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篇)
元宵節(jié)
“姑娘,您好生等等婢子罷,不要走那么快??!”靜言小跑著,喊道。
曹盈回頭,不樂道:“靜言你太慢了些,我趕著去猜花燈謎呢,那只花燈那么好看,可不能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雖是這樣講,曹盈仍是放慢了腳步,等著靜言過來。
不過層層疊疊的人群十分擁擠,不知何時(shí)曹盈已是和靜言分開了,她倒也不慌,隨意喊道:“靜言你等下來尋我便是!”
一個(gè)人硬是擠進(jìn)了前排。
臺上的老板正敲著銅鑼,大聲吆喝:“看一看哪,絕無僅有的水晶花燈吶!”
那花燈做得十分精巧,是個(gè)牡丹的樣子,偏偏因?yàn)槭撬Р馁|(zhì)的緣故,閃著熠熠的光輝,煞是好看。
曹盈最喜愛的,便是這種樣子精美的物件了,她決意要拿下這盞燈。
“姑娘,你踩著在下了?!焙苁堑痛嫉穆曇?。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p> 曹盈收回腳,卻看也不看身旁戴著銀質(zhì)面具的男子,一心望臺上瞧著。
昌樂帝皺了眉,覺著這小娘子真沒禮貌。
“這是搶答,也就是說,誰答得快,又答得正確,誰便是贏家,一共有二十道謎題,一題算一分?!?p> “好了,猜燈謎正式開始了啊?!崩习逵智昧艘幌妈?,道。
“第一道,頭是一,腰是一,尾是一,其實(shí)不是一——打一字。”
“三?!?p> “恭喜這位公子,先得一分!”
曹盈氣惱地望著身旁的昌樂帝,她馬上就要說出答案了,居然被他搶了先。
“姑娘看著在下做什么,又不能將在下的分盯成姑娘的?!辈龢返鄹袅嗣婢?,悠悠地道。
“你……”曹盈又忍了氣,下一題已是開始了:“一月又一月,兩月共半邊,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長流之川,一家有六口,兩口不團(tuán)圓。”
“用!”曹盈喊道,挑釁地斜了昌樂帝一眼。
“恭喜這位姑娘得一分!”
“姑娘莫要太得意忘形了。”昌樂帝忍不住刺她一句。
不過,她的模樣,分外靈動。
“第三道,四個(gè)山字山靠山,四個(gè)川字川套川,四個(gè)口字口對口,四個(gè)十字顛倒顛?!?p> “是‘田’字。”昌樂帝笑著望了曹盈。
曹盈臉有些發(fā)燙,別開了頭:“走著瞧!”
“黃昏前后——打一字?!?p> “昔!”
“夫人何處去——打一字!”
“二?!?p> “打斷念頭,打一字?!?p> “心!”
……
如此一番你來我往,曹盈比昌樂帝少了一分,只剩了最后一道謎了。
旁人被這二人甩了不知道多遠(yuǎn),便只笑笑瞧著他們斗法。
“這是最后一道啦,兩位可聽好了:樹兒睜開眼,小子屋下眠,良心缺一點(diǎn),日落殘兔邊,打四個(gè)字。”
“相見恨晚!”
二人同時(shí)出聲,均是一愣,這謎底,著實(shí)尷尬……二人下意識看了對方一眼,又別開了頭。
周圍的人都是笑了
“喲,二位真是心有靈犀哪?!崩习逍呛堑卣f,“這一盤,算是平局啦?!?p> “恭喜這位公子,贏了這花燈!”
曹盈惋惜地看了一眼那盞花燈,唉,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了……曹盈撇撇嘴,轉(zhuǎn)身,去尋靜言。
昌樂帝取了花燈朝她過去:“姑娘且等等?!?p> “何事?”曹盈看著他便來氣。
“在下見姑娘很是喜歡這盞花燈,在下一個(gè)男子,要這花燈也無用,不如送給姑娘好了?!彼焓帧?p> “真的?”曹盈覺得他簡直是……怕是腦子有問題罷?
不要這花燈,又偏偏要比贏她……
這公子瞧著儀表堂堂的,雖說戴了面具,身上卻是有種不可言喻的貴氣。
可惜了。
“姑娘在想什么?”
昌樂帝此時(shí)還不知道她這樣想他,只見她遲遲不肯接這燈,便問道。
“沒什么,沒什么?!辈苡€是接了燈,送上門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那便多謝公子了。”曹盈對他笑道。
“姑娘,婢子可算找著您了?!膘o言氣喘吁吁地過來。
“我得走了,公子保重?!辈苡愠o言走過去了。
“保重?!辈龢返弁谋秤?,低低地說了句。
按例,元月十六,皇宮會設(shè)晚宴,邀請那些京官們及家眷出席。
“阿爹,女兒不想去……”曹盈搖了曹御史的手臂,撒著嬌。
“不想去也得去,這次不似往常,你以前可以稱病不去,這次陛下可是發(fā)了話,病了的,抬也要抬過去?!?p> 曹御史無奈道。
“你盡量打扮的低調(diào)些,真是拿你沒辦法。”曹夫人看著自家愛女垮下去的小臉,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好吧?!辈苡睦镆咽怯袀€(gè)想法了,她可不愿意進(jìn)宮。
赴宴前
“阿盈,你這未免太低調(diào)些了……”曹夫人驚訝地瞧著面前臃腫、臉上還化了雀斑的曹盈。
“這樣正好了?!辈苡鹛鹦ζ饋?,挺好的,只是腰間棉絮墊的多了,有些熱……
曹盈好容易頂了眾人驚愕的眼光坐到了座位上。
有要好的小娘子問她:“阿盈你怎生成了這樣……圓潤?”
曹盈面不改色的撒謊:“貪嘴吃多了。”
“真的啊……”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眾人皆是跪了下去,呼道:“皇上萬歲,皇后娘娘千歲!”
“平身?!?p> 昌樂帝此時(shí)不過二十有三,他登基才兩年,程皇后也不過二十,真是一對年輕的帝后。
昌樂帝同程皇后都落了座,昌樂帝掃了一眼女眷區(qū),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他要找的人,難道她不是京中貴女?
不可能,她那日的穿戴,都不俗……
等等,那不就是她么!怎的成了這副樣子……
昌樂帝一口酒嗆到了,程皇后替他拍著背,他避開了,程皇后眼神有些黯淡。
觥籌交錯(cuò)之后,昌樂帝提議去賞梅花,說是提議,其實(shí)便是命令了,誰會說個(gè)不字?
曹盈只覺著自己活過來了,大殿里太過沉悶,她是個(gè)閑不住的性子。
她拖著臃腫的身子,坐在了御花園的亭子里,方大娘子坐在她對面,道:“你將自己弄成這幅尊容作甚?”
“本就是這樣子?!辈苡Φ?,高高挑了眉,臉上的“雀斑”也跟著跳起來,方大娘子一陣惡寒。
三日后
“進(jìn)宮?”曹盈手里的書都掉了。
她最近很迷志怪小說。
“皇上剛剛下的圣旨,讓你進(jìn)宮做婕妤!”曹夫人一臉憂心。
自家女兒雖是聰慧,可后宮是個(gè)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她性子這樣跳脫,往后是要吃虧的……
“不是吧,阿娘,我那日的打扮,便是我自個(gè)兒瞧了都犯惡心,皇上未免……”
太重口了些。
“不許胡說,我們阿盈這么優(yōu)秀?!辈芊蛉它c(diǎn)著她的鼻尖,說道。
皇后娘娘宣曹盈入宮拜會。
“宮女姐姐,這似乎不是去皇后娘娘宮殿的路罷?”曹盈問道,眼神充滿戾氣。
“曹姑娘,其實(shí)啊,是陛下要宣您呢?!?p> 也不知這曹家姑娘修了什么福氣,這副模樣也能得了皇上青眼……
曹盈還是那副打扮,還刻意化得更丑了些,本來是想要讓程皇后不要為難于她,現(xiàn)在正好惡心惡心昌樂帝,最好是讓他后悔……
“臣女參見皇上?!辈苡心S袠拥男辛硕Y。
“曹姑娘請起?!?p> 曹盈偷眼看了昌樂帝,他生得蠻俊朗的嘛,威嚴(yán)又英氣。
“曹姑娘看著朕做什么?”昌樂帝屏退宮人,撐著下巴看著她。
“臣女覺著陛下好看?!辈苡荒槹V迷,故意捏著嬌滴滴的嗓子。
昌樂帝頓時(shí)打了個(gè)寒顫。
曹盈暗喜。
昌樂帝卻是直直朝她過去,輕輕扣住她的下巴,勾唇笑道:“好看么,曹姑娘以后可以日日見到朕呢?!?p> 曹盈從未與外男這樣接近過,臉紅得滴血,不知為何想起了銀面具,心下一陣慌亂:“還請陛下放手罷……”
“不放?!?p> “你……”曹盈沒忍住,用力踩了他一腳,昌樂帝松開手,皺了眉看她。
她怎么能這么沖動!那可是當(dāng)朝天子!
懊悔不已,曹盈忙跪下去:“皇上恕罪,臣女不是有意的?!?p> 昌樂帝斜了她一眼:“你終于肯好好道歉了?”
曹盈抬臉望著他,眼底一片茫然。
“你踩了朕兩腳了?!?p> 曹盈恍然大悟:“陛下便是那晚的銀面具啊……”
昌樂帝捏了她的臉,只捏了一手的粉……
“曹姑娘,朕很好奇幾日之內(nèi)你是怎么胖成這樣的……”
“這個(gè)嘛……”
曹盈心虛了。
昌樂帝抱住她:“你別擔(dān)心,朕不過真心喜歡你,我不會讓你委屈的?!?p> 曹盈不信他。
但是她知道自己已是淪陷了,就算他日后變心又怎樣,她就是再喜歡他,也能夠狠下心離開他。
只可惜她那時(shí)太高估自己了。
曹盈回了家,一臉傻笑,曹夫人暗道奇怪,怎么進(jìn)了一次宮便安分了很多,也不嚷嚷了。
五日后,曹盈便進(jìn)了宮,卻是封了賢妃。
宮里許多老人都記得,昌樂帝與曹賢妃是何等恩愛,都說后宮不得干政,昌樂帝卻從不避諱曹賢妃。
曹賢妃從未失寵,反而是皇宮其他女人失了寵。
“皇上……”程皇后扯住他的衣袖。
“皇后,朕答應(yīng)了,朕的太子由你生下,朕已兌現(xiàn)了,你不要奢求太多?!辈龢返劾淅涞赝袒屎蟆?p> 他全心全意地愛著他的盈盈,分給旁人的,便只有一點(diǎn)愧疚了。
“……好?!背袒屎笸纯嗟亻]上眼,他不愛她,她強(qiáng)求不來。
可是,程皇后可以接受,別的女人卻不能。
“皇上,賢妃娘娘小產(chǎn)了……”
曹盈眼神空洞地盯著自己的小腹,嗓音喑?。骸氨菹?,臣妾的孩子沒了,往后……也不會有了……”
“盈盈,朕對不住你……”昌樂帝握住她的手,心疼不已。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gè)孩子啊。
昌樂帝下令徹查此事,最終查到了是林淑妃和梁婕妤相互勾結(jié),給曹盈下了絕子散。
昌樂帝大怒,將這二人凌遲處死,兩家人貶官三級。
昌樂帝摟著曹盈,久久不能言語。
曹盈看著同樣憔悴的他,心里也是軟和了不少,她到底太愛他:“陛下,算了,沒有孩子便沒有孩子了,臣妾得了陛下全心的愛,自是要付出代價(jià)的?!?p> 沒有孩子也好,便不會有更多的人忌憚她,算計(jì)她,待他日后去了,她便隨他一起便是。
“盈盈……”昌樂帝輕輕吻了她的臉頰,愈發(fā)愧疚。
《大夏帝王紀(jì)·昌樂帝篇》載:昌樂帝一生專寵曹氏賢妃,帝妃情之深切,見者無不動容。
昌樂六年春初,程皇后大病,薨,十六年后,昌樂帝病重,大限將至。
昌樂帝同太子交代了好些事。
“盈盈,你過來?!辈龢返厶撊醯赝苡?p> 曹盈努力憋著眼淚,握緊他的手:“我在呢?!?p> 面臨著生死之別,二人只是最平常的一對夫妻罷了。
“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便是那年元宵出了宮,遇見了你?!辈龢返坌Φ馈?p> “我知道。”曹盈亦是笑了,眼淚卻落了下來。
“你不要哭,”昌樂帝艱難地抬手為她擦眼淚,“我死后,你不準(zhǔn)跟著我死,我不要你陪葬……”
“陛下……”曹盈搖頭。
“盈盈,你聽我說,我已是擬了圣旨,不要你陪葬?!?p> 昌樂帝溫柔地望著曹盈,就像她還是當(dāng)年那個(gè)少女:“你呀,好好再活二十年,然后再來尋我?!?p> “你好好的,看二十年風(fēng)景,算是咱們兩個(gè)的份,我一直都沒有怎么看過外面的風(fēng)景,你便當(dāng)是替我看罷……往后咱們在地下見了面,你再細(xì)細(xì)同我說,好不好?”
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好,我答應(yīng)你,再活二十年,就當(dāng)是替你看看這世上的風(fēng)景……”曹盈哭得不能自已。
“你瞧你,我的衣裳都被你哭濕了……盈盈,你再……再吻我一下……”
“好……”曹盈輕輕吻上他的唇。
昌樂帝閉上了眼睛,含笑離開了人世。
“皇上……駕崩了……”曹盈伏在他尚且溫?zé)岬纳眢w上,哭道。
他就這么去了!
《大夏帝王紀(jì)·昌樂帝篇》載:昌樂二十二年,昌樂帝崩,特許曹氏賢妃出宮,待其歸天后,封后,與其合葬一室,曹氏賢妃自請入萬佛寺為昌樂帝祈福。
國喪后,太子登基,號平嘉。
沉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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