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山夜晚的涼風(fēng)順進山洞內(nèi),洞壁上掛著的兩盞油燈火苗微晃,祖孫倆人的身影就在其中長長短短地變換著。闞犁坐在木輪椅上,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線裝書。苗童坐在一個草編的鋪墊上,準備修煉的樣子。
“外公,你認識白凰的祖父?”苗童顯然無法入定冥想,心中還裝著白天的許多疑問。
闞犁停頓了幾息的時間才放下手中的書,臉上帶著一絲和藹的笑容問道:“是不是要知道我今天給白凰診脈的結(jié)果?是不是要問我為何送丹藥給他?”
苗童像女娃一樣細膩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潤,“我覺得奇怪嘛,他一個白丁,為何會得到外公的照顧和賞識?!?p> 闞犁在椅子上挺直了身體,“因為他是白家的公子,我才有興趣為他診脈。診脈的結(jié)果是,他的念根被外力封住了,而不是沒有念根?!?p> “那豈不是一樣?白凰這一生都無法修煉了。”
闞犁搖頭,“不一樣,完全不一樣?!?p> 苗童瞪著大眼,等待闞犁的進一步解釋。
“天生沒有念根,神仙來了也幫不了他。被外力封住卻不一樣,只要找到這種外力的來源,就可解除封印?!标R犁的眼里精光發(fā)散。
“那外公找到了嗎?”
闞犁給了苗童一個大大的白眼,“外公我不是正在找嘛?!彼质捌鹆送壬系木€裝書。
“既然沒有找到,外公為何還送他丹藥?”苗童不想就此放過闞犁。那種丹藥他在外公身邊也不是隨便就能吃到的。
闞犁搖頭微笑。對于苗童的小心思他一清二楚?!八退に幨枪膭钏竽憶_擊封印。要知道,這種封印是他一出生就帶來的,哪里那么容易找到根源?若想突破封印,主要還是得靠他自己?!?p> “這樣做是不是很危險?”苗童一臉擔(dān)心,不再為那兩瓶丹藥而心疼了。
闞犁抬頭看洞壁上搖動的油燈苗,出了一會神,才緩慢說道:“很危險。”
“那外公……”苗童驚愕地站了起來。
闞犁的臉色由深沉轉(zhuǎn)向淡然,“不然呢?這樣活著他更痛苦。你看看,好好的一個靈藥世家的公子,為了找回念根,現(xiàn)在變成了西山堡的一個小雜役?!?p> 闞犁坐下的木輪椅緩緩向苗童的身邊移動,待到與苗童的青袍接觸才停下?!拔以诎谆松砩纤坪醢l(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相信之前無人能夠這樣近距離地接觸他的身體,并且為他診脈超過半個時辰的?!?p> 外公的舉動和神情嚇到苗童了,張大嘴巴,半天才問道:“是啥秘密???”
闞犁的輪椅又向后撤去,原地轉(zhuǎn)了兩圈,才道:“他身體內(nèi)的經(jīng)脈天然都是通的,而且十分粗壯。”
“這說明了什么?”
“一旦封印解除,此子就是一位修煉天才。所以,我鼓勵他冒險,支持他置生死而不顧。不然就太浪費,也太憋屈了。”闞犁眼神明亮,臉上猶如圣光發(fā)散,“若他的祖父在他身邊就好了,那個老東西啊。”
同樣的晚風(fēng)也吹進了白凰所住的小木屋。木屋的簡易木門沒有關(guān)上,紫山上下來的涼風(fēng)帶有淡淡的松香味,沖淡了屋內(nèi)淤積的潮氣。
沒有燈光,白凰坐在光板床上,手里拿著兩瓶丹藥發(fā)呆。他今天也很累,卻無心思照顧疲累的身體,安心入眠。
對于丹藥,白凰與那些新進堡的弟子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新進堡的弟子就單單為了每日那一粒普通的丹藥,也要對西山堡感激涕零。
在堡外,很少有弟子能夠每天獲得一枚寶貴的丹藥,哪怕是最普通的靈藥所制。而白凰不同,首先他不修煉,丹藥對他就失去了意義。
再者,他出生在靈藥世家,丹藥就是他的零食。又因為他出生就有病,而且是一種令人絕望的頑疾,白長盛這些年把能搞到的靈藥都試著喂過他,搞得他現(xiàn)在對靈藥和丹藥異常厭惡。
聞著藥香能讓他想到家的溫暖,但要吃下去,一想到,胃就會不舒服,他相信,自己的大個頭基本上就是用靈藥和丹藥堆積起來的。
“闞犁長老為我把了脈,卻什么也沒說,只是送了我兩瓶丹藥?!卑谆丝粗掷锏膬善康に幊了贾??!八髦牢也皇俏涫?,沒有修煉。更知道我是白家的公子,不會缺少丹藥。為什么?”
“重點是他先為我把了脈?!?p> “這是一種暗示嗎?”
白凰從床上站了起來,答案似乎找到了,“闞長老是在鼓勵我。”
能夠這么快找到答案不能排除白凰的自我心理引導(dǎo)作用。入堡已經(jīng)兩個月了,除了每天被繁重的雜物纏身,對于他找回念根,開啟修煉之途沒有一絲幫助。他早就想孤注一擲地行冒險之行動了,考慮到嚴重的后果,一次次下定的決心都被擱置,放棄,再放棄。
這時候很需要一個人的鼓勵,可這樣的人很難找,在堡內(nèi)不可能,在堡外更不可能。
沒想到,一次洞府之行不單找到了溫暖,竟然還找到了知音,一個認可他的老知音。
去做吧!等待的結(jié)果就是永遠的等待,沒有人會給一個失去念根的白丁機會,要機會只能自己去爭取。
夜很靜,腳步落在地面上回聲響亮。白凰喜歡這個聲音,這叫落地有聲,能堅定他的信心。
白凰走向的是前院七星陣,他知道這里坐滿了夜修的弟子們,他需要這里濃郁的靈氣和強大的氣場。
沒有人告訴他為什么需要這些,這是他自己的感悟。
夜幕下,七星陣內(nèi)夜修的弟子們似棋子散落在棋盤上,布滿了大半個七星陣。新進弟子們修煉很用功,就連蘇奇和徐觀這對活寶也走進了夜修的隊伍。他們不求修為境界有多高的增進,年底考核時不被辭退就成。這個想法看似簡單,卻需要艱辛的付出。他們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最近沒有時間去慰問白凰了。
陣內(nèi)中心位置很開闊,無人落座。白凰搞不清深淺,不知原因為何,也謹慎地避開了那個位置,在靠近邊緣地帶找到了一個坑,然后把自己栽了下去。
決心下了,也走到了決戰(zhàn)場,可心跳卻急速地升了上來。他知道那個后果,幼年時有過兩次慘痛的經(jīng)歷,那種滋味應(yīng)該比死還難受。
深呼吸,平復(fù)了心跳。然后他對自己說了一句話: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痛苦地活著。
念力起,意識走向神庭識海,尋找那丟失的念根。白凰現(xiàn)在并不清楚自己的念根是被一道強大的外力所封印,卻堅定地認為自己有念根,只是丟了,他要做的就是將其找回。他天生沒有念根的傳說他從來不相信,哪怕出自家人之口。
走過平原,趟過河流,越過山脊,落到谷底,他來到了一處絕壁前。是的,就是它困住了我的念根,翻越它,或擊碎它就一定能夠?qū)ふ业轿襾G失的念根。
他決定向它發(fā)起沖擊。
由于心念過重,他沒有感覺到一個事實正在發(fā)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幼年時有了巨大的進步。幼年時的那兩次簡單而又粗暴。只要他的念力一起,意念剛剛要靠近識海,立刻天旋地轉(zhuǎn),直至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崖壁接天他翻不過去。
他決定選擇最野蠻簡單的方式進行。
執(zhí)念如山,轟向連天的崖壁。
山與壁相撞,地動山搖,神庭識海中濁浪翻滾,亂石紛飛,巨大的轟鳴沉到谷底,反彈而起,在空中爆裂開來……
陣內(nèi),白凰的身體猛然晃動了一下,鼻孔、耳朵、嘴角同時有鮮血流出。他沒有倒下,也沒有睜開眼睛。置死地而后生!他的念想里唯有這一句話。
念力再起,意識艱難地重聚一座大山,向著聳入云天的絕壁再次發(fā)動了野蠻的轟擊……
陣內(nèi),白凰的身體突然彈起,接著摔落,癱倒于七星陣內(nèi)堅硬的石板地上。
清晨,陣內(nèi)一聲驚呼打破了寧靜的氛圍,大家紛紛從冥想中醒來,帶著心神的不適,憤怒地尋找驚呼的發(fā)聲源。
他們看到了一身破敗白袍裹住的一具尸體,嘴角吐出的白沫和著鮮血已變紅,鼻孔、耳朵里都有鮮血凝住的痕跡,整張臉已經(jīng)無法分辨出模樣。
“這,這是病凰吧?!笔莺锾K奇首先確認道。
“不是他還有誰?”徐觀下意識地抬腳踹了一下,“這破白袍還有哪個,西山堡內(nèi)他是唯一?!?p> “是死了嗎?咋死的?他為何會來到七星陣?”一名弟子聲音顫抖地說道。“他昨晚可就坐在我的身旁啊?!?p> “這傻子一定是憋不住,昨晚來七星陣修煉來了?!毙煊^胖胖的臉上滿是鄙夷。
“他為何叫病凰?就是不能起念力的,他沒有念根,小時候就死過兩回?!碧K奇給大家解釋道。
“這次怕是真死了。”徐觀一臉的沉痛,“病凰啊,早勸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