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章 心誠則靈
村西的村民戶數(shù)較少,夜幕降臨時,在漆黑的田野里一眼望過去也只見幾家微如豆子的燈火。
在一間簡易的瓦房里點著一盞燭火,林舒在看書,那是一本詩經(jīng),他剛好翻到名為《齊風(fēng)·南山》的一篇,他看到一處,便伸手指著那句,低低呢喃道,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窗外混合著蟲鳴鳥叫聲,對于安靜的屋內(nèi)來說倒是頗有些吵鬧,但也未曾叨擾到林舒,他依舊安靜的翻看著書冊,眉眼處盡是淺淺柔光。
突然,一聲輕微的異響引起了他的注意,門外似乎有人。
他站起身,將書冊收好,打開房門往屋后走去,屋后是一篇荒了許久的旱田,長了一棵老樹。
在月亮的清輝中,少女自樹下走出來,口中則輕輕吟道。
“寒夜多蒙到妾家,爐中無火未烹茶。郎君此去登金榜,雨打無聲鼓子花?!彼W×瞬椒ィ鸬哪樕闲χ冻鲆豢跐嵃椎难?。
“聽說林哥兒不日是要進京趕考的,我出一個題,答得出我就給哥兒讓道,對不上,哥兒您只得屈尊或下田或種地了,怎么樣?”那笑容帶著一絲戲詭。
沒等林舒回答,周晝就抬起一只腳對著林舒。
“小蜻蜓善于刺繡,并且特別喜歡繡菊花,我這雙就是她繡的,但是她的鞋面上繡的是菊花,而我鞋子上繡的是菊蕊。我問她為何這樣,她說:‘姑娘日日晨時出門,路上多露水,菊蕊遇露水不就開了嗎?’
但小女這鞋面上的菊蕊卻從不開放,因而小女出一下聯(lián):’青鞋繡菊,日日踢露未開?!笨蛇@上聯(lián)小女一直未有好句,林哥兒是十里八鄉(xiāng)聞名的才子,且與小女說一說,對一對。
林舒雖然驚訝于周晝的突然來訪,但是還是立馬就限于少女的提問中,他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陷入了沉思。
時間一分一分在流逝,片刻后林舒的眉頭舒展開來,溫聲說道,“白扇畫梅,日日隨風(fēng)不發(fā)?!?p> 周晝聽完,伸手掏出懷里的絹花,“我今晚是來還這朵絹花的?!?p> “林哥兒才識過人,小女在這祝哥兒他日高中狀元,金榜題名?!彼褚欢湟股芯`開的白梅,淺淺一笑,然后攤開了手掌心。
“這是送給你的?!?p> “為何要送我首飾?”周晝平視著林舒的臉,等他的回答。眼前似乎還是當(dāng)日那個落荒而逃的小娃。
而林舒從少女那一汪黑白分明的清澈中看到了拘束的自己,他清清了嗓子,來掩飾自己的羞澀,“既然我已經(jīng)送予你那便已經(jīng)是你的了?!?p> “更何況,”他還未說完,便被周晝拍了一下腦袋,他吃痛捂住頭,看著周晝,眼神畏懼,像一只受傷的小獸一般。
“叫姐姐?!敝軙儞P了揚手掌,臉刻意的板著,看著林舒茫然的表情,她堅持了幾秒,才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覺得他可愛養(yǎng)眼的緊,順帶還揉了揉他的頭。
林舒臉色一紅,將手放下,接過那朵絹花。
然后他挺直了身板,靠近周晝,輕柔的將絹花戴在周晝的頭上。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書卷氣,周晝在這股味道中慌神了半刻,只聽見林舒的聲音從她的耳側(cè)傳來,他說,“你的要求我怕是不能應(yīng)允?!?p> “嗯?”周晝說不出話,她喉嚨一緊,只發(fā)出輕微的疑問。
“過了冬,我便十五了,比你還大上數(shù)月,是斷斷不能喚你姐姐的?!彼徛暤纴?,手上動作還不停,在幫她整絹花。
“如此,那就....那就不叫唄?!敝軙兺碎_,干笑兩聲,。
“我回答你之前那個問題,先生說,以物悅?cè)丝傇摕o錯。”
“本來應(yīng)該給你買上更好的東西,只不過....我...如今年紀尚小,囊中羞澀,連這絹花的錢都是向謹和兄借的?!彼^低了下來,聲音微弱,在深秋的夜里聽著涼涼的。
他是學(xué)堂上侃侃而談的少年才子,自幼喜讀書性情溫順,無甚大喜或大惡之事,不料在他十四歲時那日,突然出現(xiàn)在視線中的少女就這樣的闖入了他那原本平順的一生,自那以后萬點星光再也無法入眼。
“你是因為偷看了我洗澡,擔(dān)心污了我名節(jié)...所以想為此事負責(zé)?”周晝算是聽懂了,她想了想問道。
林舒點點頭,想了想好像不對,又搖了搖頭。
周晝感到好笑,“所以你是想娶我,免得我嫁不出去?”
少年愣住,見少年不語,周晝鼻子里發(fā)出了一聲悶響,“林家哥兒,我們不是,”她搖了搖頭?!耙宦啡??!?p> “所以,之前那件事你也無須記掛在心上,不必說要娶我來負責(zé),你將來是要做官老爺?shù)?,而?....不過田間野稻庸碌一生?!彼f完眨眨眼睛。
“入冬后你舉家便要去京城,到那時,你也不會在記得有寧華,不會記得有陶源村,更加不會記得...”
“總之,我很感謝你,感謝兩文錢,感謝那個玉米棒子,還有....今晚的絹花?!彼痤^,平靜的看著林舒。
“不,我當(dāng)真不會忘記,先生說過,娶妻娶賢,周家姐兒你正是我想娶的人?!彼奔钡拇驍嘀軙?。
他與她雖是同村的,從前卻未見過幾次,那日落荒而逃后他打聽才知她是村南周家姐兒,回學(xué)堂后偷偷回過幾次村里,見到她為李家嬸兒還有其他人忙前忙后,半日下來未有一句怨言,他見到她便心中喜悅,見不到連那榻上的書冊也無心再翻,這些情況從記事起可未曾有過。
“先生說過娶妻娶賢,但不是讓你娶我,你什么時候才能不再把先生掛在口上,不過?!彼壑檗D(zhuǎn)了轉(zhuǎn),摸了摸頭上的絹花。
“倘若你能在京城做上大官老爺,再見到我的話,說不定我會考慮嫁給你?!彼S口一說,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
“當(dāng)真?”他追了幾步,差點一個踉蹌摔了,他站定,摸了摸那快跳出胸腔的心臟,對著迎面而來的夜風(fēng)喊道。
“心誠則靈!”她背對著林舒,擺了擺手,瀟灑至極,她以為他問的是,他真的能當(dāng)上大官嗎。
“心誠則靈...心誠則靈....”他重復(fù)呢喃著少女最后一句話,眼中突然閃起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