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不會是永遠(yuǎn)的白色；而黑色，無論經(jīng)歷多少，那都只會是黑色。——《斗米小民》
刀劍磨礪而出的火花，落在地上，化為灰燼。一縷青煙飄過，是兩個少年風(fēng)中獨立。他二人很像，一身白衣，烏發(fā)在抹額之下微微飛舞；可他們一點也不像，一個眸中如波濤涌動，一個卻如湖面平靜如初。
“你到底在干什么？”那個少年問他，他到底在干什么，是，他差點殺了人。
蒼術(shù)一笑，“我可以被人欺負(fù)，被人看不起，但我絕不允許他們說你的任何壞話，一句，也不可以?！?p> 少年眼眸微微有清風(fēng)拂過，“只是因為這個？”
“那你以為呢？”蒼術(shù)收起短劍，向他賠不是，“你我之間多年情誼，難道都不及他的一句話么？”
下人哆嗦著身子抱著無患的腿，“大少爺，我知道錯了，知錯了，我不會再亂說話，求您饒了我，饒了我……”
秋風(fēng)蕭瑟，他二人握劍站在樹下，應(yīng)無患望著那雙眼，好似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面黃肌瘦，喊著要吃東西的小子了，那本是淳樸的眸子開始變了，變得如晴空颶風(fēng)難以預(yù)測。
“無患，你是不生氣了？我承認(rèn)此番是我沉不住氣，我只想稍稍教訓(xùn)一下他，并未要他性命?！彼姂?yīng)無患依舊沒有回應(yīng)，才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布包，“那，里頭的綠豆糕，我是特意去拿這個的?！?p> 就連陽起石可能都不知道，應(yīng)無患最喜歡的是，小廚房的綠豆糕。
“你我兄弟多年，該不會因為這小事與我置氣？”
“此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要追究下去?！笨墒虑轸[得如此大，全府上下都知道，得罪大少爺?shù)南聢觥?p> 陽起石還是得知了此事，讓他離開陽府一段時日，師父說官場不適合他。實則無患也明白，他的性子本就該歸于江湖，歸于那萬丈豪情之中。因而他此去本是心甘情愿，臨行前，蒼術(shù)站在府門口。
“無患，我本想同你一起去的，可師父這里，需要人照顧?！?p> 他沒有說任何話，孤身一人架馬而去，他不知道，讓蒼術(shù)留在師父的身邊是個多大的錯誤。
日復(fù)一年，他一直孤身在外為師父辦事，他為師父處理江湖事，而蒼術(shù)則和師父一直在官場進(jìn)進(jìn)出出。他二人各司其職，倒為陽起石分擔(dān)了不少。記得一年春節(jié)，他回去看望師父，那一年下了場大雪，府門前的路尤其不好走。
“無患！”有人在門口提著燈籠等他，白色裘皮披風(fēng)，原來已是翩翩少年郎，“師父都在里頭等你好久了，來?！?p> “好?！睙o患看著四周的景致，確實和幾年前的已經(jīng)不同，連那處練劍的院子都堆積了一些假山假石。
“無患，你都多少年沒有回來了，師父他老人家可想你了?！鄙n術(shù)變得能言善道起來，反倒是自己，不太會說話了。
“師父?！彼麖陌锬贸鑫鞅碧匾鈳Я说拿ね庖拢Ь催f了過去，“給您的?！?p> “你孤身在外多年，師父不尋你，你就不愿自己回來了？”陽起石也不如當(dāng)年那般雄姿英發(fā)，這些年他漸漸退出了官場，平日就在這陽府之內(nèi)喝喝茶下下棋，偶爾聽蒼術(shù)說起朝廷的事情。
“師父，您想回江南么？”他微微抬起頭，露出暖意一笑，“您好多老友都談起你，說起你以前的不少故事，若是您想回去，無患這就去安排?！?p> “你這小子，我說的是你不自己回來，誰說我要去了？”陽起石微微發(fā)怒的語氣，“江南，倒真是許久未去了。”蒼術(shù)聽得出是完全的寵溺，即便這些年待在陽起石身邊的是他，似乎也改變不了他偏愛應(yīng)無患的事實。
“師父，眼下朝中太師黨羽漸豐，還是等朝局穩(wěn)定了再說?！标柶鹗⑽Ⅻc頭，一個徒弟在江湖游歷，另一個徒弟在朝中立足，似乎無處可挑剔。
晚飯過后，師父找他夜談，這些年他風(fēng)餐露宿，也受了不少的苦，陽起石其實都看在眼中。
“無患，你怪過師父么？”
“師父覺得無患這些年受了苦，是有些心疼起來了？”
陽起石嘴角一揚，“你這不肯饒人的脾氣，這么多年怎么一點沒變？”
“師父這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這么多年不也沒變?！睙o患眼中的笑意那般真摯，像是許久沒有這般真摯地一笑，只有面對師父卸下所有的提防，“師父，無患不適合官場，適合江湖，就像師父說的那樣，一群人的江湖?！?p> 陽起石的雙眸微微凝滯了片刻，好似在這個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曾也是那般灑脫。
“無患，師父其實一直有件想要做的事?！?p> “師父想要做什么？”
陽起石微微一嘆，“辭官歸田，歸隱江湖。做一個生意人，來來往往，像這般日子多好?！彼宄犚妿煾刚f多好時，停頓了片刻，好似在感慨什么，又好似這多好的日子本就得不到。
“師父若想，圣上也不會強(qiáng)留的?！?p> 他微微搖頭，“若此番能解決朝局動蕩，無患，我會回去的。”
他記得，師父同他說過他要回去，要回江南?？删褪悄且荒辏虑檫€是發(fā)生了，熊熊大火之中，師父殞命。
“無患?！边@是師父的頭七，陽府上下眾人哀思，蒼術(shù)輕拍了他的肩安慰道，“師父已經(jīng)走了，莫要難過。你這幾日沒吃過多少東西，我讓小廚房給你做了喜歡的綠豆糕?！?p> 他好似沒有那么難過？為什么？畢竟是他們的師父，他為什么不難過？
“師父走后，你一滴淚也沒有流，為何？”
“為何？”蒼術(shù)嘴角微微一扯，“無患，你我相識多年，你難道以為師父走了我不難過？”
他不知道，更不清楚，蒼術(shù)的話，是否真的可信，師父的死又是為何，那從天而降的災(zāi)禍從何而來。
“無患，過幾日，圣上就要升我為御史，到那時，誰也不會看輕我們二人。你同我留在這里可好？”
依舊是兩個白衣少年，依舊立于院中的古樹之下。可終究是不同的，無患退去那一身白色，這一身的玄色長袍更為合適吧。因為白色，不會是永遠(yuǎn)的白色；而黑色，無論經(jīng)歷多少，那都只會是黑色。
紅心李子
此段是狗生升職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