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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逍遙記

第一九章 無常圣手

亂世逍遙記 常居九 4388 2018-10-16 20:24:32

  這時楊君帶了程青早已遠離林子,但恐有追兵趕來,一路疾走,不敢停留。適才那護住他的男子也緊緊跟著,扶了程青埋頭疾奔。

  程青肩頭受了箭傷,幾欲穿骨,如今羽箭被拔了下來,雖有布料包扎止血,傷痛卻是不減。這時隨他們一路奔走,只覺痛意更增,額上冷汗直流,不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楊君知她難熬,忙停了下來,慌道:“青妹,你怎么樣?”待見她嘴唇干裂發(fā)白,心中又急又怕,叫道:“張叔,你快給青妹治治?!?p>  這“張叔”名叫張全生,年紀在四十七八左右,寬嘴方臉,兩鬢斑白。見他衣著光鮮,左手提了一把精致的長劍,食指上戴了枚戒指,戒指上鑲了幾粒瑪瑙,此時已近黃昏,在夕陽下照的亮沉沉的,想來非富即貴。張全生見程青肩頭雖裹上布料,卻不如何止血,料來傷口必深,道:“若是皮外傷那倒也罷,偏生傷口太深,此處又在荒山之中,尋不到藥鋪,我也實在不知如何是好?!?p>  程青已然全身無力,低聲道:“我倒是在……在我媽那兒學到個法子,只……只需尋到再平常不過的苦草,拌水碾碎,抹在傷口,即可止血。”

  楊君左右顧了一圈,道:“此處是山間小道,多是依樹而生的小草,哪有什么苦草?這……這可如何是好?!?p>  張全生忽雙眼圓睜,叫道:“是了,此地乃洛陽邊境,咱們向北而行,到了龍州便好了?!?p>  楊君急道:“不知這般走去需要多少時辰?我只怕青妹難忍傷痛。”程青見他如此關懷自己,芳心暗喜,竟忘了傷口之痛,笑道:“我忍著便是了,楊大哥不必為我擔心?!?p>  張全生見他倆話語間大有關懷、嬌羞之意,不覺心中暗笑,道:“少主不必擔心,此去二更時能到,那時這位姑娘的箭傷自然能好。”

  楊君奇道:“治療養(yǎng)傷豈是一日之功?”

  張全生笑道:“少主不知,龍州之地陰陽谷內(nèi),有位女神醫(yī),一身醫(yī)術了得,即便將死之人她也能使你變得活潑起來,何況這位姑娘受的只是箭傷,只需求得幾粒靈藥,不消一個時辰便能好了。江湖上人送她外號叫做‘無常圣手’,說她能從黑白無常手中把人搶過來,便是贊她醫(yī)術高超之故?!?p>  楊君聞言大喜,道:“事不宜遲,那咱們快些去罷。”

  張全生忽又暗下臉來,道:“只是這無常圣手行事乖戾,性格古怪,沒有交情的人是絕不肯救治的,我與她只見過數(shù)面,卻不知她肯不肯救了?!?p>  楊君聽了,奇道:“行醫(yī)的見死不救,天下哪有這等怪事?”

  張全生道:“這位女神醫(yī)確是如此,如今別無他法,說不得,也只好前去試試,只盼她忽起善心,肯救治這位姑娘?!?p>  程青聽張全生口口聲聲喚楊君“少主”,心中大是奇怪,料想他家世定然殷實,問道:“楊大哥,咱們相交一場,經(jīng)過生死,我又喚你做‘大哥’,你卻不肯與我說起你的家世嗎?”

  楊君見她受傷之際,忽問起這個,笑道:“我能有什么家世了?無非一個游手好閑的人罷了,療傷要緊,咱們快些走罷。”程青見他不肯相告,此時肩上疼痛,也就不再去問,“嗯”了一聲,三人趁著暮色沿路而去。

  這時皓月當空,山中清風吹拂,三人行了七八個時辰,這才來到陰陽谷,眼見程青肩頭血跡已凝,若再不敷藥,只怕就要化膿。這山谷地處偏僻,除來尋無常圣手醫(yī)治者,更無路人,想來‘陰陽谷’這名字乃她自己所取。她既有起死回生之術,自是令人陰陽來回。

  但見這谷中濃霧繚繞,在月光下更顯得陰森可怖。張全生得以見過無常圣手,權因當年身受重傷,曾來此間求過靈藥之故,此時再來求藥,雖已隔數(shù)年,路線倒還能分辨得出。當下領了兩人在谷中幽徑上曲曲折折繞了盞茶時分。只見前方是一片小樹林,林中隱約傳來光亮,三人循著光亮照處行近,那光亮卻是從一間木屋里照射出的。張全生素知這無常圣手性子古怪,若有求于她,自然無禮不得,當下止步不前,示意楊君不可說話,向木屋內(nèi)叫道:“敢問神醫(yī)可就寢了么?如此夤夜冒昧打攪神醫(yī),乞恕在下無禮?!?p>  那木屋中靜悄悄的毫無半點聲響,張全生清了清嗓子,又始叫道:“只因在下一位朋友受了箭傷,此地離城中尚遠,無藥鋪可尋,不得已才叨擾神醫(yī),萬求賜藥,在下感激不盡。”

  “小小箭傷算得何事,還要我來醫(yī)治?可將我老婆子瞧得忒也小了?!蹦悄疚輧?nèi)傳來一婦女的聲音,想必便是那無常圣手了。聽這聲音清晰之極,想來年紀不過半百,不知她何以自稱‘老婆子’。

  張全生聽她終于答話,喜道:“老神醫(yī)醫(yī)術高超,在下絕不敢小瞧,只是此時夜深,難尋藥鋪,因此叨擾了老神醫(yī),萬求賜藥?!?p>  忽聽無常圣手厲聲斥道:“你是說我老嗎?”

  張全生見她發(fā)怒,暗想若是得罪于她,靈藥是決計不肯相賜的,于是說道:“在下叫您‘老神醫(yī)’,乃是說你醫(yī)術老,神通廣大之故,卻萬萬不敢說你老。”

  楊君卻暗暗納悶:“這位神醫(yī)既自稱‘老婆子’,那必是位老婆婆了,何以卻不許旁人說她老?真是奇怪之極?!?p>  那無常圣手聽了張全生說她神通廣大,怪笑一聲,道:“這句話倒說的不錯,你且報上姓氏來?!?p>  張全生見她不再惱怒,反有相救之意,喜道:“在下張全生,籍籍無名,神醫(yī)是識不得的?!彼@次卻不敢再說‘老神醫(yī)’。

  無常圣手冷笑一聲,道:“老婆子今日姑且發(fā)發(fā)慈心,帶你朋友進來,我瞧瞧傷勢如何?!?p>  三人聽她肯施圣手,均感大喜,張全生道了聲謝便領著二人走了進去。剛踏進門去,一股濃濃的藥味直入鼻中,程青身子虛弱,受不得這股味道所刺,連連咳了幾下。抬頭看時,但見這屋中擺滿了各種奇異藥草,左首有一扇小門,想來無常圣手便是在那間小屋內(nèi)起居。再偏頭看時,只見一滿頭銀發(fā)的女子在正低頭擺弄藥草。張全生見了,拱手道:“在下張全生,見過神醫(yī)?!?p>  無常圣手頭也不抬,說道:“讓受了傷的過來我瞧瞧。”程青見她模樣古怪,心中害怕,不敢就此過去,向楊君瞧了瞧。楊君點點頭,示意她不必害怕,她這才慢慢行過去。猛見無常圣手抬起頭來,喝道:“我既愿救你,還怕吃了你不成?這般膽小做甚么?”趁著燭光看去,只見她皮膚微微泛黃,左邊臉頰有道一寸左右的刀疤,雖是滿頭白發(fā),但瞧容貌,也不過五十出頭。

  原來這無常圣手名叫柳珺,只因她這十數(shù)年來苦研藥草,初時不懂各種藥草有何功效,便一一嘗試,其常錯服毒草,又復服解毒之草,如此反復,才至四五十歲便已滿頭銀發(fā),直如七八十一般。她一雙眼睛瞬也不瞬的瞧著程青,神情極是可怖。

  程青見她兇巴巴的,不敢答話,加上此時傷口處仍如刀絞,生怕她不肯救治,加快了腳步走過去。柳珺見她肩頭的裹布上一片殷紅,暗想這小姑娘倒能吃痛,血流如此,竟不吭聲。卻哪知道這小姑娘的心思,她歷來刁鉆古怪,又爭面子,之所以忍痛不說,乃是怕楊君小瞧之故。

  柳珺將那塊血布扯開,只見血液已在肩頭凝成塊狀,仍有少許鮮血從縫隙流出,笑道:“小姑娘年紀不大,倒先學會了忍耐?!?p>  楊君早知程青忍痛不說,忙道:“請神醫(yī)賜藥,解了青妹痛楚?!?p>  柳珺不答他話,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程青雖知她性子雖怪,卻不想如此啰里啰嗦,心想:“救人便救人,問我名字做什么?!辈唤f道:“你要救便救,這點傷痛忍著便是,又不致死?!?p>  張全生聞言一驚,暗道:“嘿,你這小姑娘忒也不知好歹,人家既肯施救,你又何必逞強?如今惹惱了她,將靈藥當作毒藥給你也未可知。”哪知柳珺卻大笑起來,三人見她不怒反喜,不禁大奇,只聽她笑道:“好,不錯!”忽又愁著臉,苦笑道:“若當年我也似你這般性子,也不致在此間孤獨終老了。”

  楊君見她說話愁眉不展,暗道:“這位神醫(yī)言語間大是惆悵,想來昔年受了不少苦楚?!敝灰娏B凝目沉思片刻,從懷中拿出兩粒藥丸遞給程青,道:“紅的內(nèi)服,黑的嚼碎外敷。”

  程青見她肯于賜藥,喜出望外,忙將紅色的藥丸吞了下去,又將黑色的嚼碎,敷在傷口處,這才向柳珺道了謝。

  柳珺冷冷地道:“不消一個時辰,傷口便好,你們快些離去罷?!?p>  張全生與程青相識雖只一日,但看她與楊君關系匪淺,是以對她大有關懷之意,這時見她終于無恙,抱拳謝道:“多謝神醫(yī)?!绷B向他瞥了一眼,眼光到處,但見張全生那枚戒指在燭光下照的閃閃發(fā)光,不禁全身一震,呆立當?shù)亍?p>  兩人只顧看著程青,卻沒瞧見柳珺臉色變化。楊君扶著程青走了過來,道:“張叔,既然神醫(yī)不愿留客,咱們走罷?!逼鋵崡罹娝宰佑行┕殴郑闹须m感激她救了程青,卻也不愿久留,當下三人同行而出。

  “且慢!”三人正掩門欲出,忽聽得柳珺厲聲喝止。

  張全生只道她反了悔,要向他們索取條件,轉身道:“不知神醫(yī)有何吩咐?”

  柳珺雙目圓睜,問道:“你師承何門?”

  張全生不料她會問及師門,暗道:“教主吩咐出門在外需小心在意,萬不可提及本教上下?!碑斚滦Φ溃骸霸谙吕僳E江湖,無門無派。”

  柳珺忽悶哼了一聲,怒道:“你當我不知?天毒教的狗賊!”

  張全生聽她道出“天毒教”三字,霍然一驚,問道:“神醫(yī)怎……怎會知曉?”

  柳珺臉上霎時布滿怒氣,道:“果然如此。哼,你指上的佩戒別人識不得,我卻識得?!?p>  張全生瞧了瞧指上的三金戒,暗道:“此戒乃我教執(zhí)法金戒,教主近年來身子不適,僻處東海,外人更不得知,如何神醫(yī)卻能知曉?”不禁奇道:“神醫(yī)莫非與鄙教教主相識?”

  柳珺忽地大笑起來,道:“那賊人可好?”

  楊君與張全生并肩而站,先前聽她罵張全生作狗賊,心中微有不快,只是張全生為人慷慨,不拘小節(jié),這時又聽她辱及家父,不禁微微有氣,問道:“不知神醫(yī)與爹爹有什么仇怨,如何這般罵舌?”

  柳珺聽他說話,頓了頓,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像,果然像,像極了?!焙龅匾淮簦V癡道:“那賊人與那賊婆娘也已生了孩子。”

  張全生聽她言語中頗是無禮,竟出言辱及教主與夫人,怒道:“我瞧你有恩于我,不與你一般見識,怎地如此不知好歹?”

  柳珺哈哈大笑,道:“許多年不曾在江湖上聽見天毒教的名頭,如今親自尋來,可免了我好大的力氣?!?p>  張全生道:“不知天毒教與神醫(yī)有何怨仇,今日且道個明白,也好分說?!?p>  柳珺忽問道:“你入天毒教不過二十個年頭罷?”

  張全生心中默算一遍,今年恰是第二十個年頭,又驚又奇,問道:“神醫(yī)不僅懂得醫(yī)術,還會占術,連我入教時日都算得清楚?”

  柳珺不再理會他,轉眼看向楊君,尤癡尤怨道:“二十年了,當年我孩兒若不死的話,也有你這般大了?!睏罹娝f話癡念,猶帶怨毒,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忽見柳珺眼神一變,臉上立時尤罩寒霜,喝道:“是了,你是他的孩子,那賊人既該死,你們也都該死!”說著自桌上抓了一把藥面,向三人灑去。

  張全生見勢不對,急揮袖橫掃,護在楊君和程青面前,叫道:“快走。”當即扶了二人躍門而出。

  “休走!”忽見面前跳出個青年男子,但見他氣宇軒昂,身材高大,正是日間在林中與莊興南激斗那人,只是此時已換了漢服。張全生疑道:“是你?”

  那人抱拳道:“正是區(qū)區(qū)在下,勞前輩記掛?!蹦乔嗄昴凶尤臻g在林中見人數(shù)眾多,除莊興南外,盡沒記在心上。這時見張全生問起,料來是在那林中大會上見過自己,是以并未問候。

  張全生只道是今日在林中助天下英雄殺了他的兵將,因此前來尋仇,笑道:“少俠武功高深,張某佩服,今日林中之事,我本無心插手,還請兄弟莫怪。”

  那青年人道:“林中之事,在下全沒放在心上,只是今日既知曉你們來歷,可不能就此離開?!?p>  張全生道:“少俠此話怎講?”

  忽聽得柳珺在身后笑道:“只因你們是天毒教的!峰兒,還不動手?”

  三人聽柳珺喚他峰兒,都是一驚,均想:“適才她自說當年孩兒死掉,如何又喚眼前這人為峰兒?”張全生又知他乃是蒙古人麾下,暗道:“此人身為漢人,卻投靠蠻人,不知與神醫(yī)是何瓜葛,同我天毒教又有何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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