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把“夫人”二字拉長,待她剛剛走進廚房,David立刻跟著躲進來。接著,大廳里傳來夢曉然的喊叫:
“每次你和我說話不超過三句。今天撞鬼了,哪來的情趣追問一個傭人!”
傭人?不用說,這把嫉妒點燃的火是如何的可怕?連她的身份都燒得面目全非。阮正崠沉默著,那是男人最聰明的回應。
“阮正崠!你TM就是個死人。”
她想,女人的失敗是從“怒吼”開始。
“你隨時都可以走!”
“我為什么要走?”
“這里不會有你想要的幸福!Tony還在泰國等你。”
“哈哈!你是故意的,對吧?!若不是那幾個墨鏡臉,他早該死在非洲!”
“我是不想讓你后悔?!?p> “阮正崠!你答應段雅美的誓言呢?”
“我并沒有違背,我會娶你!”
“有本事你再逃!別忘了,當年是誰哭著求誰?!”
“所有的一切,與你無關!”
……
在這個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還有錯誤的情緒里,他們顯得更為激憤!其實她并不想聽,可惜單薄的木門隔不斷越來越大聲的爭吵,整棟房子似乎都跟著晃動。又或許,這個“家”根本容不下“安靜”。David倒是不以為然,翻開砂鍋又盛一碗湯,加上一些米飯,滋滋有味地吃著。
“放心,吵吵就安靜了。我小的時候,爸媽經(jīng)常吵架打架,我都習慣了。這個時候最好是躲起來,不讓他們找到做出氣筒!”許是看到她略微緊繃的神情,David安慰地說。
忽然明白,不是只有她一個孩子沒有童年的童話。阮正崠有這樣的婚姻,David的童年同樣充滿著不幸。
走到碗池邊,她默默地刷起鍋碗瓢盆。喝完湯的David也湊過來,和她一起刷。然后,他們挖出冰箱里的一瓶烈酒,靠在爐灶邊對飲。大廳里的爭吵何時停止,她全然不知,因為很快地,他們就雙雙醉倒在地。
沒有夢的夜,每過一分一秒,她覺得自己又接近一點——有夢的天堂。
迷迷糊糊酒醒在午夜,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床上,忽然覺得口渴得厲害,于是摸索著走到廚房,給自己到杯冰水。喝過幾口,她猛然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斜靠在廚房門邊上。
“美國的大學層次不齊,但基本上有錢就能讀。利用學生身份做作的女人太多,特別是想進入我們這種家庭的。”阮正崠冰冷的話細細地傳來,在這個安靜的午夜里顯得特別的刺耳。
這個男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xiàn),更不會花時間和精力在不相干的人事上。他的世界怕只有死去的林遐才能摸透。或者說,他只在那個女人面前,毫無掩飾地做回自己。不過,越多疑惑越多追問,這水不就攪渾越渾?不正是她想要的?
她就是要在他面前,把林芷蒽一點點地抹殺,把林遐一點點地演活,然后……想到這,她冷靜地低下頭,繼續(xù)喝著手中的冰水。
“你不是在韓國出生的。我想知道,你的出生地?”他追問。
“我父母都是中國人。”她昂起頭望著他,淡定地答。
“你的出生地到底在哪里?”
他也毫不忌諱地盯著她,似乎想從她的眼里挖到答案。
“呵呵,你那么想知道,就繼續(xù)查呀?!彼旖欠浩鹨唤z冷笑,高傲地走向他,“如果阮先生沒什么事,我想繼續(xù)回去睡覺。請讓一讓。”
廚房門并不寬,阮正崠斜靠的身體已經(jīng)占了大半空間,而他并沒有挪讓的意思。這會兒想出去而不觸碰到他,還真得費些勁。她小心地側著身,跨過門框,卻不料阮正崠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抑制不住的顫抖幾乎出賣她的靈魂?;仨查g,她犀利地眼神掃過他冷然的眼,狠狠地吐出幾個字:
“別忘了我的身份!”
“就算是David的女友,也不會影響我想要的答案!”
雖然說得堅硬,但是他的手還是下意識地松開。
“好!我給你答案。”
快步走到花梨木餐桌邊,她單腳跨上木椅,一個輕越翻身而上。沒有音樂,沒有絢麗的舞臺燈光,有的只是黯淡的壁燈和一襲紫色的窗簾……不過這些都不影響她美麗的舞姿:十指輕輕抖動,雙掌時而張開,時而合攏,隨著纖細的手臂,悠然緩慢地在胸前有節(jié)奏地交叉起伏,仿若一潭清水隨風波動。腰身時而左傾,時而拉直,時而右倒……有時候身體傾斜到幾乎水平,但她的雙腳依然能穩(wěn)穩(wěn)地勾住桌面,仿佛已經(jīng)長入木頭,連為一體。最后,她的雙臂上下合攏,慢慢伸向空中。十指不停地開合,如朵正在“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影忖在紫色的紗窗上……
餐廳里的夜燈雖然黯淡,卻不漆黑。她相信,阮正崠不但可以看得清楚,還會看得癡迷。因為她跳的正是越南有名的舞蹈——蓮花舞。民間上演的時候,一般是七八個女子,最后連成一線做出百變蓮花手。不過無所謂,她一個人獨舞依然韻味十足。特別是最后,當她故意扯下發(fā)簪,長發(fā)散落垂肩的一剎那,似乎遮住了三分的陌生,留下七分的神似。那張含著羞澀笑容,清純?nèi)缟彽哪槨^對是林遐的翻版。
據(jù)說,林遐的父母,也就是她從未見過的外公外婆,在越南是做布匹生意的。小時候的母親喜歡在染布坊里,扯著各種色澤的布匹亂舞。后來,他們給林遐請了個舞蹈老師……
這半年里,她追著母親的足跡,去過很多地方,包括越南。當年的染布坊已經(jīng)不復存在,幸好那個老師還活著,也還記得林遐。離開越南的時候,她在西貢小漁港口某處,點了一束香,以祭奠沒有墓碑的外公和外婆,還有那些不幸的親戚們。聽說,母親也曾回來過,也是這樣祭奠他們的……
當她翻身跳落在地板上時,那個男人似乎還沒有回過神!輕道一聲“晚安”,她閃入客房,轉身鎖上門,留下滿屋的回憶和情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