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勝負

　　林覓嗅到迎面飛來的大片灰塵，忍不住嗆得咳了幾聲。何詩安轉(zhuǎn)著掃帚，像持了一件了不得的武器在她眼前耀武揚威。

　　她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校服，如果被尖尖的竹枝掃帚給戳爛，就沒法穿出去見人了……

　　好女不吃眼前虧！

　　她捂住鼻子，側(cè)身躲開，沒想到討厭的竹掃帚死皮賴臉地追了過來，擺出一副要咬人的姿勢。

　　為了甩掉這該死的掃帚，不讓竹枝掛壞裙子，林覓左右躲閃，最后給何詩安堵在了走廊盡頭臟兮兮的角落里。她抬頭望見數(shù)張蜘蛛網(wǎng)，還有好多小黑蟲子惡心地吊著絲在頭頂晃動……

　　素來有潔癖的林覓驚得頭皮發(fā)麻，惡心得分分鐘想吐。她感到胸悶，小臉憋得通紅，背靠著墻，閉上眼睛開始喘氣。

　　“林覓，你若趴下學(xué)狗叫三聲，我就算你道歉，放過你?！?p>　　何詩安傲氣地丟出個停戰(zhàn)條件：又苛刻又無禮。

　　林覓捂著胸口坐在地上，吁吁地喘氣：灰塵過敏了。

　　旁觀的同學(xué)們看不下去，紛紛幫忙。

　　于芬上前一把扯住何詩安的胳膊：“你太過分了！”

　　何詩安還沒來得及掙脫，手中的掃帚已經(jīng)被另外的同學(xué)給牢牢拉住。

　　她冷冷地告誡：“我不想與你們?yōu)閿?，識相的給我閃開！”

　　于芬一心想制止她：“你有什么不能好好地講道理，掃帚是用來掃地的……”

　　何詩安自小給嬌寵壞了，對家里的傭人們看不順眼就揮鞭子。要同正在氣頭上的她講道理，簡直是癡心妄想。

　　于芬只看到她的手掌迎面打了過來：躲避不及，“哎喲”一聲捂住了臉。

　　何詩安得意地笑：“算不算是打了人？”

　　參加過開學(xué)典禮的人都知道，打架是違反校規(guī)的。最輕的處罰是打掃衛(wèi)生；最重的處罰是開除滾蛋。

　　原本打算幫林覓的同學(xué)們，見何詩安真的動了手，感到愛莫能助了。

　　林覓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背靠墻角，無路可逃。

　　從敵我雙方力量對比來看，她穿著平底小皮鞋，個頭上輸了何詩安一截，也沒有留那么長的指甲，更無可用的抵抗工具：對方顯然占了上風(fēng)。

　　“林覓，你如果不想劃破臉，就老老實實趴下學(xué)狗叫，給我賠禮?！?p>　　林覓挺直腰站起來：“士可殺不可辱?！?p>　　這是她從小到大常聽父親說起的一句話。面對咄咄逼人的何詩安，再貼切不過了。

　　這天下午已經(jīng)沒有別的課，所以何詩安有了大把的時間來與林覓算賬。

　　首先要做的就是清走那些無關(guān)的人。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諸位同學(xué)請回吧，我今天不怪你們?！?p>　　女生們見挺身而出的于芬掛了彩，怕臉上給劃傷留疤，不敢久留。

　　大家臨走時不放心地望了一眼墻角：林覓如何應(yīng)付得了隨時會劈頭蓋臉打下來的掃帚啊……

　　見同學(xué)們都遠去，何詩安的掃帚有意地挑了挑林覓的裙子。

　　受辱的林覓漲紅了臉，一腳踢開掃帚：“我從未得罪過你，竟然用這等下作手段欺負人？”

　　何詩安丟下掃帚，雙手抱在胸前：“你是真的記性不好，還是故意裝失憶？今天若不是你，我怎么會當眾撕破衣服！”

　　林覓天真地認為，剛才她是為了這事才記恨，雖然弄壞旗袍的是她本人，若是能主動賠償對方一件新裙子，這事或許就可以平息了。

　　“我可以賠你一件新的。”

　　對方聽完大吼：“你把我當乞丐了么？我堂堂何大小姐，會眼紅一個小賤人賠的裙子！

　　“小賤人？”

　　“對，你就是！”

　　林覓讀過王實甫的《西廂記》，對這個詞的印象深刻，立刻懂了對方話里的意思。

　　她清清嗓子：“莫非你對我有什么誤會？”

　　對方拿手指著她鼻子：“你還好意思說是誤會，大白天一副狐媚樣子勾引人！”

　　林覓哭笑不得：“我們這是女校，半個男同學(xué)影子都看不到，再說我對小男生也沒興趣?！?p>　　何詩安不依不饒：“小男生是入不了你的眼，你早就看中了某個人！”

　　她沒有簡單明了地說出具體是誰，是因為自己也沒有十拿九穩(wěn)的把握，確認張老師和顧公子是同一人。

　　她很期待林覓的答案。

　　“你是指張老師么？我們開學(xué)前就認識彼此了?！?p>　　林覓沒有隱瞞：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這句實話卻如一把干柴，使何詩安眼中的嫉妒火苗燃燒得更旺，恨不得手撕了她。

　　“你分明就是處心積慮，想方設(shè)法要魅惑他，還看我不順眼！”

　　何詩安氣急敗壞，撕下了大家閨秀的最后一層面具。

　　林覓嗅到濃濃的火藥氣息。

　　她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她和他之間一直都是清清白白，頂多就是互有好感了，哪里有何詩安說得那么不堪入耳呢……

　　“我和他初次相遇的時候，并不知道他是學(xué)校的老師。是他自己先來找的我?！?p>　　林覓加了句話，但沒把在歌舞廳門口見到張小法的事情說出來。為了不引起麻煩，她有所保留。

　　然而，寥寥幾句就足以讓妒火中燒的何詩安失去理智。她趕上了平生最倒霉的一天：當眾撕破衣服出丑，想趁機接近心儀的男生卻遇到了女生們的集體抵抗。

　　更可氣的是，他對同窗多年的她愛理不理，卻對認識沒多久的小妖精動了真情。

　　跳了那么久的繩，雙腿酸疼無比，心里卻憋屈得要炸裂開來。

　　她伸手擦了一把不知何時涌出來的淚水，雙腿發(fā)軟，破天荒地往冰涼的地板上一坐。

　　林覓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安慰，退到走廊盡頭。

　　何詩安凝視了片刻長指甲，伸出白皙光潔的手腕。指甲利如刀，深深的傷口里綻放出一團杜鵑花般醒目的血。

　　血珠一顆顆落地上開花，鉆心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發(fā)出呻吟。

　　林覓聞聲跑過來：“你的手怎么啦？！”

　　何詩安扭過臉去，心里默默地想：就這么輸了么？即使是輸了一局，還來日方長呢……

　　樓梯間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有人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