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相見

　　夜半無人之時，一聲低沉的馬叫響徹隆泉山莊。蘇延卿推開門，秦陰冉迎了出去，“姐夫，你終于來了?！?p>　　蘇延卿看著她泛紅的眼角，“我沒想到靖安病得這么嚴重?！?p>　　“你再不來，她就死了。”蘇延卿將韁繩遞給秦陰冉。

　　“對了，陰冉，明日卯時一到便來喚我，軍隊還停在十里之外?！?p>　　“好?！鼻仃幦浇舆^韁繩，輕輕指了指蕭靖安房間的位置。

　　一絲冰冷粗糙的手劃過蕭靖安的臉，她臉頰微微抖動，一個迷糊的身子低了下來。

　　“靖安，是我?！被旌竦穆曇暨€帶著一絲溫柔，一滴冰冷的淚滴在了她枯槁的手背上。

　　蕭靖安呼吸紊亂，嘴角抽搐，她知道，是他來了。

　　“靖安，你別嚇我?！碧K延卿緊緊握著蕭靖安發(fā)紫的手，“靖安，我來看你了。”他蹲下身，輕輕湊近她的耳朵，一聲一聲喚她的名字。

　　蕭靖安還是緊緊閉著眼，蘇延卿急了，忽然涕泗橫流。

　　“你真吵，我還沒死呢?！笔捑赴簿従彵犻_眼，與蘇延卿四目相對。

　　“靖安，我想你了?！碧K延卿破涕為笑，不停地婆娑她冰涼的手。

　　“說什么傻話，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妻子了?！笔捑赴蔡撊醯爻槌鲎约旱氖?，“趁現(xiàn)在沒人，你還是走吧。”

　　蘇延卿像個小孩子般，“靖安，你心里沒我嗎？”

　　“就算心里有你，也奪不了你。一道圣命，你就是別人的了?！笔捑赴惭劬α鞒隽顺睗竦臏I水，“靖安，你別哭，我會心疼?！闭f罷，蘇延卿也哭了起來?！?p>　　兩個抽泣的人彼此擦拭眼淚，“延卿，你走吧，你再來看我，只會讓我難受?！?p>　　“我怕如果不來看你，你就死了。”蕭靖安偏過緋紅發(fā)燙的臉，“死了也好?！?p>　　“你說什么鬼話？你若死了，我又怎么會茍活？”蘇延卿坐在床邊，靜靜看著蕭靖安一動不動的身子，感受著她微弱的鼻息。

　　自從蘇延卿娶了衛(wèi)子雁，她就臥床不起，大夫也說她命數(shù)已近，只剩一點念想活著，如今她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夢中人竟不知所措，她以為，自己就這樣撒手人寰，再也見不到他。

　　蘇延卿也什么都不說，只是守著她，什么也不敢做，生怕一丁點動靜就會驚擾到她，蕭靖安也并沒有睡著，她背對著蘇延卿，強忍住抽噎的聲音。

　　本來要死的心卻又開始跳動，這是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每個空洞的傷口好像再見到他的那一刻被重新填滿?？伤?，她已經(jīng)承受不起任何大起大落。

　　推門聲擾亂了寧靜，秦陰冉端著瓷碗遞給蘇延卿，“姐夫，二姐的藥熬好了。”

　　“辛苦了?！碧K延卿接過她手中的湯藥，“姐夫，天明之前我再來喚你。”

　　“好。”蘇延卿輕聲應和，秦陰冉知趣地離開房間。

　　蘇延卿端著瓷碗，不敢喚她喝藥，他為靖安掖好被角，輕輕撫摸著她干枯的長發(fā)，她的長發(fā)中還夾雜著幾許白雪。他沒有忍住，親著她的長發(fā)，不停地親，不停地摸，怕打擾她的夢，怕打擾她的心。

　　就這樣，蘇延卿靜靜守了她一夜，遠處黑色的天空一點點泛起了白色，秦陰冉又輕輕推門而入，“姐夫，還有一個時辰便入卯時?！?p>　　“好?！碧K延卿接過秦陰冉手里沉重的鎧甲，示意他再單獨坐一會兒。

　　“靖安，我走了，我知道你恨我，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你平平安安的?！碧K延卿正要轉身，卻被靜安一把拉住，“你要去哪？”

　　“前去剿匪，軍隊還停在幾里之外?！?p>　　“延卿……”蕭靖安從床上坐起，一把抱住蘇延卿，“延卿，別走?！碧K延卿反手抱起蕭靖安，蕭靖安無奈得看著他，滿臉不舍。蘇延卿拂起他的頭發(fā)，“靖安?！?p>　　蕭靖安沒有應答，而是徑自掀開了厚重的被子，“在我死之前……”蘇延卿趕忙捂住她的嘴，“別胡說?！?p>　　她的臉漸漸有了血色，楚楚可憐的樣子使他紅起眼，他輕輕捧起她發(fā)紅的雙頰，兩人開始抱在一起抽泣，像兩個被流放犯人。

　　紅燭搖曳，兩人無眠。

　　“靖安，你要好好活著?！碧K延卿把頭埋入她的長發(fā)，靜靜看著遠處被霧蠶食的遠山。

　　“延卿，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p>　　蕭靖安無力地撫摸著蘇延卿的后背，蘇延卿沒有應和，只是閉著眼，一點白亮攀上蕭靖安的手臂，天亮了?！把忧?，天亮了?！?p>　　蘇延卿支起身子，眼神渙散地看著蕭靖安，“天亮得好快。”蕭靖安攬著他結實的腰肢，一言不發(fā)。

　　蘇延卿冷笑一聲，“奪得了千里城池，奪得下萬里江河，卻奪不了你?！笔捑赴舶杨^擔在他的肩膀上，“延卿，你別說了，你安心地和衛(wèi)子雁過日子吧，將來肯定會兒女繞膝，歲月安好?！?p>　　“不，我不會負了你，等打完這一仗，我定會娶你，我嘗試過妥協(xié)，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棄你了?！彼p輕放倒蕭靖安，為她掖好被角，“靖安，你會好好活著，然后等我來娶你，對不對？”

　　“若是父皇不同意呢？”

　　“那我們就逃，逃不了我們就一起死?！?p>　　“好。”

　　蘇延卿披上盔甲，“我走了，你要等我。”蕭靖安點頭，眼里含著淚水，“我會等你?！碧K延卿就這樣在她眼里漸行漸遠，沒有回頭，他怕她柔情的眼神使他不愿走開，他使她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他的女人。

　　而蕭靖安也滿意地閉上眼，感受著剛才那刻的暖意，原來那就是愛的感覺。

　　這一生，仿佛值得了。

　　她輕輕佝僂起身子，眼睛里閃現(xiàn)出淚光。

　　延卿，這一生，沒有你，則是惘然。

　　秦陰冉將韁繩遞給蘇延卿，“姐夫?！碧K延卿輕輕拍打她的肩膀，“陰冉，我走了，好好照顧你姐姐。”

　　一聲長鳴，馬蹄奔走，蘇延卿揚起嘴角，清風撲面，日頭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