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信在咸腥的霧氣中來回擺動,搜尋著貝爾特莉殘留下的氣味,夜眼在白茫的街道上追蹤。
感應到凰血印記在科琳靈魂中留下的源力鏈接徹底消散,一股空落感決堤般洶涌而來,轟然撼動著荒野巫師的筑起的心墻。
心墻幾經(jīng)沖刷后搖搖欲墜,但隨著內(nèi)心的再一次深潛,那些碎散的墻根又一次圍鑄起來,將意識死死隔絕在記憶與情緒之外。
不多時,感官捕捉到匍倒在路邊的生息,是剛剛巡禮者中的一員,此刻受了重傷。夜眼剎下腳步,黑蛇自臂間竄躍而出,裹著迷霧向前逼近。
沒有多余的動作,黑蛇進入巡禮者視線的同時,蛇眸化作漆黑的漩渦,將其意識拉入混沌的深淵,從而廢除其短時間內(nèi)一切行動的可能。
夜眼無聲上前,面前的巡禮者被撕扯掉一腿一手,僵伏在自己的血泊里,夜眼凝視他的眼神不帶一絲波動,唯有萬象羅盤兀自窺探著對方靈魂里的本源。
瓦爾信徒。
這成了萬象羅盤反饋出的唯一情報,關(guān)于此人背后其他的一切都被某種力量隱藏在了迷霧之中。
瓦爾——全知與神秘之神,創(chuàng)世七神之一。如果這些信徒的背后是祂,一切就說得通了。
——那個將自己拉入地下深坑,在噩夢中用無數(shù)眼球觀察自己的神祗,居然在這里等著他,祂的目的居然是漂流至此的夜海王女嗎?
自腳下升起的血色蛇影和緹娜的實體同時撲向瓦爾信徒,他的軀體被血脈靈技尖銳的沖擊徹底絞碎,狂靈與荒靈的襲擊同時榨干了他的生機與靈魂,掠至荒野巫師體內(nèi)。
信徒的生機略微治愈了伊恩身上的傷勢,而在其無味的源力中,竟夾雜著一段突兀的靈魂片段。夜眼將其保留下來,小心地探入其中,得到一段訊息。
——這是蜜兒特意在他靈魂中留下的。
兩條街之外,蜜兒拉著貝爾特莉在碼頭區(qū)的街道上奔逃,最后的兩名瓦爾信徒依靠“加速術(shù)”的加持在后方緊追不舍。
“真惡心。”
蜜兒對兩人透露出的執(zhí)念感到一陣惡寒,事發(fā)突然,她的攻擊手段已經(jīng)耗盡了,源力也所剩無幾,她和身邊王女的精力都在迅速消耗。好在留給伊恩的訊息已經(jīng)切實傳達,而且拉開這么長的距離也差不多了。
蜜兒盤算著風險,短暫的猶豫后,她與貝爾特莉心有靈犀般地對視一眼,后者旋即調(diào)轉(zhuǎn)腳步,止身面對身后的追兵。
一男一女兩名信徒自迷霧中漸漸出現(xiàn),謹慎地接近停下的王女,與此同時,又是兩張空白的羊皮紙從袍下掏出。
“你們的目的是我吧?!必悹柼乩蛳蚯耙徊?,好讓對方看清自己的容貌,“那就停止傷害其他人,把我?guī)ё吆昧?!?p> 兩名信徒的目光狐疑地在王女身上打轉(zhuǎn),很快,他們的表情恢復平靜。
男信徒開口道:“你做了正確的選擇,亂相之子。”
在躲在后方的蜜兒聽到信徒對王女的稱呼,立即后悔了自己做出的選擇。與正常教派的套路不同,他們并非是要挾持圣月的血脈,讓他們的宗教繼承夜海正統(tǒng),他們與他們的神只是單純地視她為亂相——
他們的目的是鏟除她,而非利用她!
空白的卷軸在霧中展開,恐怖的魔法能量在空氣中匯聚,數(shù)道無形之刺一如死神捧送的花束,向毫無防備的王女群射而來。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兩團血色的焰痕在信徒腳下成形,燃燒的魔凰之爪崛地而起,瞬間將兩人消抹于饕食一切的炙烈中。
但夜眼的行動還是晚了一步,蜜兒撕心裂肺的嘶喊隨即在白霧中回蕩開來。
“蠢貨?!?p> 夜眼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他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但假如蜜兒能再晚片刻回頭的話,他就能阻止這一切了。
現(xiàn)在,她不得不為自己錯誤的選擇付出代價——一名荒野巫師失去荒靈的痛苦,是很難承受的。
夜眼向其走近,變形怪阿手的身軀正從貝爾特莉.圣月的形貌轉(zhuǎn)變成它的基礎(chǔ)形態(tài),浣熊,只是身上多了七口血洞。
就和剛才科琳身上的一樣。
伊恩筑起的心墻驟然瓦解,滾燙的淚不受抑制地從眼眶里涌出,無聲地從顎下滑落。
伊恩比誰都更加清楚,在源力鏈接消散的那一刻,科琳.雙子便已經(jīng)死了,她的靈魂跨過橫亙的冥河,再也沒有拯救的辦法。只是因為最后的希望也消失在眼前,現(xiàn)實比以往更殘酷地敲擊在他的意識之中。
他終歸只是個凡人,甚至,是一個只能掠奪和毀滅的荒野巫師——這該死的詛咒的囚牢。
“沒工夫自怨自艾了?!辟惞舱Z氣凝重,“更大的問題來了?!?p> 迷霧深處傳來海浪滾涌的回音,無形升起的壓抑中,四周的空氣變得遲滯而濃稠,被強行探視的感覺掀起伊恩的每一根神經(jīng),刺激他如失去襁褓的嬰兒一般絕望地尋求著庇護。
“清醒點?!辟惞驳纳窳η秩塍w內(nèi),穩(wěn)住了伊恩的精神。
“發(fā)生了什么?”伊恩不安地環(huán)顧四周,平日超常的感官陷入一片混沌,他轉(zhuǎn)而趕到已經(jīng)昏過去的蜜兒身邊,試圖將其背起。
“還沒反應過來嗎?到底只是凡人?!?p> 像是怕被人聽見一般,賽共懊惱地壓低聲音,“曾經(jīng)七位主神之一的瓦爾——”
自遙遠處,一道黑色的光芒從霧中頃撒而來,將伊恩眼前的景象攪動成一片令人抑郁的暗灰色。
“于此降臨。”
......
水晶球中的畫面開始閃爍不清,格林不安地皺起眉頭,將水晶球在掌中左右晃動,監(jiān)視外界的畫面徹底模糊成一片灰暗。
“嘿,有點不對勁。”他焦急地拍了拍站在他前面的一名鼠幫干部。
“閉嘴?!?p> 干部不以為意地用肩膀把他推了回去。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廳中央的幾人身上——鼠幫頭領(lǐng)、艾嵐.鬼手、星港侯爵以及索倫.凈劍。他們之間的談判結(jié)果將影響在場所有人接下來的行動。
是打道回府,還是在這里將競爭者趕盡殺絕,鼠幫和貴族傭兵都在緊張地等待答案。
反正沒人有空理會格林這個二流法師就是了——直到他的水晶球在一片安靜中尖聲碎裂。
在場所有人都緊張地看向格林的方向,數(shù)不清的武器暴露在了空氣中。
“等等!”艾嵐抬手制止險些爆發(fā)的沖突,他直勾勾地盯著人群最后的綠袍法師,語氣充滿威脅,“你在做什么?”
格林顫抖著嘴唇,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我...我不知道...外面一定發(fā)生了異常...通訊水晶球失控了!”
艾嵐的眼神從法師身上移開,含帶威嚴地掃視了一圈躁動的鼠幫成員后,他重新看向侯爵與蟄伏他身后的龍裔。
“外面好像發(fā)生了一些我們意料之外的狀況?!卑瑣乖凇拔覀儭边@個詞上加重了語氣。
龍裔與他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很明顯,他們兩人剛才開始就察覺到了異樣,只是礙于局面都沒有說出口,法師的失控證明了這些并不是他們的錯覺。
而在艾嵐心中,他不可避免地將這異樣與伊恩的尚未到場聯(lián)系到了一起。
他交給蜜兒的傳達的話意義已再清晰不過了,如果一切正常發(fā)展,伊恩早該在五分鐘前奇襲至此。
“首領(lǐng),我認為這次談判應該暫緩?!卑瑣股锨耙徊?,在老首領(lǐng)耳邊輕語。
“你什么時候這么膽小了,外面的小打小鬧難道會影響我們嗎?”鼠幫首領(lǐng)犀利的目光一直沒有從侯爵身上離開,他早就勝券在握,仿佛再過幾句話的時間,星港就將成為他的所有物。
“不,它確實影響到了?!蔽迕⒈娭械呐◣熗蝗婚_口道,神情里充斥著不可思議。
鼠幫首領(lǐng)對那女子拋去怒遏的一瞥,“你手下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嗎?”
“它確實影響了!”女法師不管不顧地尖叫道,“魔法物品失控了!”
女人的驚叫宛如一場歌劇的開場,大廳中兩方人員隨身攜帶的魔法物品不下數(shù)十件,全部不受控制地超負荷運作起來,在各個方位引起規(guī)模不一的魔法爆炸,伴隨著傷者的慘叫,整座星堡在這接連不斷的沖擊下宛如遭受地震般搖晃起來,碎石瓦礫從人們頭頂不斷砸落。
“我想談判應該暫緩了?!焙罹粼隗@慌中說道,胡須下的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
隨即,侯爵一方的人手開始在索倫.凈劍的率領(lǐng)下撤離大廳。
“該死!”鼠幫首領(lǐng)將身上的魔法腰帶遠遠丟開,狠狠跺腳,“那個懦夫!”
隨后,老首領(lǐng)注意到身邊的鬼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給我去把那個膽小鬼干掉!就現(xiàn)在!”
艾嵐盯住首領(lǐng)狂熱的雙眼,呼吸變得不可抑制地沉重,被老人抓住的手臂開始不可抑制地顫抖。
“不?!彼f出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字眼,于此同時,他臂甲間藏匿的魔銀在一瞬間迸發(fā)成尖銳的錐刺,一場意外般地刺進首領(lǐng)的大腦。
“太不幸了?!惫硎盅杆俨痖_臂甲,抽身退后,沸騰的魔銀隨即在鼠幫首領(lǐng)的顱骨中炸裂。
宛如聽見血色的禮花,鬼手欣慰地閉起眼睛。
隨后,迎著五名干部震驚的目光,艾嵐從容地轉(zhuǎn)身。
“撤退吧,談判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