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巋然不動平邑城（上）
夜黑涼如水，北門陣地上卻是一片喧鬧，喝得醉醺醺的廖黑牛正在練兵！
“都給老子好好練，拼命練……李大炮說了，訓(xùn)練多流汗……戰(zhàn)……戰(zhàn)時少流血……”廖黑牛的聲音和他的腳步一般飄忽，“你們都是老子的兄弟……老子可不想你們被打殘了、被打死了……老子可不想……一退再退了……”
二營的一眾將士在陣地上跑著圈子，一個個愁眉苦臉……此時，他們本該在夢鄉(xiāng)里，可是，卻被醉醺醺的廖黑牛都吼了起來，呼和來去，一番折騰……他們哪里敢違逆廖黑牛？何況是喝醉了酒的廖黑牛！
石猛和盧全友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幕，此時的廖黑牛有些滑稽，可他們卻看得有些心酸……他們勸不了，也不想勸！廖黑牛經(jīng)歷過的，他們也經(jīng)歷過，他們何嘗不想像廖黑牛一樣，痛痛快快地醉一場，徹徹底底地發(fā)泄一次？可是，他們畢竟不是廖黑牛！
“不許?！疾辉S停，”廖黑牛醉眼朦朧地望著眾人，滿臉通紅地吼著，“哪個龜兒子敢給老子停下來，老子就讓他多跑五圈……”
“噠噠噠……”
眾人不禁加快了腳步，喝醉了的廖黑牛能干出什么樣的事？他們不敢想……
“咋辦？”王三民加快腳步跑到了盧英身邊，偷偷地望了他一眼，滿臉苦笑，“總不能就這樣折騰一夜吧？”
盧英搖了搖頭，也是滿臉苦笑，“還能咋辦？只希望黃排長能快點把團(tuán)長找回來吧……”
他話音未落，只聽得一聲炸雷般的聲音在陣地上陡然響起，“廖黑牛，你個龜兒子！”
眾人急忙望去，只見李四維面沉似水，直奔廖黑牛，雙目如電，死死地盯著他。
廖黑牛一怔，愣愣地望著李四維，“李……李大炮……”
“你還認(rèn)得到老子？”李四維走到他面前，嘿嘿一聲冷笑，“你龜兒興致高啊……來來來，老子再陪你喝幾杯……”
“我……”廖黑牛微微垂下了頭，避開了李四維的目光，“老子不跟你喝……”
李四維緊緊地盯著他，大喝一聲，“黃化，拿酒來。”
“是，”黃化答應(yīng)一聲，去拿酒了。
“李大炮，我……”廖黑牛抬起頭，吶吶地望著李四維，“我……”
李四維悠悠地嘆了口氣，“黑牛，你想的啥老子會不明白嗎？不光老子明白，兄弟們也都明白……有的時候老子也想好好醉一場，哪怕在醉夢里被小鬼子砍了腦袋，老子都無所謂了……可是，老子不敢，老子有心愛的女人，老子有這么多兄弟，所以，老子不敢醉啊?！?p> “我……錯了，”廖黑牛望著李四維眼圈一紅，“大炮，我……錯了。”
李四維重重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微微一笑，“沒事，既然醉了，那就痛痛快快地醉一場，其他的事都交給老子，老子幫你扛著……”
“團(tuán)長，酒來了。”李四維話音剛落，黃化就抱著兩壇子酒回來了。
李四維抓過一壇酒，“啪”地排開泥封，往廖黑牛面前一送，“給老子全喝了，喝夠了！”
廖黑牛望著李四維，虎目通紅，“好?！闭f罷，他雙手接過酒壇，仰頭就灌。
陣地上一下子安靜了，所有人都在望著廖黑牛。
“咕嚕咕嚕……”
廖黑牛的喉頭在跳動，一壇酒很快就空了。他把酒壇往地上一摔，抹了把嘴角，大贊一聲，“痛快！”
李四維面無表情，從黃化懷里抓起另一壇酒，“啪”地拍開泥封，遞到了他面前，“繼續(xù)給老子喝！”
“呃……好……”
廖黑牛打了個酒嗝，伸出手就去接，可是，手卻抖得厲害，抓了幾下才抓住……
李四維一松手，廖黑牛的手便是一滑，酒壇“啪”地摔在了地上，“咕嚕咕嚕……”酒液不住地往地上傾瀉……廖黑牛急忙俯身就要去撿，身子卻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他四肢并用，拼命地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可是，每每又無力地?fù)涞乖诘亍?p> 廖黑牛和二營的幾個軍官看得眼圈通紅，可是，李四維只是面色陰沉地望著在不斷掙扎的廖黑?！?p> “團(tuán)長，”王三民終于忍不住了，雙眼通紅望著李四維，帶著哭腔，“團(tuán)長，營長知道錯了……”
李四維一擺手，“黃化，去把班長以上的軍官都給老子叫過來，叫他們來看看，好好看看，看看我們?nèi)龍F(tuán)最勇猛的軍官，看看廖黑牛喝醉酒之后是個什么熊樣子……”
“團(tuán)……團(tuán)長……”黃化一怔，望著李四維，面色猶豫，眼圈微紅，“算……算了吧……”
李四維猛地一扭頭，緊緊地瞪著他，沉聲道：“這是命令！”
“是！”黃化渾身一震，“啪”地一個敬禮，急忙去叫人了。
廖黑牛依舊在掙扎，氣喘吁吁……雖然一次次掙扎都顯得徒勞，但是，他是誰??？他是廖黑牛！不服輸?shù)牧魏谂＃?p> 百十個大小軍官默默地圍在廖黑牛身邊，有人看得面露不忍之色，有的看得虎目含淚，有人微微一看了目光，有人在偷偷抹淚……
“都給老子看清楚了，看仔細(xì)了，”李四維站在最前面，面色陰沉，“看看喝醉酒的人是個什么熊樣子……看清楚了嗎？記住了嗎？”
“記……住了……”眾人參差不齊地答應(yīng)著。
李四維聲音一沉，“記住了嗎？”
眾人渾身一震，轟然答道：“記住了！”
“好，”李四維大贊一聲，環(huán)視眾人，“從今往后，哪個龜兒子再敢在陣地上給老子喝酒，那就別怪老子心狠手辣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眾人轟然允諾！
“好！”李四維點點頭，蹲下身子，“黃化，搭把手?！?p> “好，”黃化答應(yīng)一聲，急忙把廖黑牛扶到了李四維背上。
李四維背起廖黑牛就走，廖黑牛身材高大，他背著有些吃力，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穩(wěn)。
接下來，一連兩天都是艷陽天，熱力四射的陽光就如平邑軍民高漲的抗日熱情。
百姓自發(fā)地組織起來加固地道和街壘，編練民團(tuán)，有志青年踴躍參軍……短短兩天時間，六十六師就接收了超過一千的青壯，要知道，整個平邑城也不過兩萬余人。
關(guān)師長自然可見其成，李四維卻并無喜意，他真的怕了！
天色未明，李四維便把三團(tuán)的百余新兵召集到了北門陣地。
一眾新兵換上了軍裝，扛上了長槍，胸前掛著手雷……一個個臉露興奮之色，這身裝備讓他們自覺威風(fēng)霸氣了不少。
李四維大步流星地走上陣前的高地，目光如電，一一掃過眾新兵，緩緩開了口，“兄弟們，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國軍了，知道啥是國軍嗎？”說罷，他頓了一頓，環(huán)視眾人，“國軍就要守護(hù)腳下的土地，國軍就要保護(hù)身后的百姓……國軍不好當(dāng)，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威風(fēng)，卻比你們看到的還要艱苦！或許就在下一刻，戰(zhàn)斗就會打響，你就會死去，或者和小鬼子力戰(zhàn)而死，或者臨陣脫逃被老子親自槍斃，所以，老子現(xiàn)在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說著，他輕輕地閉上了雙眼，一臉嚴(yán)肅，語氣平靜，“老子給你們五分鐘時間選擇，有不想再當(dāng)國軍的人，放下你們手中的武器，脫下你們身上的軍裝，安安靜靜地離開，沒有人會為難你們，老子只當(dāng)你們從來沒有來過……張羽，開始計時。”
“是，”張羽答應(yīng)一聲，掏出一塊懷表，“現(xiàn)在是五點十分，想要離開的人抓緊時間咯?！?p> 一眾新兵面面相覷，在一旁等著補充兵源的軍官也是滿臉詫異……團(tuán)長這是干啥？可是李大炮的話，他們哪個敢質(zhì)疑！廖黑牛的事還歷歷在目……他現(xiàn)在還躺在戰(zhàn)地醫(yī)院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北門陣地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他們都眼巴巴地望著高臺上的李四維。
李四維靜靜地站在高臺上，雙目緊閉，筆挺如槍！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羽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還有十秒，想要離開的人抓緊時間咯……五！四！三！二！一！時間結(jié)束?！彼f著，暗自望了一眼新兵隊列，隊列依舊整齊，沒有人動過！
李四維猛地睜開了眼，再次環(huán)顧眾人，“好，你們從現(xiàn)在開始就是國軍了……是我李四維的兄弟了！三團(tuán)歡迎你們！”
一眾新兵頓時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著李四維，臉上多了幾分自豪之色……要知道，大把的人想加入三團(tuán)，但是李四維只收了他們。
李四維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想必你們都知道，很多人想?yún)④?，但是都被老子拒絕了……你們知道老子為啥單單收下了你們？”
眾人一臉懵然，紛紛搖頭。
李四維悠悠地嘆了口氣，“在上海，在南京，在光明集……老子看著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地死戰(zhàn)戰(zhàn)場上，那種感覺……逼得老子都快瘋了！所以，老子不想再隨便拉著人去送死了……選擇你們，是因為你們很多人都是地痞流氓光棍漢！”
眾人愕然！
李四維嘿嘿一笑，“莫怪老子話說得難聽，與其讓你們渾渾噩噩地活著，老子情愿你們?nèi)ズ托」碜悠疵瓚?zhàn)死了，你們就是英雄；如果能活下來，你們就是國軍了，也有個出身！”
這話有夠難聽！
伍天佑忍不住了，“團(tuán)長……”
李四維一擺手，笑容滿面，“當(dāng)然，你們也有些人出身大戶人家，比如伍天佑，但是，誰叫你們有一顆忠義之心呢！老子這個人最見不得忠義之人了，見一個就想收羅一個……”
眾人轟然大笑，伍天佑也忍不住笑了。
李四維笑容一斂，“不管是誰，只要跟了我李四維，就是老子的兄弟，老子就不能讓他白白去送死……要想在戰(zhàn)場上活下來，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多動腦子多動手……動腦子的事需要慢慢來，動手的事情，等你們?nèi)チ诉B隊，自有長官督促你們……但是都給老子記住了，訓(xùn)練的時候多流汗，上了戰(zhàn)場才能少流血！記住了嗎？”
“記住了！”一眾新兵轟然答道。
從這天起，黃化帶著特勤排在平邑周邊游弋，三個營輪番整訓(xùn)，呼號聲響徹北門陣地！
廖黑牛醉得很厲害，一個雄壯的漢子硬是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能下地，之后，又被李四維強迫著在戰(zhàn)地醫(yī)院呆了一周。
這天，艷陽高照，廖黑牛在醫(yī)院里呆得百無聊賴，可又出不去……門口，兩個衛(wèi)兵一直緊緊地盯著他。
正在他焦躁不安之時，李四維大步流星地走了進(jìn)來。
李四維一眼就看到了他，笑呵呵地就走了過來，“咋樣，這里呆著安逸吧？”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黑著臉，“安逸個錘子！啥時候讓老子回去？”
李四維嘿嘿一笑，“你完全好了？”
廖黑牛臉色一動，“老子早好了，真的，一點問題都沒了，不信你問寧醫(yī)生……”
“好，”李四維一點頭，“你現(xiàn)在就可以回去了……”他是故意讓廖黑牛再這里多待幾天的，總得抓住這個機會讓其他人長長記性嘛。
“要得，要得，”廖黑牛滿臉喜意，急匆匆地就往門外走，“老子先回去了，這幾天老子不在，那群龜兒子也不知道懶成啥樣了……”
李四維望著他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往里面走去……去見見那個可愛的丫頭。
“團(tuán)長，團(tuán)長……”李四維剛走了幾步，今聽得黃化的聲音在后面響了起來，“團(tuán)長，緊急軍情?！?p> 李四維心中一驚，連忙轉(zhuǎn)身，迎了過去，“慢慢說……”
黃化喘了口氣，“西面有鬼子的大軍，正在向平邑城逼近。”
李四維瞪了黃化一眼，“慌啥！該來的遲早會來，有多少人？”
黃化連忙答道，“四五千人的樣子，還有十多輛鐵王八……”
“嗯，鐵王八……”李四維點點頭，“又是一場惡戰(zhàn)啊?！?p> 李四維明白，這么大的一支隊伍不可能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平邑城而來，小鬼子的目標(biāo)應(yīng)該也是臨沂，可是，既然小鬼子來了，那么平邑又怎么能平安無事！小鬼子會順勢蕩平平邑城，平邑軍民又豈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