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白日里多睡了時候,寒江雖早早退下,吃了藥,用了晚膳說是想要早些休息,聽著城主府外隱約的喧囂熱鬧歡慶,終是不能入眠。
值守的侍衛(wèi)都在院門外,寒江向來喜歡清靜,不喜身側(cè)都是人往來。因此在休息時候,從沒有人靠近。
他站在院中仰望天際,星漢燦爛,天河懸空橫貫夜幕,恒古至今乃千秋萬代以后依舊。
明年今日他又在何處?可否能賞此良宵美景?有無未來可期?
剛才本想趁著無事寫封書信與南熏,只是心中萬千思緒,提筆,卻不知日后該作何是好?
熄滅火燭,到了院落中,想要清涼夜風(fēng)醒醒腦子。
心中也提不起什么風(fēng)花雪月的心思,想到南熏心中不免心中惆悵難解。
不知為何寒江心中總有一種預(yù)感,他這次好似是當(dāng)真要離開了,也不知是否他因中毒心中容易胡思亂想,終是看不破,這世間,生死別離。
活的久了就忘了當(dāng)初心里是怎么想的,在他失去記憶的那些年月里,經(jīng)歷了許多熱血幼稚,或又悲歡,卻終不是能輕易忘懷的。
年幼時候他曾求死而不得,如今卻又開始戀戀不舍。
別的不說,總覺甚為對不住南熏的,原本在心中決定要好好對她,原本定下的婚期拖了又拖,把她從一個妙齡女郎生生拖到如今,也不知可否還有相見一朝?
其實若當(dāng)真是要死了,那還真是相見真如不見,她還有著大好的年華……
如此當(dāng)真是想大醉一場,可陌樓臨去前專門交代了是要忌酒的。
是什么時候變得這樣離不開酒了?隴右天寒地凍,最初也是沒有火炕的就是后來弄出來了火炕,在外面的時候也沒有火炕可以烤的。
滴水成冰的冬日里,站崗巡邏斥候都離不開一口火辣辣的劣酒,然后他就養(yǎng)成了習(xí)慣,將來他也曾滴酒不沾過。
后來他雖恢復(fù)了記憶,頂多是對酒更挑剔了一點,可還是習(xí)慣隨時隨地的喝上一口,當(dāng)時身上就暖和了。如今卻真是要給戒了,也不知多久都不能飲酒,心里的酒癮犯了,實在難忍。
想起南熏,心里總是沉甸甸的,低沉到好像明日便要掛了一樣。
總覺著自己命不久矣,難免思緒紛飛之間,想到了許多……
譬如怎樣都想不透董恪怎么時時處處都能想起什么詩興大發(fā)?
如今他滿腦子昏沉,放下從前時時反復(fù)思量這軍中前鋒后勤,中軍大營安置可有什么疏漏?已經(jīng)停下休息,卻是吟誦不出來所謂,“星漢燦爛,風(fēng)云相顧”之類。
董客這家伙,明時知驛遞不易,千里迢迢的,寄一封信過來,炫耀自己在南疆的功績也變罷了,除了他家娘子,大都忙于公務(wù),沒人陪他去吟詩作賦,使得他甚為心癢難耐,他居然把自己這兩年來寫下的詩詞歌賦,那么厚厚的一摞,專程用通過驛站傳來,還說要請久之斧正。
說他專門找人刊印了自己詩文集,把所有相識的人家都送一份,讓人家斧正,實際上就是炫耀炫耀。董恪他還是這么虛榮,從小就喜歡別人稱贊他。
那時寒江忙得暈頭轉(zhuǎn)向,才歇息下來,就見了董恪那么一大堆物事,以為是怎么了?誰知就是這么堆東西!
這些詩詞歌賦能幫他打北狄,還是能幫他處理軍務(wù)?閑時消遣就算了,諸事繁忙到休息不好,你還有空管他的詩文。
真懷疑他是怎么打下被南疆攻占的城池?靠著滿腦子的詩詞歌賦?
只好隨意翻了一下寒江當(dāng)時就寫信回去,生恐他滿腦袋風(fēng)花雪月的,想得太好,出了變故,叮囑他千萬要注意南疆九黎,如何應(yīng)對,以免生變。
本來董恪見了,應(yīng)該又要生氣了,不過既然能夠穩(wěn)定南疆形勢,董恪雖不太靠譜,他家娘子那是朔方郡守涂晫之女,家學(xué)淵源,身邊也有不少靠譜的,也不至于出了什么意外。
倒是這北關(guān)邊城,才是應(yīng)當(dāng)越加小心才是。
想是好久都沒有這般輕松過了,也算是一種因禍得福。
寒江不耐久立,是靠著院中曲折回廊欄桿,然后發(fā)覺還是坐著比較舒服。
在院中并無他人,也不必顧及所謂的形象,于是他蹲下的時候不帶半分猶豫的,木板的地面也沒擦一下。
暗罵一句前任城主這狗東西,倒真是會享受。
滿腹思緒千萬,不知是否陌樓白日提起,不知覺就想到南熏當(dāng)初埋下的酒,已經(jīng)三四年了,說好來年就回去同飲的。
寒山居中也不知該敗落成什么樣了?
跟柳掌柜要的的小犬才養(yǎng)沒兩天就又還回去了,不知他當(dāng)時罵了沒有?
老武圣一朝身殞,老白也決絕而去,一家人都遷往西陵舊址,日后也不知可還有相會之期?可還有把酒言歡之日?
昔日一同征戰(zhàn)沙場的弟兄們,卻是見不到幾個熟悉的。
一世為邊塞操勞的老將軍,不知泉下有知,可與那些亡故的弟兄家人團聚?
離家十幾年,只存留在年少記憶里,那個拿著糖果,逗弄被老將軍收養(yǎng)孩童,叫聲哥哥給糖吃,失散十幾年,一朝歸來卻見不到家人最后一面的蕭紀(jì)。
年幼時候照顧非常,收他為弟子,一心公里正義卻枉死闔家的樊先生。
念叨著“我的毅兒是有大造化的”,臨去時候,干枯的粗糙的大手一直拉著年幼的他放心不下的老阿公。
思緒翻飛之間都是回憶,不知覺就到了午夜,昏沉間城主府外不知何時就冷清了下來。
昏昏沉沉之際似是聽到有人在叫他,叫的卻不是寒江,聽不清楚,心中卻很是清楚知道喊的就是他。
他站起身來,只覺周身都是變幻莫測的光影,什么都看不到,心中有種直覺,他不應(yīng)該在這里。
聽著聲音恍惚間看到有一道光影在招手,看不清面貌,卻覺得那光影滿是憂傷,他心中不太歡喜,此人遮遮掩掩,正想問,“你是誰?”
霎時間心頭一陣寒意流轉(zhuǎn),寒江一個激靈醒過神來,只覺渾身冰冷僵硬,難以舒展開來。
覺得做了一個不是很開心的夢,卻怎么都想不起來夢里究竟是什么?
只余下心頭一陣陣失落,好似厭倦塵世,生無可戀很是復(fù)雜。
他明明是舍不得呀!
莫名覺著頭上身上沉重,借著昏黃月色打量雙手都是一層霜白,摸了摸頭發(fā),隱約有些冰碴。
仲春時節(jié),夜風(fēng)雖涼卻也有限,他身上卻都這樣了,也不知老天有無這眼,還能堅持多久?
院門外值夜的士兵正在站崗,巡邏隊打著火把,整齊的腳步盔甲碰撞,由遠及近。
滿天星河垂天際,已是月上中天時候。
此前本想與南熏書信,心中思緒萬千,提筆卻不知如何落下?明知她要的很簡單,怕只怕,他什么都給不了。
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去房間,閉上房門,隔絕門外的寒涼,點燃了書桌上的燭火。
寒江隱約之間有些后悔,當(dāng)初不該與南熏互訴衷情,許諾的未來,只怕要失約了,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南熏:
見字如面,邊關(guān)戰(zhàn)事緊張,久未書信,心中甚為思念。
今我部已在朔州城中,形勢尚可,稍有閑暇。北地春來晚,窗前有一株臘梅生的極好,卻不能與卿共賞,深以為憾。
欲仿前人,聊贈一枝春,以全共賞之念。
不知帝都春色若何?
卿可安好?
至今尤念當(dāng)初竹林下窖藏的秋露白,不知何日共飲同賞山居流泉飛瀑?”
看著此前書信,寒江心中沉郁,思緒片刻,將寫了幾行文字的書信折好裝入早已備好的信封。
看了看那一枝臘梅花,還是塞進了信封中。
這封信他還是寫不下去了,還是無法再寄出,不應(yīng)該再繼續(xù)下去了。拿著信封想要用引燭火燒掉,卻又不忍,隨手放到一邊案上。
熄滅燈燭,躺到床上,看著盈盈月色映照到漆黑的床頂,低垂的帳饅朦朧。
許是受了傷,就有些多愁善感,閉上眼,總是想到那些曾經(jīng)在面前鮮活的臉,如今那些都不在了,也只能活在別人的記憶里,來懷念。
被褥柔軟舒適,可寒江躺了半宿,身上沒有一絲暖意,只覺渾身冰涼。
卻是被驚了睡意,難以安眠,望著月色下的帳饅,神思不屬,也不知這般過了多久,直到天色微曦方才沉眠。
醒來時候已是午時過后,抬眼只覺已上中天的陽光有些刺目,揉了揉眼角,眨眨眼適應(yīng)了少頃。
睡這一覺總算恢復(fù)些精神,頭卻一直沉悶作痛,自己揉著太陽穴少頃又覺著累,不如繼續(xù)痛吧!
昨夜惆悵來去,未能入眠,早就餓了,腹中不時的提醒著,只是深更半夜的也不想再攪擾別人。忍忍就忍過去了,誰想今天眼睛沒睜開,肚子先開始抗議了!
穿上床頭的衣裳,去往外面,腦子還有點糊涂,得弄點兒冷水醒醒神。打開門只見門前一側(cè)放著一盆水,木盆上還搭著條布巾。
這應(yīng)該是來送水給他梳洗用的,只是可能看他沒有醒來就放到門口了。好在軍中的人也沒這么多嬌氣,專門得讓人等著給幫忙梳洗。
寒江端起木盆,回到房間,稍作梳洗喚了院門外守衛(wèi)的士卒來,讓他們傳些不知算是午膳還是早飯的飯。
好在元帥還是有些特權(quán)的,又是在養(yǎng)傷,不多時有個著甲的高大士卒提來一個食盒拎著陶罐過來。
那士卒身著盔甲,細(xì)看卻是什長裝扮??粗苁蔷兄?jǐn)?shù)臉幼?,寒江說不必多禮,他向來不拘于此。
那什長還是半跪了下去,抬手橫胸前與寒江見了半個軍禮,“見過元帥,屬下聽阿耶說過,老家就是朔州,當(dāng)時屬下尚未出世便已淪陷,家族逃難到了隴右,今日故土重歸,深感元帥大恩?!?p> 寒江拿過食盒與陶罐,“你大可不必如此,攻下朔州城的,還是你們這些軍中將士用命,我就光看著了??炜炱饋戆?!”
那什長不肯起來,“稟元帥,屬下請入前鋒營效力。”
“前鋒營兵將折損極高,常年累月選拔,不分貴賤。你若有心,亦可前去。”
那什長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屬下去過,被刷了下來?!?p> “既然不曾通過選拔,去了也會影響前鋒列隊配合,軍中將士無論何處,便是火頭軍也總有參戰(zhàn)時候,你既在此,說明你很適合。各歸其位,各司其職。”
“屬下不是沒有通過選拔,是被前鋒營統(tǒng)領(lǐng)刷下來的。”
“前鋒營現(xiàn)歸雷諾親領(lǐng),這雷諾卻是不能秉公無私,我這就讓人查他。”
寒江腹中陣聲響提醒著他,趕緊取出食盒里的飯菜放到院子里石桌上:一碟四五個饅頭,咸菜一碟,青菜,好吧,是新鮮野菜一碟,一碟帶著白水煮肉,一盞老醬,這應(yīng)是火頭營專門留下的,還有一一個深口陶瓷壇子,卻是有半壇子黃橙橙熱乎乎的粟米粥,聞著都覺得格外誘人。
寒江也沒有專門將肉退回去,說什么同甘共苦,近來他也真有些饞了。
那什長期期艾艾抬起了頭,跟有些欲哭無淚,“雷諾正是家兄?!?p> 餓極了的寒江三五口吃下了個饅頭,慢條斯理喝口粟米粥,道,“軍中規(guī)矩,原本就是家中兄弟的只能征召一人,且雷諾并非尋常士卒,大小也是個將軍,你怎么從軍的?”
“屬下,屬下家中尚有一雙弟妹可以侍奉耶娘膝下,當(dāng)初屬下不能在隴右從軍,專門去往朔方從的軍,結(jié)果前些候參選前鋒營時候被剛接手前鋒營的家兄察覺,便被降職調(diào)來親衛(wèi)營?!?p> 自從馬洪帶著一幫老兄弟來到親衛(wèi)營,原本親衛(wèi)營的將士掛著親衛(wèi)的名字,那是真的被閑置了,不是在教場訓(xùn)練,就是在幫轆重營做些后勤上的事。
直到日前寒江留下原本的親衛(wèi)營在朔河城正面戰(zhàn)場,吸引斡羅思的注意暗中帶大軍急襲朔州城,才稍稍派上用場。
寒江又為了以身為餌,令親衛(wèi)營調(diào)遣他處。寒江受傷中毒怕引起軍中動亂,也出了兩個主要將領(lǐng),下面人也是不知道。
他們都以為是元帥神機妙算裝作受傷,引出軍中北狄暗諜密探。不曾明白這神機妙算運籌帷幄的代價。
大約是以為元帥又犯了老毛病,邊軍形勢大好,又開始想要奪懶。
這是寒江從前接手隴右時候,受不了軍務(wù)繁多埋沒案牘勞形的老操作——告病。
只要把任務(wù)推給別人,悄悄休息一兩日,就又病愈了。
正值熱血澎湃的年紀(jì),確是受不了,這種被埋沒的感覺,便是明知這都是為了自己好。
腹中填了這東西,暫止住了抗議,寒江打量了一番,“你原本是不能從軍的,雷諾把你安排過來也不算出格。你可知前鋒營這三年就換了四個統(tǒng)領(lǐng)將軍,你兄長雷諾本為中軍大將,是他自請去往前鋒營。其心可嘉,我也不好隨意拂了他的心意?!?p> “元帥,我……”
寒江攔住什長的話,“我知你有報效家國大義,你覺得自己被安排在安全的地方有負(fù)你期盼。
可你也該多想想家中耶娘,前鋒營攻城拔寨首當(dāng)其沖,從來死傷慘重。
雷諾自請前鋒營,便是把生死置之度外,隨時可能犧牲性命。
尚若你兄長不幸,我便允你參選前鋒營,也算為你兄長復(fù)仇??伤性谝蝗?,你便不可去往前鋒營。
你即覺著親衛(wèi)營什長委屈了,那便去往參選斥候營選拔,斥候營先行陣前探查消息,最為關(guān)緊,你也可以如愿。
不過若是不夠合格,過不了斥候營選訓(xùn),再被刷下來,你就連什長都沒得當(dāng)了。到時候可別后悔。”
“屬下領(lǐng)命,無論結(jié)果如何絕不后悔?!蹦鞘查L歡喜起身退下。
他尚年青,少歷戰(zhàn)事,不知戰(zhàn)火之中會失去什么?
朝夕相處的同袍,許是有些面熟的,說過話的,有過矛盾的打過架的,關(guān)系好的壞的,一場戰(zhàn)事下來可能都沒了,也有可能有一日連自己都沒了。
因這事寒江吃起飯來也不甚痛快,卻還是把這些飯菜都吃個精光。
專門傳了前鋒營還是吩咐把這小子的選拔要求提高,若當(dāng)真過了也就隨他,不過卻是得告知雷諾一聲。
晚間就接了虞祁來信,卻是一番告饒謝罪,原來他那兩位師傅師叔等不及轉(zhuǎn)路,過來拜訪,直接趕往漠上。
一路顛簸被師傅師叔不住催促,同逃命一般,如今卻是出了安西都護府,方才想起沒有告知寒江,身邊也沒有信鴿,才匆忙寫了書信托安西都護府驛路寄來。
也是好事,想來他們解說誤會,漠上王也該退兵了,西海王區(qū)區(qū)殘兵敗將,不足為懼,安西都護府掃平西海王殘部易如反掌。
光明教退卻,西域諸國出工不出力,甚至各有矛盾,欺軟怕硬不過隨風(fēng)起伏墻頭草。日后得了機會,定要將這屢屢為禍的西域諸國收服,四夷之地盡歸中土,不然但凡大成有一時紛爭,他們總要湊湊熱鬧。
只是這些都太遙遠了,只怕要留給后來人了。
大成也算豪杰盡出,少了誰不是少,這天下總能過得去。
他總是在懷念,如今不若從前年少時候戰(zhàn)陣沖殺,想得只有怎么帶弟兄們打眼前的敵人就好。
早先他是想過的,來日平定邊亂來,重歸寒山,與南熏一同,如今想來卻是太過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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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陌樓匆忙與同門師兄弟們告了別,一路快馬加鞭趕去平谷杏林,就連途經(jīng)河?xùn)|故里時候也沒有拐彎,直驅(qū)平谷杏林。
平谷杏林遙望在即,陌樓連夜趕路,心神不寧,一時不察,在三岔路口,險些撞到了來求醫(yī)問藥的路人,幸虧及時拉住韁繩,只是一場虛驚。
只是那位老人本就身患舊疾,一時受了驚嚇,倒地不起。
陪伴老人家前來求醫(yī)的兩個兒子,一個傷殘,一個年幼,氣勢卻是不差的,很是彪悍,當(dāng)時就拉住了陌樓韁繩要個說法,“你是何人?大路馳行都不帶看路的?”
匆匆翻身下馬的陌樓也覺理虧,抱拳致歉,“當(dāng)真是對不住幾位,在下行事匆忙一時不察,讓三位受驚了。正好在下略通醫(yī)術(shù),看令尊似有痼疾在身,若不嫌棄便幫令尊診治一番,聊做補償?!?p> 陌樓本是好意,只是這父子三人遠道而來,卻是不曾識得陌樓,本是杏林弟子之中第一人。
“你這年輕人口氣倒不小,前面便便是平谷杏林,我們何必在路邊隨意尋個人就診治了?”那那瘸腿的漢子,很是看不上年輕人說大話。
“你若誠心道歉也變便罷了我們也不是隨意訛詐別人的。阿爺耶病況嚴(yán)重,連大城里的坐堂先生都不成,還說讓我們來平谷杏林一試。你年紀(jì)輕輕的有何能耐?”年幼的那個也出言說道。
許是看著陌樓,面色尷尬,又很是著急,那老人家也緩過來了,讓小兒扶著起身,“成了成了你們兩個呀!年輕人我也沒事,看你行事匆匆,只怕是有急事,趕緊去吧!”
陌樓心中確是著急,也不推辭,唯有賠了個不是拿出身上的兩個銀錠,“多謝幾位寬恕在下不當(dāng)之處,這就當(dāng)做是我一點的心意,為這位老人家調(diào)養(yǎng)身體,千萬不要推辭?!?p> 陌樓將銀錠放入推辭的老人家懷中,也不做解釋趕忙騎馬上路。
若在往常陌樓肯定是愿意與他們好聲說道,再為老人家做一番診治,今日他心中紛亂如麻又急著趕回杏林,只好放下。
看著陌樓打馬遠去,年少那個小郎抱怨道,“這人如此莽撞,驚嚇到了阿耶,憑什么這般放過他了?”
“人家不是道歉了嗎?再說縣城那些大戶人家縱馬馳行傷了人,又何曾講過道理?不要看人家好說話就得寸進尺,非得讓人與你計較了才好嗎?”那瘸腿的郎君說道。
少年郎不好反對,心中不服嘴上還是嘟嘟噥噥的。
老人家攔住喋喋不休的幼子,“行了趕緊上路吧!別人也不是故意的,再說你看他的馬分明是軍中的,想是有急事的?!?p> “阿耶你怎么知道的呀?我都沒看出來有什么分別!”
“你沒看到那馬臀上烙印是隴右戰(zhàn)馬,才沒有多做計較?!?p> “隴右??!聽說過,他們連著打了好幾場勝仗,很是大快人心。等到明年我都成年了,也能前去從軍,阿耶你可不能攔我?!?p> “還真是年少無知,你看阿兄的腳都成什么樣了?當(dāng)初跟阿兄同一批前去服役的的十來個現(xiàn)在也就你阿兄傷殘歸來。有消息傳來戰(zhàn)亡的都有七個了。日后,后日后,還不知有幾個能回來的?”
父子三人正說著話往前行了一段,卻見有一一輛牛車迎面趕來,卻是帶著平谷杏林的標(biāo)志圖徽,人趕忙避開一側(cè)。
那牛車倒是停到了三人旁邊,讓三人心中不安,下來一個總角童子,說是師叔有命專門前來接他們父子三人前去杏林診治。
父子三人再三確認(rèn)才上了牛車,這才知道方才遇到的郎君正是平谷杏林之中的醫(yī)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頗為后悔方才不曾讓陌樓診治,老人家又小心翼翼詢問,“可還能求那位醫(yī)者診治,方才他說過要幫忙診治的。”
童子直搖頭道,“陌師叔親自開口,你們不珍惜,他卻是有大事在身的,先下里那還尋得來時間?我杏林中還有幾位醫(yī)術(shù)了得的前輩,你們大可安心?!?p> 路途中很是無聊,童子年少興起,便在三人恭維下將起平谷杏林來歷。
平谷本無杏林,是前朝末年間,天下大亂,有醫(yī)道高人擇地而居,看重此地清幽別致。
他為人慷慨熱心,但有窮苦人家前來求醫(yī)問藥,從不問診金,還贈醫(yī)施藥,人稱圣手醫(yī)神。
多窮苦人家出不起錢,又沒有多少事情能幫他做的,深受醫(yī)神大恩卻不能報,深感愧疚。
醫(yī)神仁心仁德不愿別人如此,便放言那些跪地不起以謝大恩的人家,“老朽別無所好,唯獨愛吃杏子,飲那杏花酒,只是此地少見,心中十分掛念。諸位若是有心,不妨幫忙種植幾顆杏樹,也讓老朽飽飽口福。”
醫(yī)神還使人采買了樹苗,方便病患與家人栽種,天長日久這平谷之地遍植杏樹,為人稱之為平谷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