛可不是曹燦的軍士,聽完這句話二話不說上去就把那人拎過來,往魚恩面前一丟,兇神惡煞的說:“某家駙馬爺有話要問你,老老實實的回話,不然某家把你撕成碎片喂狗!”
那人本就嚇破了膽,再被劉猛這么一嚇唬,強顏歡笑的臉頓時比哭還難看。魚恩問一句,他恨不得答三句,哪里還敢有半分保留。
“小人名叫李憨,扶風縣人士。因為家里太公蒙冤入獄,趕往京城救助?!?p> 無論是聲音還是人都瑟瑟發(fā)抖,額角的汗珠也不像做作,估計受到的驚嚇不小。
“那你為何要逃?”
為了降低李憨的恐懼感,魚恩盡量將語氣放平緩,示意他別著急慢慢說,只可惜劉猛一句話讓他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
見李憨回答的稍慢,劉猛頓時怒喝一聲:“你丫的快點回話,是不是在等某家抽你?”
本來就已經(jīng)嚇得瑟瑟發(fā)抖,再被劉猛這么一嚇唬,馬上癱軟在地,泣聲連連。
“小……小人……害……害……害怕……他……”
本來想說害怕他們是來追堵自己的官差,可是因為他被嚇得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魚恩只以為他是害怕劉猛,頓時對著劉猛怒斥:“本官問話若是你再插嘴,就自己回長安找叔父去,本官可不敢再留你這種**!”
別看劉猛五大三粗,還真被魚恩這句話嚇唬住,當下一邊捂著嘴,一邊對著魚恩一個勁兒的擺手,示意自己絕不再亂說話。
“呵呵呵……”
見到他這番模樣,香兒實在忍不住便笑出聲。魚恩聽到后馬上投過來一個抱怨的眼神,劉猛便自作主張的把自己熊掌般的大手遞過來替她把嘴捂住。
香兒在深宅大院待慣了,哪里被人這般對待過?怒氣沖沖的就在那只熊掌上咬了一口,然后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哀嚎。
“啊……”
慘呼聲響徹云霄,所有聽到這聲慘叫的人,都替他的主人默哀好一會兒。這一刻大家心中都只剩下一個疑問,這得有多疼才能讓人這般鬼哭神嚎?
及時送過去一個犀利的眼神,不只止住他的哀嚎,還止住香兒委屈的淚水,讓眼角兒打轉(zhuǎn)的水珠在掉下來之前消失。
一個小插曲讓眾人憨笑不已,也帶走李憨不少膽怯,終于鼓足勇氣來回答魚恩的問題。
“看見兵爺小人還以為是縣衙的追兵,這才急忙逃跑?!?p> “縣衙為何要追你?”
“因為他們害怕小人上京城告御狀,丟了烏紗帽。”
挺直腰桿的回話聲理直氣壯,也讓魚恩默然垂首。有些百姓還真天真,以為有理真能走遍天下。只可惜老話說得好,民不與官斗,自古民告官無論有理沒理都要先挨板子。
如果是平常,魚恩也就直接把他放了,但是現(xiàn)在卻不能。一是他本身就有押運賑災(zāi)糧草的重擔,害怕他真是流民的眼線。而來他們也要路過扶風縣,正好驗證李憨的話是真是假,他說的若是真話,順手幫個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你太公到底有何冤屈,速與本官細細道來。”
原來李家是扶風縣有名的大戶,李老太公年過九十,更是左右聞名的耆老。前些天有人狀告李家,說是李家為富不仁,聘用百姓修筑宅院不給他們吃飽,每天只能以流食充饑??h令李珍二話不說,直接將李老太公收押。
聽到這里魚恩的臉色就變了,這分明是趁機讓百姓去給他家做苦力。若是真只做苦力也就算了,畢竟寫的賑災(zāi)之法里面還真有這一條。只可惜李家人太不知足,居然不給工人吃飽,也難怪有人會忍不住告官。看來魚弘志說的沒錯,果真有人巧變名目趁機取利。
再看向李憨的目光中就多了許多鄙夷,因為告官那人說的沒錯,他家確實為富不仁。
“若是這般,那你還有何冤屈?”
聲音一掃原來的溫和,變得嚴厲許多,因為在魚恩看來刁民不過如此。
驟然抬高的聲音也把李憨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這位軍營里的大人變臉這么快,剎那間就橫眉冷對。雖然心中又有些提心吊膽,但是為救老太公有些話他不得不說。
只見他忽然抬起頭直視魚恩,朗聲說道:“我大唐律,九十以上,或七歲以下者,雖犯死罪不加刑?!?p> 意思就是,唐朝律法,九十歲以上,七歲以下,犯死罪不收監(jiān)。
只可惜他說的正氣秉然,理所應(yīng)當,在魚恩看來不過是小人得志。心中當即有所算計,等到了扶風縣要是真有這么回事他絕對不會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