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以為高中班級里只有女生之間會有那么些小心思之間的屈曲盤旋,而男生之間則是光明磊落,愛憎分明,那你就徹底錯了。從來男人的世界,較之女人的,都更加刀光劍影,暗潮洶涌。
賈老師的事,雖然不能說傳得滿城風(fēng)雨,但究竟紙里包不住火。老師的群體里就三傳五傳,流到學(xué)生這邊,就更是添油加醋。所以她最近,精神都很不好,沒有了那種頤指氣使的姿態(tài),轉(zhuǎn)而很是頹唐。
她不再點名回答問題,也不再答疑。班會也不怎么開了,分析卷子的時候也經(jīng)常愣神兒。語文課因此變得氣壓極低。
然而高中班級里的見風(fēng)使舵何時較成人世界中更少?全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罷了。
所以陳燦的日子,漸漸難過了起來。
班里那些嫉妒他的,不忿他的,想取而代之的,終于試探著群起而攻之。
先是有人在班會上質(zhì)疑他的班費使用,又有人反對他組織的班級小春游,接著有人說什么時候該改選了吧。只有胥啟明和馬靳仍對他忠誠,在氣不過的時候會頂說話的人兩句。但你們懂得,那種處境,還是岌岌可危。
終于在這一日,沖突爆發(fā)了。
劉琛在班會上公開指責(zé)陳燦定的“紅五月”歌詠比賽的演出服質(zhì)量有瑕。
“那個襯衫不知道是哪兒淘換來的,在陽光下一照都透亮?!眲㈣∪缡钦f。
“你的襯衫你現(xiàn)在脫下來,不透那是遮光布?!标悹N覺得很無語。
“質(zhì)量差就是質(zhì)量差,強詞奪理干嘛。說是品牌店買的,我怎么覺得就是學(xué)校旁邊天意批來的呢?”劉琛把話題引向了更深的一個等級。
“誒劉琛你怎么這么沒良心呢?陳燦和班委們一起去買的,跑斷腿了才選了這么兩身兒,你污蔑人也要有證據(jù)。”胥啟明不干了,這么詆毀陳燦,還有完沒完了。
“我怎么沒證據(jù),你拿著這身衣服去天意逛逛,五家里三家都得有?!?p> “那能一樣嗎?”
“怎么不一樣,反正你也沒收據(jù)?!眲㈣∈钩隽藲⑹诛?。
是啊,畢竟是一群孩子。那天熱熱鬧鬧地去買了演出服,然后大包小包地抱回來,其間還吃了飯買了碟,互相都知道個總數(shù),誰也不記得收據(jù)放哪兒了。
“你!”胥啟明小臉都紅了,被他這一句堵得氣結(jié)。
“你要是因為價格有任何疑問,你可以問那天我們一起去的班委。大家都可以作證,我們不需要在這么一點小錢上做什么手腳?!边€是陳燦穩(wěn)得住,雖然心里早就恨得牙癢癢,但是面上還是如常平靜。
“可算了吧!你,胥啟明,馬靳,還誰?何佳念嗎?三個人兩個都是你的死黨,還有一個話不多說兩句的,你讓他們作證?可有人相信?”劉琛這一番話,竟然得到了臺下好幾個人的認同,紛紛點頭,說有道理。
“你說得很好,何佳念平時很是公允,那我們就讓何佳念說說,那天到底去的是哪個店,花了多少錢。”陳燦顯得很是正大光明。
可這一下,矛盾感覺突然集中在何佳念身上。挺陳派和倒陳派此時千鈞一發(fā),就看何佳念一句話了。所以千年等一回的,全班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何佳念身上,期待的,玩味的,責(zé)難的,同情的。
“那天我們確實去的是BL品牌店,35件演出服一共花了2975塊?!焙渭涯詈完悹N他們沒什么交情,和他們一起去買服裝也是毫無話語權(quán),純粹被使喚著拿包的,只是礙于班委的身份不得不去。但她終歸是誠實的,所以她不會說謊,哪怕是在這種派系斗爭當中。
“何佳念的話不足為信啊,難道你們不記得高一的時候她就收錯錢了嗎?不明不白地班委干到今天,誰知道是不是早和你們一丘之貉了呢?”劉琛步步緊逼,此時更是“嘶”地一下揭開了何佳念這塊大傷疤,血肉模糊。
一瞬間,何佳念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她被現(xiàn)實砸得頭暈?zāi)垦?。那真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污點,不是她做的,她卻死也解釋不清。還好后來遇到卜愛文他們,生活中慢慢被明亮的色彩填滿,她才漸漸地淡忘那件冤案給自己帶來的隱痛。她以為大家也都不在乎了,沒想到,這快要被自己忘了的舊事,卻團成一顆子彈,暗暗被人收藏,如今“嗖”地一下,打回自己的胸膛。
她站在那兒,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有眼睛里的淚掙扎著想要涌出來。
“你沒完了是吧?你對陳燦不滿干嘛牽扯何佳念?你是不是亂咬人?。俊辈窅畚囊幻刖桶粗雷悠饋砹耍悹N他們不怎么樣,你劉琛更是無理取鬧。不過終歸還是有教養(yǎng)的人,所以她沒用“瘋狗”二字。
“有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吧。”劉琛抬了抬下巴,抿了抿嘴,一幅根本不想和卜愛文多說話的嫌棄樣子。
張沐遠他們幾個本來在班里就是一心學(xué)習(xí)無幫無派,但骨子里的正義感卻從來不曾比任何人少過。這眼看著幾分鐘,無妄之火就已經(jīng)燒到了兩個好朋友頭上,剩下的兩個,不奮起反抗怎么對得起那些年他們一起吃過的午飯?!
“過了?。?!欺負人都沒個限度的???!那是嘴嗎,不撿不挑就往外說?。?!”陸宇辰先是利用身高優(yōu)勢壓制住劉琛。
“估計不是,否則不能這么亂噴?!睆堛暹h也活動活動脖子,起身朝劉琛這邊過來。
“呵呵,清楚了清楚了。這就清楚了。”劉琛顯然是把張沐遠他們幾個也一起劃成了挺陳派。
“你清楚什么啊?你今天從開始就拿著不是當理說,你有任何不滿,應(yīng)該拿證據(jù)。他們沒有收據(jù),你也沒有。他們不能證明的東西,你也證明不了??墒菂s一直在這里虛張聲勢,還要遷怒無辜的旁人。你說你做事兒有一點胸懷坦蕩的樣子嗎?斬木為兵揭竿為旗那是師出有名,你這樣莫須有尚且服不了眾又要如何換一個天下呢?”張沐遠字字句句說到劉琛的心虛之處,又在最后重重地點了他最近攪得班里烏煙瘴氣,說得他毫無反擊之力。
“對對對!我們張沐遠大英雄學(xué)習(xí)好嘴皮子利索,我說不過你,既然你都加入陳燦了,我也不算是少見多怪了。這次算我證據(jù)不足,咱們等下次的啊?!眲㈣∈种钢鴱堛暹h和陸宇辰咬著牙,轉(zhuǎn)頭就要出教室去。
“等等!”張沐遠朗聲說。
“你還要干嘛?”劉琛顯得毫無耐心。
“你該給何佳念道歉?!?p> “我憑什么?”
“憑你說話毫無證據(jù)。”
“我就不道呢?”
“這可由不得你?!睆堛暹h一步攔在班門口,手臂一下子撐住了門,眼神里的堅定是不肯退讓。
全班都看傻了,溫和如張沐遠,此刻卻選擇了一場針鋒相對,舍我其誰。不能不說,玻璃窗反射的陽光之下,這身影真是平明拂劍,金光熠熠。
不少小花癡又一次看呆了。眼神中的小毒箭,此時紛紛射向了劉琛這個麻煩精。
劉琛也是不傻,感覺到風(fēng)向的偏移,急急要突出重圍去。他惱羞成怒,向上一掙,打在了張沐遠暴露的手肘之下。
一記烈痛,張沐遠聽到骨骼清脆的一聲銳響。之后的事情,他就不太記得了。
好像陸宇辰?jīng)_過去拽住了劉琛,何佳念和卜愛文跑過來扶住了自己。人群亂成一團,有驚叫,有責(zé)怪,有人被嚇哭了……呵呵,好像是何佳念被嚇哭了。別怕啊。
張沐遠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醫(yī)院里躺著了。
初春里J大醫(yī)學(xué)院里的西府海棠順著窗戶,飄了進來,剛好,就飄到了他的石膏上。他想抬手拂掉,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打著石膏,右手也使不上力。
“你要什么嗎?”何佳念這時候剛好和卜愛文從門外進來,一步就急急地奔了過來。
“沒有沒有,我就想把花撥弄掉。沒事,留著吧,挺好看的?!睆堛暹h看看何佳念又看看手臂上的這朵小花,淡淡地笑了。
可何佳念看著他手臂上厚厚的石膏,卻一個沒忍住,又哭了。
“別哭別哭,沒事,一點小傷啊?!睆堛暹h真的好想抬手也拂掉何佳念臉上的淚,可他此時不是不能的問題了,是完全無能為力啊。
“什么一點小傷?骨頭都斷了,打了三根鋼釘,劉琛真壞,平時沒看出來。不過你也別擔(dān)心了,校長都來了,他直接處分了,估計要被踢出九班了?!辈窅畚倪€是義憤填膺,但對校長的快速處置顯得比較滿意。
“他也是自作孽。我這就是為咱們幾個出頭,負傷但是光榮啊。哈哈哈,沒事,兩三個月就又能生龍活虎了?!睆堛暹h對劉琛并沒什么恨意,他只顧著逗眼前這兩個姑娘開心,尤其是梨花帶雨的何佳念,一流淚就讓人揪心。
他們?nèi)齻€聊著聊著就變成各種互相揭短,隨后趕到的陸宇辰的加入更讓這短兒揭得津津有味。
在醫(yī)院里,一躺就是一天,爸媽晚上才會過來,何佳念他們下午才能探視進門。張沐遠因而有了在這寂靜之地安然思考的機緣。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也更加確定自己對何佳念的感情,他不想繼續(xù)一個人藏著這個心思了,他想讓何佳念知道。因為他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那顆想要時刻都保護何佳念,不讓她受一點傷的心。他知道,在喜歡何佳念這件事上,自己哪怕時常自我懷疑,少了自信,但他肯為她付出的勇敢卻永遠與生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