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又是一片狼藉。
建筑工人們活干到一半走了,一切都沒來得及收拾。散落一地的磚頭胡亂擺放著,這里一堆,那里一堆,攪拌好的砂漿水泥在一張鐵皮上安靜的臥著,已經(jīng)凝固了,灰黑色一堆毫無光彩,像一只巨大的烏龜,一聲不吭。墻邊施工架子搭好了,一排排一行行橫平豎直的鋼管挺拔著身軀,最上層鋪著竹架板,然后一個砂漿灰盆,碼一堆磚頭,一個砂漿灰盆,碼一堆磚頭,錯落有致。攪拌罐,鐵鍬,灰斗車有氣無力的隨地躺著,好像就是在撒潑耍賴:我就是不干活,你能把我怎么樣。
中午大太陽曬的眼發(fā)花,吳倩不知道哪里去了,凌媽媽在廚房做飯,老凌頭在慢慢收拾著散落的磚頭,兩個兒子也在瞎摻和,被爺爺有一聲沒一聲的小聲呵斥著。
父親佝僂的身軀,母親滿頭的白發(fā),讓凌云不僅有些鼻子發(fā)酸。
“我回來了?!绷柙戚p聲打了個招呼,老父親抬起頭強扯出一絲笑容,應了一聲。兩個兒子倒是飛奔著跑過來,一把搶過凌云提在手里的雙肩包,打開一看,只有幾件換洗衣服,一點好吃的也沒有,失望的走開了。
“咱蓋個房子真難呀…”凌媽媽一聲長嘆。
“沒事的媽,我回來就好了?!绷柙期s緊安慰,但是心里也沒一點譜。
說話間吳倩也回來了。家里再亂,一旦出門吳倩總是要保持自身整潔,出去是要辦事的,形象也很重要,這點凌云很贊賞。
“我去找村長了,村長說正在跟杜曉峰溝通。他也是恨的直罵娘,說怎么有這么狗屁不通的人?!?p> “都是糊弄你呢!明知道是狗屁不通的人,怎么還讓杜曉峰跟著他當村干部?”連凌媽媽都明白這個道理。
“凌云,和墻咱到底給他家兌錢兌磚沒?”房子當初是老凌頭蓋的,這里面的情況老凌頭最清楚,早就跟吳倩說過了。吳倩再問凌云一次,也只是確認一下。
“是沒有兌,但是從南到北四十來米長的院子,除了堂屋那十來米,其他的墻都是咱家壘的,他也沒給咱兌一分錢,一塊磚!雖然說他是三層,咱是一層,但總數(shù)也差不了他多少!再說他家蓋臨街房子用咱家和墻的時候,有誰找過他要磚要錢?”凌云一口氣把前因后果說了個通透。
“我都說了這房子蓋不起來,你還不信,這就是故意找茬的!”吳倩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了決斷,所以順著凌云的話就下了結論,并且也拿出了下一步的方案:“咱去告他!憑啥要停咱的工?材料損失費,誤工費,還有你來回跑的路費,耽誤的工資,升職加薪機會損失,都要他賠出來!”
這肯定是得了高人指點,說起來頭頭是道。
按說這些都是法律規(guī)定出來的,假設就如吳倩設想,這事就是杜曉峰完全沒有道理,他應該賠,但是具體情況具體對待,打官司花錢花時間,凌云花不起,官司最后打贏了,更多的各種損失又產(chǎn)生了,重新打官司?前轱轆照著后轱轆轉,沒完沒了。最好的結果是花個年兒半載的官司打贏了,可最終也賠不了幾個錢,弄的鼻子比臉都大。
為了五毛錢的公共廁所收費打兩年官司的人,凌云很佩服他,但自己做不到,房子還趴著窩,一家老小還要吃飯呢!沒空。
“派出所怎么說?”凌云繼續(xù)追問,情況得了先解清楚。
“派出所還不是老一套,立案,調(diào)查,調(diào)解,一個月期限,以后再說?!?p> 得,還是時間,跟沒有派出所沒區(qū)別。
兩個老人愁的不行,吳倩氣的不行,凌云在心里默默盤算下一步該怎么辦。
大姐夫從鄉(xiāng)政府下班沒回家,也直接進來到凌云家。事情越鬧越大,親戚朋友都在牽掛著。
大姐夫一進門,語氣隱隱有些興奮,揮揮手,一臉嚴肅的說道:“不用擔心,這事鄉(xiāng)政府非常重視,決定認真對待,派一位副鄉(xiāng)長,一位土地所所長,一位派出所所長,加上高爐村村長,四個部門聯(lián)合調(diào)解,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推諉不過去,當面鼓對面鑼說個清清楚楚!”一彎腰又用一只手半掩住嘴輕聲說到:“上次鄉(xiāng)政府親自帶隊把咱家的磚擺了起來,她熊玲霞又一腳跺倒,那是打鄉(xiāng)政府的臉呢,這次肯定不會向著他家。”
大姐夫家是跟凌云挨著的村子,在鄉(xiāng)政府做一個小科員,平時多多少少也算有些面子,再加上老好人一個,跟誰都沒紅過臉,說話辦事還是很有些力度的。
一時間凌云,吳倩,兩個老人心里都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大姐夫打氣的話說完,回頭又仔細挑凌云的問題:“你看凌云,和墻這個事,大家在處理的時候也是有好幾個方案的,關系好了,怎么都行,關系不好了,就算的清清楚楚,就一堵墻嘛,多少磚,多少灰,多少沙子,多少人工,都很容易算出來,有的提前給錢,有的蓋好房子給錢。既然兩家鬧成這樣了,咱也別計較那么多,準備好錢,需要給他多少就給多少,調(diào)解完了當場就給他,何必一直扯來扯去的呢?犯不著!”
“憑啥,咱就得怕他?他用咱的和墻啥時候給過錢?耽誤咱這么久,很多材料都浪費了,他怎么賠咱?”吳倩又炸窩了。
浪費肯定是有的,最起碼一大堆水泥砂漿完全就報廢了??蛇€是那句話,算起來不值幾個錢,最多就百十塊。兩個老人一輩子勤儉慣了,吃個饅頭還得用手捧著,不讓碎屑掉地上,看見一大堆材料被浪費掉自然心疼,不免嘮叨幾句,吳倩倒是記得清楚,張口就嚷上了。
大姐夫一陣頭疼,扭頭看向凌云。蓋房子呢,針鋒相對的到底是誰吃虧?人家就是來耽誤時間的,你能耽誤起?
凌云心里明鏡似的。斗氣沒意思,還是那句話,房子能蓋起來才是唯一出路!
于是下了結束語:“就這吧,到時候看情況?!币膊桓艺f死,把吳倩先糊弄過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