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wù)f長安城里新?lián)Q帝王,北狄叩關(guān),四夷來犯,大成形勢日漸吃緊。
便連承平二十余年的姑蘇之地也被征調(diào)民夫軍士,運送糧草,不僅是人心惶惶了。
老村長尋上門來,找了寒山村里幾戶老少,商議了出著些銀錢,糧草,好免去征調(diào)。
城鎮(zhèn)里有人熱血沸騰,投軍報國,村中年少的小郎個個嗷嗷叫著要去殺敵立功,爭取封妻蔭子。
被父祖長輩兜頭一巴掌,狠狠教訓(xùn)了一頓,關(guān)到家中,真當(dāng)打仗的還過家家!那可是要死人的。
姑蘇之地本就近海,傳聞有東夷??芄唇Y(jié)為患,此前已近沿海,得虧了一位將軍帶半營水師,以弱旅奮勇當(dāng)先,他家娘子陣前擊鼓,還帶人前去圍堵,與眾將士同心把??艽蛲肆?。
連寒山酒肆這偏僻的地方也有過客把著土酒論天下,遠處北狄西域南疆離得太遠,聲訊未達,這東海卻是不能再近了。
說是打退了進犯的東夷與??埽蔀榉榔湓俅芜M犯,最好大家伙都去參軍演練,保家衛(wèi)國。說不得也可搏個富貴……
那自稱關(guān)大郎的中年漢子說的唾沫橫飛,繪聲繪色,恍然親身經(jīng)歷,聽的人心潮澎湃。
大伙都很是給面子又是鼓掌叫好,賞幾個大錢,還有人送他兩盞老酒,讓他潤潤喉嚨,繼續(xù)講。
說到參軍衛(wèi)國,卻轟然一聲都散了,開什么玩笑,姑蘇之地,此前月余內(nèi)接連征調(diào)民夫徭役,軍役。
除了家中寬裕,錢糧代役的沒幾個青壯在家了,盡是些老弱病殘,年歲不及的。
寒山村里雖有錢糧代役,未免太過顯眼,便被安頓了青壯老少去往山林里狩獵伐木,將山里原本的避藏之所安排了許多陷阱機關(guān)。
可憐這寒山酒肆本就少有客旅,被那中年漢子一說轟然而散,說書的關(guān)大郎伸長了手也喚不會散去的聽眾。
回頭竟只剩下瘸腿的廚子跟年歲未長的小二,收拾酒肆中的殘局,數(shù)銅錢兒。
將酒肆分紅取出,剩余一半遞給關(guān)大郎,與他講,“天色不早,人也都散了,大叔,你也早些家去吧!”
掌心幾個大錢看的關(guān)大郎心酸,還不夠他一天車馬伙食費用,口水都噴干了,還沒有完成任務(wù)。
于是靠在酒肆欄桿上,數(shù)著窗外已近殘落的海棠,飲著小酒閑坐的寒江,便格外醒目了。
沒能完成上司專門交待的任務(wù),關(guān)大郎一個糙爺們也不能免俗的惆悵了起來。
專門查驗了此地交的錢役,民生驕悍,怎的就沒點愛國憂民之心?
借言去村中吃口水,也不見幾人,還被指來酒肆,如今終于見到個合適的。
怎么也該給他弄去軍中,也免被弟兄嘲笑往日只善口頭官司,經(jīng)歷實事,卻沒半分能耐,回去那得洗一伍的衣服,帶刷臭鞋的,簡直不能混了。
喝著小酒兀自悠閑賞花的寒江就被這關(guān)大郎盯上了,先是豪爽的報了家門名號,又請酒菜與寒江,再道一番家國天下,殺敵報國的說頭。
聽來總覺這般耳熟,寒江辛苦勞動了久不曾活動的腦子。這不是當(dāng)初,他自己帶人去朔方之地搶陳霆那家伙人頭的招數(shù)嗎?
多年了還沒什么改進,別不是跟隴右軍中混過的,沒得我半分真?zhèn)?,實在無用。
不過想來也有兩分香火情,我就不再欺負他,寒江搖晃著站起來,捂著胸口,瞬間就成了病歪歪的。
道是年少從軍受了重傷,但凡心緒起伏,便不能透氣,沒看某家滿頭頭發(fā)都變色了,當(dāng)初的神醫(yī)說,也不過幾年好過,壽數(shù)不多。
扶著寒江的胳膊只覺寒氣逼人,又見寒江一副命不久矣的狀況,關(guān)大郎懵了。
聽著站立不穩(wěn)的,一臉短命相的不知名之人,熱血上涌,要隨他一同參軍殺敵。
當(dāng)時就把關(guān)大郎嚇傻了,看這樣子我身上的車馬錢都不夠他兩幅藥,沒到軍營,他先掛了,我這是要帶具尸體去參軍呀?
遂用力掰開被寒江抓著的手,直道要先去打探一下如何參軍,回頭再無兄弟講個明白,一同報國殺敵。
看著關(guān)大郎忙不迭跑開,跨馬遠去,方才幾近重病不治的寒江馬上好了。就連躲到柜臺后偷笑的廚子跟小二,也忍不住笑出聲。
尤其瘸腿大廚還笑得頭臉上的疤痕亂顫,直道,“這家伙回過頭來看你這般樣,別給氣死過去了!看著挺能說的,怎么就這么老實呢?比不得當(dāng)年你們這群混蛋死皮賴臉?簡直一代不如一代呀!”
“那是比不了你王瘸子,專會裝死撩陰刀的火頭軍,我都不想吃你做的飯菜。也不知被你干掉的那些北狄人,會不會死了都少塊東西?”寒江不客氣的吃著被自己嫌棄透了的飯菜。
瘸腿廚子還感慨萬千道,“這還當(dāng)真是不管啦!真看不出你當(dāng)年的氣概了,妥妥一個裝病逃役的猥瑣小人!”
“也不看這都什么時候了,過上月半時候,便要下雪了,還打什么仗?不怕給凍成雕像?況且是海上?!焙裘蓟氐?,“你雖說腿瘸了,可也不耽誤你去報國殺敵呀?去重操舊業(yè),完全可以做個背著鐵鍋,裝死撩陰刀,重整旗鼓,做第一猥瑣火頭軍。”
“都對敵了,還講什么正人君子!那種人最早死了,我這一條斬馬刀,砍了多少北狄狼崽子,沒你殺的多,出力多,可也不用這么磕磣我吧?
老子打不過你寒九,趕明兒我家那三個小郎長成了,你也老了,到時候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你!”瘸腿廚子氣勢洶洶地把酒壺拿過來對著嘴倒。
小二悄默默聽著,這些從不曾聽過,長輩也不愿提及的過往,順便抓緊時間夾兩筷子菜。
寒江奪回被瘸子大廚搶走的酒壺,覺著分量不對,晃來晃去倒出了一滴酒水,“想當(dāng)初你們一群百十個,沒能拿我怎樣?被我揍的家中老娘都認不出來,如今敢在我面前猖狂?是這十幾年來沒挨揍,不習(xí)慣呢?”
“若不是你小子奸猾,一雙腿跑得快,分個擊破,我們整個火頭軍,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給淹死了,哪來你如今囂張?”提起當(dāng)初的丟人往事,瘸子大廚很是不滿。
火頭軍怎么了?傷殘了又如何?照樣能夠上陣殺敵,居然被人嫌棄。
更凄慘的是被寒九這家伙激將,一時熱血上頭的百十口人,竟是被一個人干倒一片,只能認賭服輸,灰溜溜的領(lǐng)著家伙什跑了,不能跟弟兄們同生共死。
正逢一場涼風(fēng)卷著雨,裹進酒肆,濕冷寒涼撲面而來。
驀地想起當(dāng)初為引北狄大軍,一路敗逃,死傷無數(shù)的弟兄們,兩人一時間再無言語。
誰不成年少過?
誰曾熱血過?
誰不曾殺敵報國?
可當(dāng)你為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卻被做棄子,無援無糧,還被人出賣,無路可退。
親近的弟兄,死生與共的同袍,一個一個倒下,再起不來,全尸都不能留,尸身都不能收。
那時候所有的熱血激情,隨著希望破滅,一點一點涼下來,冰冷到絕望,可有人能理解?
三千疾風(fēng)勇士無敵西域三十六國,踏破西海王城,縱橫北狄七十二部,未逢敵手。
他們的使命是保家衛(wèi)國,可以戰(zhàn)死沙場,卻不能夠接受,不明不白被保護的人出賣,至死還是背負投敵污名。
所以,自從當(dāng)年僥幸逃得性命,再沒有一個人回去,再不愿重赴沙場。
摻雜著出賣背棄的忠君愛國,總是太過沉重,他們都是凡夫俗子,做不到圣人的唾面自干。
更做不到如同庚辰血案之際的沈氏一般信賴君王,落得闔族盡沒,他沈氏當(dāng)真無怨無悔?
那怎的皇帝下旨重建沈氏宗祠,便再無僥幸逃脫性命的沈氏血脈出認,光明正大的承爵祭祖?
這世間最難測不過是人心,眾生紛紜,總有算不盡的時候。
憶及往昔,寒江與瘸腿廚子一時惆悵,不一會兒,都把那關(guān)大郎請的那壇酒喝完。
瘸腿廚子拍著桌子嚎啕大哭,小二遞了布巾給他擦眼淚,抹完眼淚才發(fā)覺,這是小二用來擦桌子的抹布。
直接氣的瘸腿廚子甩了抹布,拍了小二腦勺一下子,催他去再取兩壇酒,要暢飲一番,祭奠曾經(jīng)的兄弟。
寒山酒肆這一任小二不解問道,“王叔,你上個月,上上個月,再上上個月,均平一下,一個多月你都得祭奠一次,地下的那些叔叔伯伯們都嫌你煩了。
這外面下雨了,酒,都被你們喝完了。更加關(guān)鍵的是,我記著地窖里的酒也不太多了,你們都給快喝光了還不掏錢,掌柜的快賠死了,回來不找你麻煩?”
正自心緒糾結(jié)的寒江也覺這小子不甚爽快,正好與瘸腿廚子想到一處,兩人竟是一同出了一腳,直接把小二給踢出后院。
兩人頗覺有知音之感,腳蹬著凳子,拎著酒壇子靠著桌子,干了杯,就這般灌了起來。
恍惚間似是又回到了當(dāng)年,營中弟兄比斗決出勝負,寒江帶營中得勝的百人隊弟兄,翻越隴右邊城高聳城墻上,去一家便宜的酒家,偷偷吃酒。
因為大家手頭都緊,尋得也是最最便宜的地方。
那是是一處連招牌都沒有,只掛了一個酒字旗的破爛小店,桌椅板凳都不夠用。
酒是最劣質(zhì)的自釀土酒,除了了烈到燒口,灌進去喉嚨一路到胃里都是火燒火燎的。關(guān)鍵是酒水不夠了,他還兌水,當(dāng)著大家伙兒的面,不知道多欠收拾了。
大家伙胡亂靠著、坐著,桌子上、凳子上、地上、屋頂上、圍墻上,擠擠挨挨的。
有時把人家的土墻茅草屋頂給踩踏壓壞,還得幫人去修房屋,得空還得幫忙做土墻。
后來便少有人去往墻頭屋頂爬了,常抱怨為何不能夠跟長安城一樣?
滿城都是青磚大瓦房,也不至輕易就給壓塌了,后來才有城外十幾座磚瓦窯洞。
酒壇子海碗,酒盞都不夠,大家輪流著,下酒菜都沒有,也能熱火朝天的喝著。
一起討論哪家的找娘子俏,誰家女郎潑辣,來日要去求娶哪一個?
怡紅院的姐兒妖,還是春風(fēng)樓的小姐艷,那日勝仗,朝廷封賞了,定要去見識。
玩笑當(dāng)初頂了都督早逝長子名字的寒江,那時已算得隴右的臺面人物,總領(lǐng)一營兵馬,未免引起荒亂,不能恢復(fù)身份,怕為人知曉,常以面具覆面。
多少懷春的彪悍女郎,就差沒明言要招婿,但凡他露回面,跑到面前丟東西,借機敘話表衷情的女郎能排隊。
隴右最出名的小姐都說,“等閑得識蕭郎面,便合平生愿?!?p> 大家伙借機調(diào)侃寒江,何不帶著弟兄們?nèi)ツ窃傅瑰煜嘤募t塵之地,風(fēng)流之所享受一番。
就不知那時候究竟是人家小姐宿了他,還是他困了人家小姐?畢竟那許多銷金庫里都放話,只要他肯去,情愿倒貼身家。
以致每每提及,總被寒江無情暴揍,趕回軍中操練,累到爬不起來,后來也沒人敢提了。
只是,那些都太遙遠,早已回不去了。
想當(dāng)初寒江初至隴右之地,不耐寒苦,想盡了御寒保暖的辦法,火炕,棉衣。
畢竟不可能一直呆在房屋不出,最易得的便是烈酒,那時他常喝的,便是當(dāng)?shù)厝俗葬劦睦笨诳酀值Z的濁酒。
后來實在受不住,寒江也混上去了,也有心搞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便有了其中之一,精釀的西風(fēng)烈。
這酒出來,一是為了寒江自己的酒癮,二來便是用來清理傷患創(chuàng)口。
當(dāng)時糧食雖已足夠,可總要防著戰(zhàn)事一起,糧草不足,寒江也不愿被一堆酒鬼搶,只說是藥用的,飲之傷人。
不想有不怕死的,還是個重傷的,被軍醫(yī)忌酒,耐不住酒癮,聞著味道不錯,直接拿了軍醫(yī)余下給他清理創(chuàng)傷的酒喝,沒給醉死,還轉(zhuǎn)愛于此。
此后不多時日,便傳的滿營弟兄,寧愿受傷,借口自己清理傷口,不外用留作口腹之欲,這才日漸傳開。
寒江與瘸腿廚子兩人感慨了半天往昔歲月,又糟踐了大半的酒,說是要祭奠當(dāng)初的弟兄跟自己。
就連小二看得都心疼,又受不住滿房間的酒氣,跑去門口透氣了。
瘸腿廚子已是爬到桌上,領(lǐng)著專用菜刀,漫天飛舞刀光閃現(xiàn),要演示這些年來開創(chuàng)的劈山刀法。
有些上頭的寒江鼓掌叫好,覺其深得當(dāng)初撩陰刀一刀的精髓,還更加發(fā)揚光大,日后也可開創(chuàng)開天辟地第一猥瑣流派。
只是好似聽得小二熱切的招呼聲,兩人七嘴八舌言語,正是白掌柜歸來。
也不顧叫著要與污蔑自己刀法的王瘸子,噌的便酒醒了大半,寒江道是說的甚為有理,屁股一拍,冒著冰涼雨水跳窗溜跑了。
遠遠聽得白掌柜可以掀翻屋頂?shù)呐叵?,要與敗完他酒窖的猥瑣流瘸腿大廚一決生死。
沒出來尋他麻煩,寒江又冒雨跑回去圍觀,躲到不遠處,酒肆檐下看熱鬧。
還當(dāng)真被撒酒瘋的王瘸子把屋頂給穿了個大窟窿,這下可好,白掌柜又是一陣獅吼咆哮。
村里所剩不多的老弱婦孺,都打著雨遮冒雨跑來,看這難得的熱鬧。
王瘸子鬧騰了半響也酒醒了,菜刀也丟了,望著幾欲噴火,化身惡魔的白掌柜,全沒了方才站到桌子上,一刀在手天下我有,要日天日地日空氣,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與白掌柜決生死的氣勢了。
當(dāng)真不好下臺,這老潑皮面皮極厚,只能腦袋一歪,裝作酒醉睡著躺到了。
王瘸子的娘子跑來好言道歉,說拿自家的酒來賠,日后拿王瘸子的傭酬賠,啥時賠夠了再說。
白掌柜也不好再作計較,只能松口,其實他原本打算把王瘸子這混不吝的給趕山上去的。
王家娘子深覺丟人現(xiàn)眼,拎著王瘸子的一只耳朵,家中兩個小郎駕著他胳膊,拖了回去。
這剛過來就散場,寒江只覺沒能看夠,甚覺遺憾,摸了酒肆墻角放的雨披,正要跑路回山居去。
卻聽到兩聲古怪冷笑,怎的村人都散了,回頭正是跟王瘸子大戰(zhàn)一場,拎著個少了半截頭掃帚,面容扭曲,兇相畢露,膀大腰圓,分量十足的白掌柜。
方才王瘸子這臭不要臉的老東西裝醉死過去了,王家嫂嫂又好言賠禮,白掌柜實在不能與婦孺計較。
這回頭一看就見了禍首之一的寒江,還在順手牽自家的雨披,罪證都頂?shù)搅四X袋上。
“姓寒的,跟你拼了,”酒肆酒窖里那么多酒都被糟踐完了,心疼銀子的白掌柜實在被氣急了。也就忘了兩人武力差距,大喝一聲就要跟寒江決一死戰(zhàn),忘了歸來本是要求寒江幫忙的。
“老白,淡定淡定,這樣多損你形象,這雨披你不愿借就還你,也沒多大事兒,吝嗇都不是這樣小氣?!焙灿X有些理虧,不好當(dāng)真借機下黑手去揍人。
也沒舍得把雨披解下物歸原主,自己淋雨,只好不斷后退閃避,順便開解早已怒火中燒,神智不清的白掌柜。
當(dāng)然白掌柜愿不愿意聽,能不能接受,聽了愈發(fā)火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覺寒江一直在講風(fēng)涼話看笑話的白掌柜,一肚子不滿徹底爆發(fā)了,這都是啥事呀?
直被白掌柜追著打著,退到山腳下了,寒江也不快了,抱怨道,“老白你這是干嘛呢?累不累,十幾年前你年輕力盛時候,都不是我對手,如今你這會都喘氣了,待會都要趴下了,不會要讓我送你回去吧?”
不就喝了幾壇酒,把你酒肆給搞的亂了些,又不是不付錢,正自想著,要不多出兩錢銀子。
這時候久攻不下,快要打不動的白掌柜嚎了一聲,可與山野猛獸相并論的怒吼。
大冷天的滿頭汗如雨下,白掌柜手里半截掃帚就剩手里的把了,恨極的直接拿自己當(dāng)兵器,一個泰山壓頂直撲過來。
可惜不僅沒能建功,還被寒江閃開,好不客氣一腳跺下,踩的一聲嘶啞叫痛。
反應(yīng)過來,自己多年來荒廢功夫,一直不是對手,忙道,“江哥你霍霍完我家酒肆,這是要攜機報復(fù)殺人滅口。”
揮手刀劈了道旁一根結(jié)實的樹枝,往白掌柜身上戳了兩下,比劃著如何才能均勻的在他身上落下標記。
看著寒江笑意,只讓白掌柜發(fā)瘆,想起當(dāng)初出賣了疾風(fēng)營弟兄的叛徒,被險死生還的寒江,喂了保命靈藥,削了全身一千八百六十一刀,還清醒如一。
那時寒江就笑的如此溫柔繾綣,慢條斯理的削一刀,報一個戰(zhàn)死的弟兄名字。
讓他自己說出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勾結(jié)異族,陷害忠良將士,簽字畫押。
最后的斷了他全身筋脈,上藥包扎,丟回行宮門前,連同那份罪書。
告知他若他死了,便將他滿門,連那剛滿月的小兒一同,送去黃泉與那些枉死弟兄賠罪。
打量了白掌柜一番言道,“方才要拼命的時候就是姓寒的,落到我腳下,想討擾就是江哥,你骨氣被吃了?”
“老大饒命,我知錯了,再不敢冒犯。”白掌柜改口很快。
生怕激起寒江毒心的白掌柜,想著當(dāng)初羅智那小子凄厲的叫聲,渾身一冷。
忘了老爹交代了要好生與這修羅魔王相處,萬不能得罪了。
這些年來,從來不見他再如此狠辣,竟是忘了當(dāng)初也曾被嚇得好些天不好吃肉。
見白掌柜沒出息的臉色傻白,寒江嫌棄的踢了一腳,感覺沒勁,放他起來,轉(zhuǎn)身離去,“我從來只對對敵人狠,你又不是敵人,我頂多把你揍個面目全非,不會幫你減肥的?!?p> “等等,還有事,”看著寒江回頭,又一抖,白掌柜縮著脖子,提著心神,小心翼翼道出訴求,“這,那個,才遷過來的村人是我同鄉(xiāng),想著日子越發(fā)混亂,為求自保,勞將軍給設(shè)計些機關(guān)。另在山中尋一處避難所在,來日也好避開兵亂戰(zhàn)危?!?p> “你鄉(xiāng)人?”寒江有些疑惑。
“你也知我族本是西陵古國遺脈,這些也都是西陵古國遺民,當(dāng)初我爹讓我們脫身,隨你而來。
如今見你不曾暗下黑手,北疆戰(zhàn)亂將起,我老爹便讓他們都來投靠?!卑渍乒褛s緊交代了。
暗罵一聲老狐貍,就這般丟了累贅,寒江問道,“所以你此前一家跑去遠游,其實是去接人了?”
白掌柜鼻青臉腫的蹲地上,也不顧泥水污染,“我也以為是我家老爺子一起來了,帶了老小去接他。結(jié)果他非得報北狄汗王當(dāng)初知遇之恩,收留我西陵遺族之恩,連我們一家人都沒見,就跑了。留話說,日后相見便是敵,不必留情?!?p> 寒江靠著棵老樹道,“如今大成可謂四鄰盡敵,白老頭還當(dāng)真是放心,把老窩都搬來臨海臨戰(zhàn)姑蘇之地,自己留著。
這是兩邊下注?是要送死呢?還是讓你們送死?”
“我家老爺子說,便是你沒去為朝廷出力,也不至顧不住這百十口人,你若出戰(zhàn)但有相遇,即分敵我,必決死生,不必留情?!卑渍乒耦^都快耷拉地上了,老爺子擔(dān)心被兒孫勸慰心軟,都不肯見面,便離去了。
“常言老子英雄兒好漢,怎的你就不能出息些?
你家老爺子一人以性命相報當(dāng)年恩義,是個豪杰英雄,令人佩。
你功夫不行,又不太骨氣,怪不得歸來就見天喪著臉,火氣這般大!感情事故都憋心里,放不開,那有什么用處?”寒江不知是勸慰還是鄙視。
“那不是你老爹,你自然放得開,”白掌柜被寒江氣的反駁道。
“那我是沒這機會了,可人生諸般事故,有時耗盡心神,拼盡全力,不能盡如人意,若不放下,便只能活活氣死自己來,沒半分用處?!焙挥X想起自己身世。
“你自小有你阿耶全心看顧,還是挫折少了。日后經(jīng)歷多了,便知人生在世,有一句話,叫‘造化弄人,無可奈何’。”
“我只是不明白,狄王早已不再信他,甚至縱人壓制他,剝奪他軍權(quán),早不是當(dāng)年待他如弟兄的汗王了,他卻還如既往,早晚會沒命的?!卑渍乒駵I下,“我卻是寧愿他如你一般,說走就走,不要講究什么恩義忠誠了?!?p> 聽著白掌柜的話,寒江有些不快,甩了手里樹枝,給白掌柜一下,把他打起來,往前走去,“看你那點出息,是對我不滿,還是嘲諷我呢?那是他的選擇,沒必要再糾結(jié),還遠著呢?你不說讓我去給你老鄉(xiāng)設(shè)些機關(guān),還不帶路?!?p> 滿身泥水的白掌柜齜牙咧嘴跳將起來,磨著牙暗念著,日后你若虎落平陽,莫怪我尋機報復(fù)。
抬頭一看寒江已跑了老遠,可這方向不對,,正好相反,吞了口口水,忙喚道,“快回來,江哥,不對不對,江哥你走反方向了,是這邊?!?p> “不早說,又欠收拾了?!焙嫔l(fā)黑,定住腳步,回頭來,又在白掌柜的尊臀上踹了兩腳,恨恨道,“我都沒去過,你也不知帶個路?!?p> 剛站起來把面上泥漿擦干凈的白掌柜就又遭了毒手,只恨的跳腳,卻不是寒江的對手。
白掌柜面上笑著引路,心中暗罵就會仗著武力欺負人,那日我老爹來,不打的你叫娘。當(dāng)初你對我家老頭子說盡好話,如今就想盡由頭欺負人,說是答應(yīng)老頭子照顧我們,陽奉陰違,小人,小人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