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悲歌

　　經(jīng)歷了一夜的折騰，幾人終于在天亮的時候入睡了，這一覺他們睡得都很踏實，沒有追殺，沒有面具，總之他們睡得很熟很香。

　　但這一切并沒有結(jié)束，當(dāng)夜幕再次降臨的時候，他們臉上的面具又出現(xiàn)了。幾人在恐怖的同時，也大概猜出了這面具出現(xiàn)的規(guī)律，只要天亮了就消失，天黑會再次出現(xiàn)，擦不掉也洗不掉，而且除了自己其他人看不見。

　　最害怕的就是科沃特了，因為他當(dāng)時親眼目睹了羅恩被吞噬的場景，他擔(dān)心自己也會像羅恩一樣被吞噬掉，所以他一直坐立不安，那感覺真的比死還難受。

　　但不管怎樣，在夜晚的時候他們還是會困，既然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面具了，他們幾人這天晚上并沒有驚恐，反正都已經(jīng)長在臉上了，別人又看不見，所以他們都沒有過多地糾結(jié)便睡下了。

　　在他們睡熟的時候，他們臉上的面具發(fā)出了光，只不過他們自己看不到，因為他們在睡夢之中。

　　他們這天夜里又做了同樣的夢，同樣有陰影追殺他們，但今天在他們的夢境里追殺他們的是羅恩，而不是他們自己。他們同樣跳下了懸崖，然后從睡夢中驚醒。

　　在他們驚醒的那一剎那，他們聽到身后的羅恩的影子喊出了四個字：永夜夢靈。

　　這個夢就像是夢魘一樣折磨著他們，甩也甩不掉。逐漸他們也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夜晚驚醒對著鏡子里戴著面具的自己發(fā)呆，天亮之后再睡覺，就像蝙蝠一樣。

　　有一天夜里大陸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悲傷的歌聲，歌聲傳遍了整個大陸，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悲戚的聲音讓每個人都覺得有一種肝腸寸斷的痛楚，讓人無法入睡。

　　卡爾在窗口靜靜聽著這咿咿呀呀的歌聲，雖然是沒有歌詞的呢喃，但轉(zhuǎn)折凄涼的曲調(diào)總讓卡爾覺得悲傷涌上心頭，但這感覺并不想讓他想哭，只是讓他覺得很悲傷很迷惘。

　　這時候發(fā)生了驚悚的事情，大陸上的所有植物都枯萎了，樹上的葉子也都掉落下來，發(fā)出刷刷的響聲，如同秋風(fēng)亂舞，將所有的生靈都攪在一起，讓他們不得安寧。伴隨著悲涼的歌聲，這一切都變得更加蕭涼，如同世界快要走到了盡頭一樣，在彌留的時候做出最后的吶喊。

　　但是這個情況幾乎沒人注意到，寒夜里的人們以為秋風(fēng)到來，裹緊了衣服趕緊回到屋子之中。只有藤蔓之林的生物知道這天夜里發(fā)生的變故，食人花女王只覺身體里的所有東西都流失了，癱在地上成了一團(tuán)，所有的藤蔓也枯萎了，皺巴巴的好像變成了蔫了的枯草。

　　這一切在日出時分全都消失了，所有的植物又恢復(fù)了原樣，藤蔓之林也恢復(fù)了生機(jī)，散落滿地的樹葉也重新飄回樹上搖曳著，就好像從來沒接觸過大地一樣。然而沒人注意這一切，但是夜里的悲歌卻停駐在了每個人的心里。盡管沒人知道這歌聲是從飄來的，但那個悲愴的曲調(diào)卻深深地埋在了每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

　　第二天夜里，歌聲再次響起，當(dāng)每個人都沉醉在這歌聲里的時候，驚悚的事情又發(fā)生了，但這次不是發(fā)生在植物身上，而是發(fā)生在所有的動物身上。

　　照了鏡子的人們都會發(fā)出瘋了一般的尖叫或是絕望的哭喊，他們突然之間就變老了，從皮膚到內(nèi)臟，從頭到腳。沒人愿意接受這個現(xiàn)實，蒼老是人類最懼怕的一件事情，另一件便是死亡。而死亡往往要經(jīng)過蒼老這一步。

　　但是本納摩、約克多、科沃特幾人卻沒有變老，他們的臉上仍舊出現(xiàn)了面具，這也算是免罪牌吧，他們看到自己國度里的其他人都老得不成樣子而自己卻沒有變化，心里還是有一絲僥幸的，于是他們便不那么厭惡這個摸不著、無論如何也去不掉的面具了。

　　卡爾正準(zhǔn)備睡覺，他習(xí)慣性地在鏡子前照了一下，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容貌變老的時候他怔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老了之后會是這個樣子：滿臉深淺不一的皺紋橫七豎八地躺在臉上，深陷的雙眼毫無生氣，干裂的嘴唇蠢蠢欲動，傷口似乎在劇烈地喘息著，蒼白的眉毛和頭發(fā)微曲，特別是一頭蓬亂的頭發(fā)如同剛剛被在凜冽的風(fēng)中吹過一樣。

　　正在他看著蒼老的自己的時候，他聽到愛葛妮絲的房間里傳出一聲尖叫，他趕緊朝愛葛妮絲的房間跑去。他看到愛葛妮絲坐在梳妝臺前，正癡呆地望著自己蒼老的容顏。

　　卡爾站在她身后，看著愛葛妮絲滿頭雪白的長發(fā)，和著窗外的悲傷的咿呀聲，心中竟涌上一陣悲傷。愛葛妮絲坐在那掩面痛哭，不敢再去看自己的蒼老的臉龐?？栕哌^去把愛葛妮絲摟在懷里，兩人相擁而泣，原來面對蒼老，每個人都是蒼白無力的。

　　窗外的歌聲還在繼續(xù)，但對于天魔大陸來說，這注定又是一個不眠夜。所有人都爭相奔往光亮的鏡子前再朝黑暗奔去，他們從未如此渴望過黑暗，這是逃避，也是一種解脫。整片大陸上除了悲傷、哭喊、嗚咽就是那咿咿呀呀的歌聲。

　　尤里西斯同樣哭得熱烈，他抱住偌大的鏡子，鏡面都被他哭花了。突然他一拳打在鏡子上，鏡面被他打得粉碎，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他枯瘦的手上的鮮血沿著指縫一滴一滴掉下來，絕望充盈了他的枯癟的心臟，他不甘心就這樣老去。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天亮的時候消失了，他們這一夜經(jīng)歷了滄桑和衰老的變化，當(dāng)他們看到自己再次恢復(fù)原樣的時候他們?nèi)迦吮饋硗纯啵F(xiàn)在他們也終于明白了，原來時間才是最珍貴的。

　　當(dāng)火紅的太陽透過窗照耀在愛葛妮絲的臉上的時候，她的臉頰又恢復(fù)了雪白透著粉的狀態(tài)，還帶著一點紅。這讓她覺得驚喜，她的美麗的容顏又回來了，她還有時間。

　　當(dāng)卡爾推開門的時候，他看到安其羅無力地垂著頭站在門口，看來昨天晚上他也經(jīng)歷了一夜的折磨。

　　“陛下...昨天晚上...”安其羅有氣無力地說。

　　“別說了，安其羅?！笨柎驍嗨?，“我們昨天晚上都變老了...這一定是永夜夢靈搞的鬼，他企圖讓我們變老...不過天亮之后我們就恢復(fù)了，他還是拿我們沒辦法...”

　　安其羅沒說話，卡爾看得出安其羅也十分害怕變老，他自己當(dāng)然也害怕變老，原來真的在變老之后才會覺得這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可愛，一切都變得不舍，變老的時候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在死亡之前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而你即將不屬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