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站在一邊，捂嘴偷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可是軒哥哥正好背對著她，自然不知道青衣在笑我們倆，依舊一本正經的喂我吃湯面糊糊。
“李師傅的手藝真是不錯，”我開口夸贊，“這種尋常百姓家吃的食物，他竟然能做的如此地道。”
“那是自然，”軒哥哥又一次舀起一勺湯面糊糊，“他要是做不好我就將他趕出去了?！彼褱姿偷轿易爝?，若無其事道。
“這……”
“王府不養(yǎng)沒用的人?！避幐绺鐘Z過話頭。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我好像也沒什么用，而且還給軒哥哥添了不少麻煩。
一股羞愧之感油然而生，我不禁低下了頭，囁嚅道：“其實，真正沒用的人是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軒哥哥解釋道，順便將湯面糊糊連同湯匙放回托盤，“再說了，你怎么會沒用呢?！?p> “可是我的確沒做過什么事，不管是作為掌事侍女，還是作為我們大業(yè)的一份子，更別提為爹娘正明聲了。這么些年過來，我沒有干過一件有意義的事。”
我的情緒有些低落，若不是軒哥哥提起，我還真沒發(fā)覺自己竟然荒度了五年的功夫。
軒哥哥愣了一瞬間，轉而對我說道：“別想太多了。這些年你的進步很大，只不過一直沒有機會施展而已，待日后有了機會，我一定會讓你好好的實踐一番。目前，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趕緊把病養(yǎng)好?！?p> “那我能做什么？每回出行任務都會出一些差錯?！币幌肫鹉切┝钊诵呃⒌耐拢揖透械胶軕M愧。
“唔，你現在的狀態(tài)大概就是腿腳發(fā)達，頭腦簡單?！避幐绺邕@句話說的十分認真，我不由地“啊”了一聲。
“我的意思是現在你的武功已經是十分了得，只不過在策略上還有待提高?！彼ｎD了一下，思考了一小會兒，站起來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最終下定決心對我說道：“五年來，我一直將所有的事情瞞著你，并不是我不夠信任你，而是我實在不想你過早牽扯進去。”軒哥哥嘆了一口氣。
我一聽這話，頓時著了急，我們葉家蒙受了如此大的冤屈，這件事怎么能跟我沒有牽扯呢？
軒哥哥竟然一直把我排除在外。
讓我十分的驚訝是，原來他并不是不信任我，而是從來沒有想讓我參與進去過，難怪每次的任務都是這樣的簡單，紫蘇莫陽他們的任務卻回回都不能讓人知道，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來。
敢情這只是軒哥哥為了給我打發(fā)時間，而安排的。
“你當真想卷入這場紛爭嗎？你知道的，如果一旦失敗，我們的下場會非常慘。到時候不要說不為你葉家雪冤了，即使是你的命也很難保住。
我想葉大人是不愿意看到你這樣做的。所以我想讓你能夠好好的活著。
如果將來我們成功了，我也可以順理成章地為你葉家翻案。所以這一切你根本就沒有必要參與的?！避幐绺缯Z重心長的道。
我越來越著急喘氣喘息聲越來越急促。一時間氣血直沖頭腦，我的頭開始有些發(fā)暈，也忍不住地猛烈咳嗽起來。
軒哥哥趕緊上前來輕拍我的后背，我推開他的手，懇求道：“軒哥哥，這件事情我怎么能不見不參入進來呢？我爹做了一輩子的清官，一心為了大齊的江山社稷和百姓的安康，可是如今卻被全天下的人詬罵，讓他在死后也不得安寧。
如今我甚至連他們的尸體都不知在何處，你讓我怎能安心呢？就算我們我不能成功，為了這件事情而死，起碼我還去嘗試過，即使死了也不會后悔。
可是，若是讓我這樣茍且偷生，就算我活了下來，我也會活得十分痛苦。你知道我這種感受嗎。”
“好了好了，先不要說了。你現在的病情還不穩(wěn)定，千萬不要動氣?！毕敫绺缋^我的一只手，靜心的為我診脈。
“我一定要說。既然軒哥哥信得過我，就該讓我跟你一起并肩作戰(zhàn)。不管結局是好是壞，我都愿意為之付出一切?！?p> 想哥哥深嘆一口氣，“罷了，我答應你，等你的病好了，我就慢慢地教你這其中的運籌帷幄之道?！?p> 盡管他嘴上答應了我，可是我明顯的看到他的眉頭緊緊的皺著，顯然是很不情愿的。
不過軒哥哥說話一向算數，他既答應了，便一定會做到的。我心情舒暢了不少，咳嗽也沒那么厲害了。
“一會兒別忘了吃藥。我先去那邊看看?！毕敫绺缛粲兴嫉碾x開了。
我心情十分激動，巴不得馬上就能從床上跳起來。
對于朝堂上的明爭暗斗，我并不是十分的了解。我所了解的那些，大部分人都知道。
而且對于軒哥哥做的事情，我往往是只知道結果而不知其過程。很多看似死路一條的絕路，經過一番運籌帷幄，哥哥總能反敗為勝。
我對于這其中的妙處十分好奇，早就想知道軒哥哥的法子了。
……
為了能盡早的從病中好起來，我每日都積極的吃飯、喝藥，飯后還要到院子里走動一番。
因為我非常配合的治病，加上近來心情極佳，不出五天，我的病基本上就無礙了。
其間，丁賀來看過我一次，可是我卻不怎么開心。
他先是噓寒問暖了一番，然后支支吾吾道：“珝如，我……我失信于你，實在……對不住。”他面色有些難為情，“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將王妃對你做的一系列事情，都告訴殿下了。”
“可是你答應過我……”
“我原本打算替你守住這秘密的，可是……可是看到你生死難料，我真的很著急，我怕殿下會顧及王妃的身份，真的棄你而去……我不是有意這樣做的?！倍≠R眼神清明，眸子發(fā)亮，隱隱含有一股愧疚之意。
所以，軒哥哥會因為這些事情，一時間控制不住自己？我既盼著他是為我，又不想他因我而犯險，真是從未如此糾結過。
身子好的差不多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去找軒哥哥。
我去了涵香苑，去看了卓千柔。
從踏入涵香院的第一步開始，就給我一種人去樓空、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觸。
原本這個院子是王府里最豪華、最氣派的。可是如今卻一片荒涼，院子門口也沒有人守著。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徐徐的清風迎面拂過。穿廊上掛著的各種金絲雀、各種奇珍異鳥，就剩了空蕩蕩的籠子。
與外面的冷清不同，卓千柔的屋子里卻是人頭濟濟，忙得不可開交。
外室的桌子上擺滿了食物，許多還是熱氣騰騰的；屋子里的丫頭都是生面目，一個個身著青色如意云紋襖裙，梳著一樣的發(fā)髻。而之前涵香院里的丫頭都不知被調往何處，或者說，是否還活著。
這些丫鬟們進進出出的，端著臉盆和面巾，還有臟兮兮的衣物、被褥，看到我的時候微微地福一福身子。
一個個都匆匆忙忙的，就像將要下雨的時候，在樹下搬家的螞蟻，擁擠而有序。
這時候突然一陣喧鬧之聲傳來。
“我不洗手。你們這些壞人。壞人。”一個充滿委屈而又倔強的聲音從臥房里傳來。
“我要吃飯！現在就要吃飯！你們誰要是敢攔著我，我就告訴我爹，讓我爹打死你們！”幼稚的話語沖擊著我的耳膜。
真的是從卓千柔的嘴里傳出來的嗎？我趕緊步入臥房，眼前看到的一切讓我竟掉了下巴。
有兩個丫鬟一人抓著卓千柔的一只胳膊，另兩個丫鬟則拿這浸水的面巾在給卓千柔擦手。
卓千柔拼命的掙扎，表情夸張，身子扭曲著，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怎的破了好幾個大洞，還染上了黃不拉幾的湯汁。
發(fā)絲撒落下來，亂糟糟的貼在頭皮上，他的嘴角還沾有一些什么食物的殘渣。那樣子活脫脫的就是一個潑婦形象。
我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高高在上、傲視一切的王妃，這種反差實在是太過巨大。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感到對她于心不忍。
按理說，她也算是我的仇人，而且她對我做過那么多過分的事情。為什么要同請她呢？她并不值得我同情。
我努力的勸服自己。
可是腦海中那個身穿霞披、頭上戴滿各式金簪子、美艷絕倫的卓千柔，和如今的這個瘋子，卻讓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服了自己。
這種懲罰，對于原來的那個卓千柔來說，恐怕也比死還要難受吧。
也許南宮白說的對，作為一個復仇之人，我是不能擁有頭同情心的。恨一個人恨的牙癢癢是一回事，讓你看著他受盡無比痛苦的折磨又是另一回事。
要想這二者之間沒有矛盾，就必須學會漠視。
難道這些年我所信仰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錯誤的嗎？我一心只想著為爹雪冤，可是要達到這一目的，就必須一扳倒那些支持凌文淵的大臣們，可是這些人卻也不盡是壞人。
若是放過這些大臣，他們一定會反對軒哥哥登上皇位，不識相的阻擋者自然是不能放過的。
那么以后就會有無數個像葉家一樣的家庭。若是他們的后人還活著，便會像我一樣，心中滿含仇恨，想要為自己的家人報仇。難道這真的是一個死循環(huán)嗎？
我心中十分的苦惱。如今的問題不是我有沒有能力報仇，而是我到底應不應該去報仇。
我把自己的煩惱告訴了軒哥哥，希望他能夠給我一些建議。
“是你自己想的太多了。那些大臣們既然敢站出來，就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們跟你的父親不同，即使他們因為選錯主子而死去，在后世的歷史中，他們也不會被詬病為奸臣，說不定還會因忠心不二而流芳百世。自古以來，都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你何必為這個煩擾？”軒哥哥放下手中的書卷，認真的說道。
“多謝軒哥哥，珝如明白了。我爹跟他們不一樣，所以我為葉家雪冤是名正言順的，我不能讓爹遺臭萬年?！?p>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軒哥哥的一番話如醍醐灌耳，讓我豁然開朗。
“明白就好?！避幐绺珲獠降轿颐媲?，出乎意料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來，你不是想知道我們的內部運作嗎？我一一講給你?！?p> “嗯……在這之前，我想知道一些事情，比如……卓千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