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辦法在那樣一雙眼睛下撒謊,離淵最終還是將事情的部分真相告訴了顏央。
他告訴她,子敘為了救她,讓她從昏迷中醒過來,修習(xí)了神山圣域的禁術(shù),凈魂術(shù),導(dǎo)致他忘記了顏央,但是功力大增。如今在神界也不會有誰能夠是他的對手了。他真的不敢告訴顏央,子敘練習(xí)凈魂術(shù),是為了證明自己對顏央完全沒有私心,是為了證明那些愚蠢的流言都是無稽之談。
他知道,顏央是聽到了羽澈說的那句話,把他說的那句話放在心上了。她是真的在意子敘,她想要知道,子敘會不會真的忘記了她,能不能一直記著她,她在他的心里,是不是最重要的那個人。這種感情,無關(guān)男女之情,只是兩個人一直以來相依為命,能夠為對方去死的,那種最純粹的情感。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全部的真相,知道了子敘是為了證明自己對她沒有任何的男女之情,才去練習(xí)凈魂術(shù),只怕她真的會瘋。
顏央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哭泣悲傷,只是平靜地站在那里。風(fēng)漸漸停了,花瓣也漸漸停止了飛舞,她的長發(fā)也漸漸溫順的服帖在她的后背上。但是她平靜的模樣,反而讓云影和離淵他們擔(dān)心。顏央站著不動,他們兩個也不敢隨意開口。
東方漸漸升起了啟明星,顏央的嘴角僵硬的動了動,最終慢慢地上揚,露出了一個溫婉的微笑,但是那笑容完全沒有進入她的眼睛里。她的聲音有些干澀。
“幫我做早飯吧,我想吃點牛乳粥,還想要一些酸甜的小菜。云影,你幫我梳頭吧,我有些累了,梳好頭,打點好,我們就出發(fā)去碧痕山莊?!?p> “顏兒,如果你因為祭司大人的事情難過,那你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會好受一些了?!?p> “有什么好哭的,師傅為了我,連凈魂術(shù)都敢碰,我哪里還敢為此難過呢?如果這樣,那不就是辜負(fù)了師傅了嗎?”顏央重新戴上了面具,微笑著看著他們,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好了,你們就不要再多說了,你們幫我梳頭吧,如果再磨蹭,只怕是要耽誤了出門的時間了?!?p> 她不敢難過,他們告訴自己的是這樣的一個過去,但是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樣的,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他們寧愿對著自己說謊也不愿意告訴自己事情的真相,那就說明,真相殘酷的讓她完全沒有辦法接受。或許,子敘不是為了救她才修習(xí)凈魂術(shù),而是為了證明他對自己沒有半分男女之情,證明他收養(yǎng)自己,保護自己純粹是為了六道。沒有半分私心。
這個真相,遠(yuǎn)遠(yuǎn)要比他們告訴自己的那個真相要殘酷的多。
所以,她寧愿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活在這個虛假的“真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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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央和云影他們動身去向碧痕山莊,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氣氛怪怪的。羽澈感受到了氣氛的奇怪,但是他卻什么都不敢說。海藍(lán)獸跟他們一起在馬車?yán)?,明顯也覺察到了奇怪的氣氛,它也不敢像平時一樣對著顏央撒嬌,只是老老實實地趴在車?yán)?,時不時的抬起眼睛看著顏央。而顏央?yún)s一直閉著眼睛假寐,她最近也是累壞了,一個噬尸蠱的疼痛,就足以讓她好幾天都沒有辦法恢復(fù)。而昨天晚上偷聽到的那個真相,就足以讓她沉默好幾天。
云影擔(dān)心她的身體,這一次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在外面騎馬駕車,反而是在馬車?yán)锖皖佈朐谝黄穑搭佈牒苁瞧>氲臉幼?,就讓她靠在自己的懷里,讓她休息,顏央靠在他的身上渾渾噩噩的昏睡,但是嘴角卻微微的抿著,似乎很是緊張不安的模樣。
睡夢里,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場景,只是每一次做那個夢,夢境里的場景就會一次次的變得更加清晰。
漫天的紅云,像火燒一樣,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山崖頂上,她抱著一具尸體呆若木雞的坐著,那是一個男人,他穿著一身銀灰色的盔甲,一頭披散凌亂的長發(fā)。而子敘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臉上是悲憫而哀憐的神色。而璇璣俏盈盈的站在子敘的身邊,臉上是得意的笑容。
這一次,她可以看到那個死去的人的臉了,那張臉雖然全是血,但是她仍舊能夠分辨的清。那分明就是子敘的臉。
她在睡夢中被驚醒,驚慌失措的看著云影,她的身上是細(xì)密的汗珠??粗@慌和錯的樣子,云影從懷里取出干凈的帕子幫她擦拭脖子上的汗珠。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顏央慌亂不安的看著他,嘴唇囁喏了半晌,最終還是什么話都沒有說出口。她的夢是那樣的荒唐,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一個子敘,哪里還有另外一個子敘呢?她這個夢,一定不正常。半晌,顏央才漸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和鎮(zhèn)定。她勉強微笑道。
“我我沒有事情,只不過是一個噩夢罷了?!?p> “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和我說。你知道你自己是神女,你做的夢會帶有魔力,能夠預(yù)見到將來的事情?!笨粗臉幼?,云影猜想是不是她夢到了子敘會發(fā)生意外,他試探著問道,“你是不是夢到祭司大人了?”
“師傅沒有事情,我的夢里,是有另外一個和師傅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死在了我的懷里,然后我很難過。師傅是這個世界的祭司,一定不會有事的,而且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另外一個人和師傅長得一模一樣呢?”
“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你之前不是說過嗎,只要你離開了神山圣域,離開了祭司大人,那祭司大人就不會再遇到任何的危險啊。而且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了神山圣域,已經(jīng)不再是任何人的威脅,能不會有人再想要傷害你了。”
“師傅沒有事情,但是那個人是因為我才死的,我不想讓任何人因為我而死。”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shù),你只要能夠保護好你自己就是了。只要你能活下去,比什么事情都重要?!?p> “就算是用別人的命來交換嗎?”
“至少,我們幾個愿意用自己的命,交換你一生平安無憂。”
看著云影認(rèn)真的眼神,顏央的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樣的滋味,她低下頭去許久,最后低聲道,“或許,我從來都沒有出生,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吧?!?p>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既然你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那就把過去的一切都先放下,珍惜現(xiàn)在吧。珍惜現(xiàn)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可是師傅如今已經(jīng)忘記了過去的一切,如果璇璣真的復(fù)活,那她蠱惑師傅怎么辦?師傅一定會有危險的。”
“悠糯公主不是答應(yīng)了你,會經(jīng)常去神山圣域看望祭司大人嗎?而且璇璣已經(jīng)被祭司大人和離淵大人封印起來了,她沒有機會再做出任何傷害祭司大人和你的事情了?!痹朴鞍参克?,聲音溫柔,“你不要擔(dān)心了,既然祭司大人到時候好好的站在你的身邊,那就說明祭司大人沒有任何的危險,只要祭司大人沒有危險,其他人并不是很重要,不是嗎?”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如果是你和云魂也死了,我難道也能無動于衷嗎?”
“你不要生氣,我只不過是打個比方。在你的心里,祭司大人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不是嗎?什么事情你都是以祭司大人為先?!痹朴暗穆曇衾餂]有什么嫉妒或者是難過的情緒,只是直接了斷的說出了事實,看到顏央急于辯解,云影微笑著摸摸她的頭頂,“顏兒,你不用向我解釋什么,我們沒有生氣,畢竟祭司大人為了你,犧牲了那么多,一直以來都在保護你,對你而言是如師如父一樣的存在,是你最親的人,你會這樣看重祭司大人,這是很正常的。你會為了祭司大人放棄一切,我們也愿意為了你放棄一切。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p> “姐姐,你們在說的是什么?”羽澈一直沒有辦法插嘴,一臉的好奇和小心翼翼,他想要知道,他們嘴里的那個祭司大人是誰,顏央似乎很在意他的樣子,“那個祭司大人,是誰啊,是不是你的師父?”
“是啊,是收養(yǎng)我,傳授我本事的師父。”
“那你是出師了,下山游歷嗎?”
“更準(zhǔn)確來說,是逃命?!鳖佈胛⑿Γ粗@訝的眼神,顏央的笑容卻顯得那樣波瀾不驚,“我可是亡命之徒,我身邊的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你真的要跟著我,讓我送你去碧痕山莊嗎?”
“就算你身邊的人真的是窮兇惡極,但是你對我很好,你不會讓他們傷害我的。他們很聽你的話?!?p> “羽澈,你要知道,作為一個君主,不能完全信任一個人,當(dāng)你對一個人付出完全的信任的時候,你會被蒙蔽,導(dǎo)致你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顏央的話帶了幾分語重心長,看著他懵懂的眼神,顏央輕笑,“看來啊,你還要學(xué)很多東西,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皇帝吧,我想,碧痕山莊的元非諾也不會告訴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帝王術(shù)吧?!?p> “姐姐,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了?”
“是啊,你是羽澈,將來會成為皇帝,所以你要好好用功,不要辜負(fù)了你身上的帝王星啊?!鳖佈肽竽笏男δ?,他的臉蛋很嫩,像是一塊軟軟的水豆腐,“我救你,不是因為你身上有帝王星,而是因為我看著你的時候,我想起了云影和云魂當(dāng)年渾身是傷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所以才動了惻隱之心,你可不要以為我有多善良?!?p> “至少你愿意保護我,甚至送我去碧痕山莊?!?p> “為什么要去碧痕山莊呢?難道你沒有其他的選擇嗎?”
“因為,如果他們幫助我,他們會成為元勛。而其他的家族都已經(jīng)有自己支持的皇子,他們不會幫助我的。元非諾有野心,他想要的也只有我能夠給他?!?p> “沒想到,你倒是很有眼光。你就不怕,元非諾到時候反咬你一口,要了你的江山?”
“只要他能幫我奪回屬于我的位置,只要我能回去,那我就能夠抑制他的將來。他沒有辦法搶奪屬于我軒轅家的江山。他最多就是一個梟雄,還不是帝王之才?!?p>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羽澈的身上綻放出了明亮的光輝,在那一刻,他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小男孩,而是一個真正的帝王,那樣的光芒讓讓你不由自主的相信,他將來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君主,成為一個真正的九五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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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的樣子,顏央的臉上露出了高深莫測的微笑。
“既然你有這樣的自信,那我就祝你成功,火蓮兒是你的護衛(wèi),是你的婢女,她會幫我保護好你。我們把你送到碧痕山莊之后就離開,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要靠你自己了。”
“你不陪著我嗎?”聽到他的話,羽澈一陣心慌,他知道顏央遲早有一天會離開自己,但是他沒有想到,她只是送他到碧痕山莊。
“又有誰,能夠一直陪在誰的身邊呢?始終都是會離開的。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你要看顧好你自己的路和你自己的未來?!?p> 顏央不想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靠在了車壁上小憩??吹剿哿?,云影也不許羽澈多說話打擾他,一個眼神,就讓羽澈乖乖的閉上了嘴巴。他在角落里偷偷的看著顏央,心里不由自主的嘀咕。他總是覺得,他們嘴里的那個祭司大人,對顏央來說肯定不是一個普通人,一定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每次顏央提起他的時候,總是會帶著莫名的向往和溫柔。
他總覺得,顏央隱瞞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這些秘密和答案,或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云影原本不想吵她,但是想到之前她流落醉棠閣的原因,他又忍不住輕聲問她。
“顏兒,我們送羽澈去到碧痕山莊門口,然后我們就離開,好嗎?”
“你是擔(dān)心元非諾再看到我會對我怎么樣嗎?”
“他對你圖謀不軌,我們一直留在桃花谷,不就是為了躲開這些煩人的事情嗎?既然你不喜歡一直留在桃花谷,那我們就陪著你到處去玩,我是擔(dān)心那個元非諾對你還沒有死心?!?p> “他無非就是確定,得到神女的人,可以獲得天下,他有野心不假,想要得到我也不假,但是,他真的能夠得到我嗎?你可知道,那預(yù)言里沒有說明的最重要的一點是什么?”顏央輕輕撩起了車簾,看著離淵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揚,“離淵一直遵循著預(yù)言,他努力的想要讓那個不確定的結(jié)局變成幸福,他也不想讓任何人得到神女,其實是不想讓人得到神女的力量。但是他卻不知道,得到神女,還要讓神女心甘情愿的跟著他,他才能夠真正的得到天下?!?p> “可是,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神女是最清楚的。神女能夠知道每一件事情最終的結(jié)局,但是真正能夠決定一個人的結(jié)局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