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存在著無法逃避的事,哪怕你逃去了天涯海角,該來的還是會來。
好比如,命運。
這如影相隨的命運,是除了直面以外沒有其他辦法。
盡管直面命運未必有效,但嘗試逃避則會遭受更為嚴酷的處罰。
這事,尤菲她是明白的。
其實何止是明白,原來的她每天本就是在與那不可對抗的命運打交道。
第一次接受自己的命運那天,她被侍從早早叫醒,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她已經(jīng)坐在了高大的神壇中央,被一群白衣司祭們簇擁著。
紅衣的主教在一旁吟誦著繁雜晦澀的經(jīng)文,至高的金衣教皇跪在她面前親吻她的腳趾。
那時她沒有遵循低頭接受洗禮的規(guī)矩,而是直接昂起頭來讓神官手里的圣水直接濺入她的眼睛。
圣水很清澈,幾乎沒有色彩,比一般的山泉還要清澈透明的多。但當這神奇的圣水真正濺入眼睛的時候,原本冰涼的圣水卻是那般炙熱,以至于她以為自己的眼睛被灼傷。
此時,她在強忍著疼痛。
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來擾亂儀式。
這是那些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向她強調(diào)的。
即便她剛才的行為已經(jīng)開始讓儀式有了缺陷,可那些人不會追究這些。但她只要發(fā)出一聲蚊子嗡鳴般聲響的驚叫,也會讓那些人的眼神中充滿怒意。
她原本穿著的衣裳被圣水打濕,旁邊的女司祭們立刻幫她褪下。
赤裸的她就這樣站在神壇的洗禮池中間,凌晨的寒風很冷,刮在她濕漉漉的身體上仿佛刀割。
這時也無人窺視她這單薄的胴體,因為他們都跪了下來,深埋著頭。
只有閉目吟誦經(jīng)文的紅衣主教仍站在臺下,吟誦到某一段后,所有人高舉著雙手呼喚著神的名字、歌頌著神曾經(jīng)的功績。
這段持續(xù)了很久,至少在她記憶里是這樣的。
這也讓她有了時間去看周圍的東西,畢竟她一開始連轉(zhuǎn)頭都不允許。
這時她才意識到,神壇之下有一群裝備精良的白鎧騎士們拱衛(wèi)著。
這些數(shù)量多到能將寬廣的神壇圍了一圈又一圈的騎士們,都悄無聲息,好像他們是一尊尊冰冷雕像。
圣殿騎士的存在是為了“以防萬一”,這些本是保護她的騎士。
可在當時,她卻覺得他們是來防止她逃跑的。
當然這個想法顯然是可笑的,因為她逃了,她又能去哪里呢?她本就無處可逃。
這時她再次抬頭看向天空,一輪巨大的朝陽出現(xiàn)在天幕。她便立刻低下了頭,因為她知道這能讓她稍微自由活動的時間過去了。
只是一會兒,那些女司祭們又湊了過來,給她戴上對于她這個年紀來講還是沉重的冠冕,手里被塞入了一根權(quán)杖,肩頭也披上了暖和的長袍。
之后已經(jīng)穿上盛裝的她被教皇抱起,放在了最高的神座上。而教皇則轉(zhuǎn)過身去,站在一旁背對著她。
那個蒼老的男人高舉雙手,頭頂著高升的朝陽,對那些人宣布:“我們的圣女,誕生了??!”
因為背對著她,她看不到這人的表情。但坐在高高的神座上的她卻能將其他人的臉都收入眼底。
他們的表情都是那般的欣喜,看向她的眼神是那般的炙熱,好似那滴入眼眶的圣水刺得她想失聲尖叫。
“莉安娜,恭喜你成為指引我們的新圣女?!苯袒噬陨酝nD,輕咳一聲,接著向人們宣布她的命運:“你將舍棄原來的一切,繼承圣女莉安娜的名字,作為初陽的希望,引領(lǐng)這個世界朝著正確前進?!?p> 教皇,那個備受所有人尊敬的男人,終于轉(zhuǎn)過身來。
他那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將她吞沒。這個男人說著一個并不陌生的名字,一個她很早以前就開始向往的名字。
當這個特殊的名字真的掛在自己頭上時,她卻是如此的不適。
這位男人抬著下巴,俯視著她,并向她詢問道:“莉安娜,你做好承擔重責的準備了嗎?”
她抬頭仰視這個實際上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的老男人,她先是頓了頓,咽了咽口水,才回答道:
“我準備好了?!?p> 看似給予了選擇的空間,但實際上并沒有多余的選項,不是嗎?
因為這是……命運,早已決定的并且也早已無可奈何的命運。
他們開始歌頌自己的新名字,歌頌著這個名字繼任者們的事跡,并將那些早已成為神話的偉人們的功績套在了她的身上。
人們開始向她祈求著,讓她做出更勝于那些人的壯舉。
她還記得那群人當時具體在做什么。
人們是多么的整齊劃一,不管是什么階位的神官都在對她鞠躬行禮,所有騎士高舉著長槍向她宣誓效忠。
是的,所有人都在認可她,歌頌她,用著浮夸的言語和謙遜的行動表達著對她的尊敬。
然而她卻…沒有絲毫欣喜,坐在寬大的神座上,她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這些人的表情是那樣的一致,以至于她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帶著精致的人皮面具。
看似熱情實則冰冷,看似友善實則淡漠。
這些人都帶著這樣詭異的面具,讓她害怕。
“莉安娜,你還在聽嗎?”
那位最高貴的存在仍站在她的身邊,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未確認過這人的表情,便抬起頭來看向他的臉。
“?。 ?p> 這一次,她直接驚叫起來。
因為那個人的臉是……
“媽媽??!”
一個女孩略帶稚嫩的聲音將這荒唐的一切都撕碎了,她被拉回了現(xiàn)實。
“呃?!”
她略帶驚訝地睜開了眼,發(fā)現(xiàn)床前有兩個女孩目光焦急地看著她。
確實,她的情況確實令人擔憂。
此時的她懷有身孕不說,腹中的胎兒似乎已經(jīng)無法安撫下來了。
但這會兒,她在意的并不是子宮的疼痛,而是面前的這兩個再熟悉不過的女孩。
尤其是對于那個淚眼朦朧,還對著她一直呼喊的女孩十分在意。
準確的說,她在意的是這女孩對她的那個稱呼——
“媽媽”
很奇怪,她的思緒異?;靵y。
她感覺自己忘記了許多很重要的東西,以至于她對自己提出了這個不久后就會覺得荒謬問題:
我……
什么時候......
有了......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