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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xiāng)在遠(yuǎn)方

第三章

故鄉(xiāng)在遠(yuǎn)方 袁寞 10117 2019-01-28 22:43:01

  三

  陽春三月的濟(jì)南春意盎然,又迎來了一年中的旅游旺季。各個景點(diǎn)游客如織,各家賓館、酒店的生意也異?;鸨?。每天,趙劍波都忙于酒店和快餐店的生意。偶爾,忙里偷閑地跑回小臥室和嫣然說說話。她慢慢紅潤起來的面色和愉快的心情,他逐漸放下心來。

  這天清晨,趙劍波早早起來洗漱好。在鏡子前,仔細(xì)地穿戴著:領(lǐng)帶整理了又整理;皮鞋擦得锃亮;西服更是筆挺。嫣然躺在床上酸溜溜地盯著他。想想自己無所事事,整天呆在小臥室里,連梳洗都懶得去做,邋邋遢遢的。而他西服革履,精神抖擻,光鮮照人。她情緒低落起來,無聊地用被子蒙住頭,不再看他。趙劍波用余光注意著她,剛才不是還盯視自己的嗎?這一會兒又怎么了?輕手輕腳地來到床前,猛然掀開被子。她蜷曲著,黃色碎花的睡衣罩著單薄的身體。他愛憐地凝視她問:“怎么了?好好的又生氣了?”他的樣子很認(rèn)真,銳利的眼神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思。嫣然馬上笑逐顏開迎合道:“哪兒生氣了???你快點(diǎn)去上班吧,不是要開重要的會嗎?”頭發(fā)遮住了她的臉頰,他輕輕地?fù)徇^,“起來后,別忘了吃早飯?!彼粍硬粍拥貑枺骸澳氵€吃嗎?”他蓋好被子直起腰,看看腕上的表說:“來不及了,我出去了?!闭f著急匆匆往外走。她慌忙翻身,無趣地望著他魁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喟然長嘆一聲,慢慢地閉上眼睛。屋里又恢復(fù)了以往的寂靜。

  清晨,明媚的陽光射進(jìn)來。武嫣然把臉深深地埋在枕頭里冥想?,F(xiàn)在,媽媽和哥哥一定在地里干活。每年春天,媽媽都要種各種各樣的蔬菜,足夠吃一個夏天。以往在家時,總會跟在她身邊幫忙。種豆種瓜,澆水施肥。爸爸在世時,很會侍弄莊稼。院子里的蔬菜一畦畦一趟趟的:豆角墜滿了藤架;紫得發(fā)亮的茄子掛滿了枝頭;翠綠的黃瓜頂花帶刺讓人垂涎欲滴……勤勞的母親會摘些豆角、茄子……晾曬干了,儲藏起來,冬天吃干菜。吃不完的青菜還能到集市上換些零花錢。爸爸常常帶著她,天不亮就去趕早集?;丶业穆飞?,她坐在小三輪車?yán)锍灾诩猩腺I的美食———燒餅、酥餅……那時是多么的幸福和快樂!她在后面甜甜地叫一聲,“爸爸!”爸爸慌忙停住,邊答應(yīng)邊看她有什么事。她把食物送到爸爸的嘴邊,爸爸咬一口繼續(xù)騎車。媽媽做好了早飯,站在門口迎接他們。哥哥接過從集市上買的日用品。她把美食從小書包里拿出來,喂食到他們的嘴里。一家人快樂無比地圍在小桌前吃早飯。雖然是粗茶淡飯,可回憶起來讓人感動?!鞍职帧!彼亟谐隹?,“我想你了。”如果爸爸還活著,她和哥哥的人生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嗎?哥哥學(xué)習(xí)比她好,老師們都看好他,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學(xué)。然而哥哥連高中都沒有讀完,自己向往的研究生也成了泡影?,F(xiàn)在整天無所事事,除了睡覺還是睡覺,孤孤單單的。別人眼睛里光鮮的表象,而誰又懂得背后的寂寞和無可奈何。美好的回憶和無奈的現(xiàn)實(shí),隱隱的痛楚縈繞著她。

  太陽慢慢移動著,窗戶的影子正了。柜子上的手機(jī)響了幾聲“滴……滴滴……”,她干脆把頭蒙住不想聽,也不想看。朦朦朧朧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被手機(jī)的鈴聲喚醒,翻一個身,昏昏沉沉地又睡著了。

  陳康開著車,趙劍波坐在后面,往回趕。午飯時,趙劍波發(fā)一條短信給嫣然:吃的什么午飯?一直沒有回復(fù)?,F(xiàn)在打電話也沒有人接聽,不知道是什么情況?著急地打電話到前臺,“小蕾嗎?”前臺的小蕾接到電話:“是我,趙總?!薄澳憧匆婃倘怀鲩T了嗎?”“沒有見她出門呀!”“哦,那你去看看她在我的臥室里嗎?”“好的。”“讓她給我回電話?!薄昂玫模w總。”趙劍波掛斷電話。心情稍微有些不爽,她對自己還是有點(diǎn)兒不冷不熱。她微微的一笑,自己都覺得受寵若驚。不禁有些郁悶,重重地嘆息一聲,陷入深深的沉思中。陳康慌忙地問道:“怎么了?嘆氣?”趙劍波從深思中驚醒,沒有回答。這樣的事怎么和旁人說呢!陳康見他沒有回答,也不敢再追問。沉默許久,陳康說:“趙總,嫣然寂寞了?!壁w劍波一愣神,陳康說的是有幾分的道理。可是自己的工作又這么忙,沒有太多的時間陪她。盡早有了孩子,她就不會再寂寞。

  小蕾先往趙總的臥室里打電話,“嘟—嘟—嘟……”地響了好久,卻無人接聽。小蕾把工作交代給同事:“小龍,你來幫我盯一會兒?!毙±倏觳絹淼叫∨P室門前,心懷忐忑地敲門。敲了一會兒,屋里沒有動靜。手下加大力度,焦急地喚著嫣然的名字:“嫣然,嫣然……你在里面嗎?”嫣然被敲門聲驚醒。窗外陽光西斜了。仿佛聽到呼叫聲,揉揉眼睛,再仔細(xì)地聽聽,又傳來敲門聲。掀開被子下床,歪歪斜斜地來到門前。整理好衣服,然后打開門,奇怪地問:“小蕾呀,有什么事嗎?”小蕾拍拍胸口心安穩(wěn)了,“嫣然,你在家呀!趙總打電話找不到你,給趙總回個電話吧?!辨倘幌肫痣娫捄孟耥懥藥状危旖锹舆^一抹笑意,撓撓頭說:“謝謝!好的,我知道了?!毙±僬f:“你回屋吧,我在值班。別忘了,給趙總打電話!”手放在耳邊做一個打電話的手勢,又叮囑一遍:“千萬別忘了!”“嗯,你忙吧。忘不了?!辨倘粵_小蕾友好地一笑。小蕾輕輕地向嫣然招招手,嫣然羨慕地向她道別。小蕾的身影也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嫣然關(guān)上門,慢悠悠地回到柜子前。翻開手機(jī),有好幾個趙劍波的未接電話,他一定著急了。撥出號碼,鈴聲只響一下就接通了。他的聲音很焦躁:“嫣然,你怎么不接電話呀?沒什么事吧?”她故意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波瀾不驚的語調(diào)說:“哦,對不起。我睡著了,沒聽見。你有什么事嗎?”這甜甜的女聲好似一只利箭射入他靈魂的深處,令他渾身一顫。趙劍波松一口氣輕柔地問:“今天中午,你吃的什么?”嫣然猛然想起還沒有吃飯,討他歡心地撒謊道:“吃的……牛肉面。好大一碗呢,很好吃?!彼畔滦膩怼K穷^微微酸楚地問:“你什么時候才回來呀?”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寂寞,安慰道:“乖乖地在家等著我,好嗎?我會盡量地早回去的。就這樣吧?!薄芭丁!彼岵坏藐P(guān)掉,那邊已經(jīng)掛斷。起身走到桌前向外望:綠油油的新樹葉在風(fēng)中搖曳生姿;瓦藍(lán)瓦藍(lán)的天空上有幾縷像棉花一樣的白云;偶爾有一只小鳥飛到窗外楓樹枝上,停留片刻拍拍翅膀又飛走了。她的目光追著飛向遠(yuǎn)處的鳥兒,鳥兒好自由自在!秋天里楓葉紅了,會是什么樣的景致?有些期待秋天了,站在窗前看紅葉,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外面的景色也看厭倦了,無聊地趴在胳膊上。屋里如此的沉寂,她都能感受到自己清晰而有力的心跳。

  刺耳的電話聲又響起。嫣然懶洋洋地拿起手機(jī),眼睛一亮是哥哥的電話,顫抖著接通。短暫的沉默不語,武思遠(yuǎn)疑惑地叫:“嫣然?”她的喉頭有些哽咽,趕緊壓制住只應(yīng)了一聲,“哎?!蔽渌歼h(yuǎn)隱隱約約地察覺出嫣然的不悅,禁不住擔(dān)心地問:“你還好嗎?”嫣然清楚媽媽和哥哥的牽掛,“哥,我挺好的。趙劍波很疼我。”武思遠(yuǎn)還是不放心地追問:“你們吵架了嗎?我咋總覺得你不太高興呀?”嫣然多想和別人說說心里話,如果告訴他們只能無端地增加更多煩惱。調(diào)整好情緒,故意讓聲音里透出喜悅來:“我們沒有吵架。其實(shí)他什么事都讓著我,我挺知足的。你和媽媽好嗎?媽媽呢?”鄭緒方慌忙應(yīng)著,接聽電話,“哎,哎!我就在旁邊。妮兒,你好嗎?好好地跟劍波過日子,別只任自己的性子,凡事都要讓著他。劍波是個好孩子,成一個家不容易!好好地過日子,別讓我掛心。”鄭緒方的聲音有點(diǎn)兒哽咽了。女兒的不易,不會輕易告訴自己。他們的牽掛讓嫣然覺得更加無法訴說自己的委屈?!班?,媽,我知道。該春播了,我手里有幾千塊錢明天給你寄過去。你們吃晚飯了嗎?做的什么飯呀?”只要女兒能好好地過日子,鄭緒方寧愿自己吃苦受累,也不能牽連女兒?!澳輧海憧蓜e自作主張?jiān)偻壹腻X,俺倆有錢。熬的玉米粥。園子里的香椿芽旺得很,香椿芽炒雞蛋。年下的大白菜,腌的酸菜,剛才拌了一盤。正打算吃飯呢?!辨倘坏哪X子里呈現(xiàn)出溫馨的畫面:一個用了許多年的小餐桌,幾個農(nóng)家菜,一家四口圍坐桌前。爸爸已過世,她也出嫁,那個畫面只能在回憶里了。

  落日余暉也慢慢地消失,屋里的光線暗下來。武嫣然打開床頭燈,坐在床邊,手里還一直翻弄著手機(jī)。趙劍波要是回來陪自己一起吃晚飯,該有多好呀!口渴得厲害,燒開水,一點(diǎn)點(diǎn)地喝,這樣也能打發(fā)時間。天黑好一會兒,電話問他,回來吃晚飯嗎?他說已經(jīng)在應(yīng)酬。嫣然來到一樓的快餐廳里,正是晚餐的時候,大廳里熱鬧非凡。突然覺得好孤獨(dú),對這里也莫名的陌生。現(xiàn)在,媽媽和哥哥一定開始吃晚飯了,那種氛圍好溫馨。站在大廳邊不知該離開還是找個地方坐下?強(qiáng)子發(fā)現(xiàn)她,急忙問:“嫣然姐,怎么了?是想吃飯嗎?今天,我才見你一面。一整天都沒有吃飯吧?”強(qiáng)子的一番話,嫣然很感動小兄弟關(guān)心著自己,“強(qiáng)子,謝謝你?!睆?qiáng)子拉著她坐下說:“你稍等片刻,我去給你端牛肉面來。”

  武嫣然慢騰騰地吃了一碗面,沒有上樓,直接走出酒店。來到小河邊坐在柳樹下的長椅上,手指頭無聊地劃著道道。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嫣然望向黑暗的四周,恐懼襲來,起身匆匆回家。屋里仍舊一團(tuán)昏暗,他還沒有回來。沒有開燈,坐在地毯上,上半身伏在床上,把頭埋在臂彎里。不知道又過去多長時間。突然飄來歌聲,“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xiāng)在遠(yuǎn)方,為什么流浪?流浪遠(yuǎn)方……”她再也抑制不住,輕輕抽泣起來。這里是家嗎?可是如此的陌生。夢里牽掛的故鄉(xiāng)卻相距的那么遙遠(yuǎn),親人很難相守。走廊里傳來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嫣然趕忙擦掉眼淚,豎起耳朵仔細(xì)聆聽。期望他回來的腳步聲。腳步聲停住幾秒,又折回去漸漸地遠(yuǎn)去,盼望的人總是遲遲不歸。

  趙劍波和陳康宴請主管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們。豪華的包房里,和客人一一握手問好。主客坐好,服務(wù)員上菜斟酒。趙劍波卻執(zhí)意不肯喝酒,“請各位領(lǐng)導(dǎo)見諒,現(xiàn)在我正計(jì)劃要孩子,就不陪大家喝了。以后一定奉陪?!贝蠹乙膊辉購?qiáng)求。陳康是很好的助手,杯光斛影中游刃有余。夜已深,趙劍波偷偷地看了無數(shù)次的時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終于要散了。

  強(qiáng)子忙碌地招呼著客人,眼睛不停地瞟著外面,他想等到趙劍波。已經(jīng)是夜里九點(diǎn)半,吃飯的客人逐漸少了,趙劍波的身影總是不閃現(xiàn)在外面。終于一輛黑色的轎車在酒店門口停下來。趙劍波從駕駛室里下來,陳康搖搖晃晃地從后面出來。兩個人并肩往酒店大廳里走。強(qiáng)子飛快地推開餐館大門,揚(yáng)聲叫住他們:“趙總,你等等。”他倆收住腳步。陳康醉醺醺的,不高興地責(zé)怪道:“強(qiáng)子,你怎么還是這樣?大呼小叫的?!睆?qiáng)子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立刻捂住嘴巴。趙劍波瞧瞧強(qiáng)子慌里慌張的樣子問:“強(qiáng)子一定有事找我吧?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說吧?!?p>  總經(jīng)理辦公室里,趙劍波煮好一壺咖啡,端給他倆。然后翹起二郎腿,細(xì)品咖啡,一股濃濃的苦味充斥著味蕾,苦味之后是悠遠(yuǎn)的清香。自己對咖啡情有獨(dú)鐘,嫣然卻一點(diǎn)兒也不喜歡。強(qiáng)子瞧瞧趙總,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起。趙劍波喝了一半,放下杯子問:“強(qiáng)子,你不是有事要說嗎?怎么又不說了?”強(qiáng)子思忖半晌,然后膽怯地看看趙總,小聲說:“趙總,你太忙了!忽略了俺嫣然姐?!壁w劍波奇怪地問:“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他坐正身體,很想聽聽強(qiáng)子的說辭。強(qiáng)子端起杯子握在手中,猶豫地說:“今天……俺姐可能只吃了一頓晚飯。晚飯后,她獨(dú)自一人出去??炀劈c(diǎn)的時候,又無精打采地回來?!壁w劍波點(diǎn)點(diǎn)頭嘆息一下。媽媽不太喜歡她,回家又會生出許多的事端?;榍笆嵌嗝聪蛲Y(jié)婚,可是結(jié)了婚才知道原來有這么多的麻煩。陳康醉眼乜斜地說:“回家吧,女人最在意有人心疼。”趙劍波從沉思中驚醒,“嗯,都回家吧。強(qiáng)子,你把陳康送回家。”說著疾步回臥室。

  趙劍波站在門前愣了片刻,抬手推開門。屋里沒有開燈一團(tuán)漆黑,摸到開關(guān)打開燈,頓時屋里一片光明。一眼望去,嫣然坐在地毯上,正用胳膊擋住強(qiáng)光照射的不適。他匆匆來到她面前蹲下問:“你怎么坐在地上?”她仰頭望向他,馬上笑逐顏開地說:“坐在地上,居然有一種安穩(wěn)的感覺。”站起來順手拉起他,終于把他盼回來了。他偷窺她微紅的眼睛和滿臉的寂寞,“嫣然,你怎么了?我哪兒不好,你告訴我,好嗎?”她面帶倦容,“很無聊啊,研究生考試不知怎么樣了?秋天就可以去上……算了,以后不再提了。”提起考試的事,心里有太多的不舍,總歸還是放不下。趙劍波覺得自己耽誤了她的前程,心里隱隱不安起來。誰說男人的胸懷都是寬廣的,有時候也會小心眼。他背對她很快就睡著了。她好希望他能翻過身來,摟抱住自己。可是他的呼嚕得一聲比一聲響,她捂住耳朵,又想推醒他。她生氣地背對他一夜無眠。無眠的夜晚真難熬,特別的漫長。腦子里不知道是胡思亂想還是在做夢?亂七八糟地糾纏她一宿:從小時候到現(xiàn)在至將來……沒有想明白未來會是什么樣子?生兒育女熬成黃臉婆!或許還會因?yàn)檫@樣,他厭倦了自己,最后落個離婚的下場?真要是離婚,自己該去哪兒?武嫣然害怕了,急忙用被子蒙住頭,能把這個想法和可能阻擋在被子外面嗎?事情就不可能發(fā)生了?他們第一次背對背睡了一夜。

  翌日黎明時分,嫣然睡著了。趙劍波被鬧鐘叫醒。他打著哈欠,揉搓著臉,瞅瞅旁邊熟睡的嫣然,躡手躡腳地起床。浴室里,他邊洗簌邊想,昨天晚上她提起的研究生考試的事。鏡子里的他長得挺帥的,事業(yè)也小有成就,在她面前怎么就沒有自信呢?他做一個很酷的動作,給自己打氣。

  早上八點(diǎn)鐘,趙劍波已經(jīng)開始工作。陳康敲敲門,趙劍波應(yīng)聲道:“請進(jìn)?!标惪低崎T進(jìn)入,“趙總,我轉(zhuǎn)了一圈,一切正常?!壁w劍波打開抽屜翻找出一張小紙條,仔細(xì)看看問:“陳康,你會查詢研究生錄取的情況嗎?”陳康來到電腦前,點(diǎn)開頁面,“輸入姓名、身份證號碼和準(zhǔn)考證號就可以了?!蹦眠^小紙條輸入號碼。頁面上顯示出武嫣然的考試成績及被BJ外國語大學(xué)錄取的消息。趙劍波驚呆了,聲音微微顫抖地說:“陳康,嫣然被BJ外國語大學(xué)錄取了?!标惪狄搀@詫不已,“趙總,嫣然知道嗎?”“她不知道。”“你還是別告訴她了。”趙劍波思忖著這件事情該怎么辦?“我還是告訴她吧,怎么選擇她自己拿主意?!壁w劍波神情不定地在辦公室里呆坐一上午。

  午飯時,趙劍波心情不佳地回到小臥室。悄悄推開門,嫣然頭發(fā)松散地挽在腦后,還穿著睡衣坐在書桌前,捧著頭觀望窗外。他遲疑許久,叫道:“嫣然!”她倏地轉(zhuǎn)回頭一臉的驚喜,眸子里有了光彩,歡快地說:“你回來了?!睆臅狼捌鹕恚焖俚叵词戤叄唵蔚鼗瘖y。找出他買給自己的新衣服,換了一件又一件,“你看哪件好看?”“就這件黑色的皮質(zhì)風(fēng)衣吧,特別有魅力?!薄罢娴??”嫣然穿上風(fēng)衣,里面套了一件暗紅格子的短裙,黑色打底褲。登上高跟鞋,欣喜地在他面前轉(zhuǎn)一圈。他從后面抱住她,拂在耳邊輕輕說:“嫣然,打扮這么漂亮干什么?我很怕失去你?!彼锲鹱彀驼f:“你整天西裝革履的。我還怕你被別人搶走呢。咱倆在哪兒吃飯?去外面?咱們?nèi)ビ瓮姘??有好多的地方我還沒有去過呢!”趙劍波腦海里不停地閃現(xiàn)著考研的成績,自己和她真的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人。沉思良久說:“在家吃吧。我去端來。今天沒什么事,你陪我小酌幾杯吧?”嫣然有點(diǎn)兒奇怪地問:“你不是很久都不喝酒了嗎?今天怎么了?有什么喜事,還是愁事?”他口不對心地說:“啥事也沒有。就是想喝了,想你陪在身邊喝。然后再去游玩?!?p>  幾碟小菜,兩碗米飯,一箱啤酒。兩個人圍坐在餐桌前,“怎么這么多呀?一瓶還不行嗎?這么多能喝得了嗎?”嫣然為他斟滿杯子,啤酒的沫子順著酒杯壁流到桌子上,她慌忙找來抹布擦拭。他嘴邊掛著一抹嘲笑關(guān)注著她,“你有時候挺笨的?!彼纱喟涯ú紒G在一邊,“不管你!出力不討好?!弊匾巫?,拿起筷子吃飯。趙劍波端起酒杯灌一大口問:“你不喝點(diǎn)兒嗎?陪我喝點(diǎn)兒吧?”把杯子送到她的唇邊。嫣然用舌尖舔了舔,一股怪怪的味道,佯裝生氣道:“不好喝!剛才還說我笨,又要我陪你喝酒,有求于人時最好說些好聽的?!彼浪毓笮Φ溃骸靶⌒难蹆??!彼娴挠悬c(diǎn)兒生氣地說:“你還說我小心眼兒,你才小心眼兒呢!昨天晚上都不知道為什么,背對著我睡覺。一晚上都不搭理我?!彼趾攘艘淮罂?,雙眸微瞇狡辯道:“哪有的事?我記得我要摟著你,你不讓。昨天又特別累,睡得很香。好好,自罰一杯,行嗎?”她急忙起身要去奪走他的杯子。他躲過,一杯酒一飲而盡。“沒有說要懲罰你。別喝多了,還要去玩兒呢!”她無奈地?fù)u搖頭表示不滿?!皠e光顧著喝酒,吃點(diǎn)兒菜唄?!闭f著夾起青菜喂到他的嘴巴里。他夸張地大嚼大咽吞下,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小時候,我媽總是這樣,一吃飯就往我嘴里塞?,F(xiàn)在輪到你了。”嫣然撲哧一下笑了,挑挑眉,撒嬌地說:“怎么?有人疼還不好呀!”趙劍波微醉地招著手說:“倒酒,倒?jié)M?!彼闷鹁破空鍧M,“你不笑我笨了?”他若有所失地說:“我說你笨,其實(shí)是我笨罷了?!辨倘豢佳械某煽冇指‖F(xiàn)出來,自己哪能和她相提并論。杯子里的啤酒沫子又慢慢溢出來。她怔怔地觀察著酒沫順著杯壁往下流。他好奇地打量著她和酒杯問:“怎么了?”她從他奇怪的眼神中收回目光說:“看見這杯子里的酒,我悟到了一些道理?!薄耙槐七€能悟到什么道理?一醉解千愁嗎?”他頗有興趣地望著她,倒想聽聽她的道理。她訕訕一笑道:“別這么看著我。人都是生活在現(xiàn)實(shí)中的。你很出色,我很崇拜你?!碧匠錾砣ピ谒淖齑缴向唑腰c(diǎn)水似的吻一下。高大帥氣的男人,一個農(nóng)村孩子能得到他的愛,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道理嗎?說不說都成,不如這一餐飯來得實(shí)惠。”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她已經(jīng)坐下,舔舔嘴唇回味著瞬間的甜蜜。他即高興又失落地?了滿滿一杯,“這話說的又實(shí)際又高明,不錯!道理也說說唄,大學(xué)生也教教我這小學(xué)生。”“道理嗎?”她故意停頓一下,望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有些復(fù)雜。他在想什么?“杯子里的液體多添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就溢出來了。'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無論什么都要保持一定的距離,防止它過滿而溢,自討無趣?!彼恼坪炔实溃骸熬褪遣灰话恪1任疫@小學(xué)生強(qiáng)。”嫣然捂住嘴巴笑道:“不笑我笨了。”趙劍波一抹微笑掛在唇邊,拱手道:“夫人,小生不敢!還請夫人寬恕則個?!彼{(diào)皮的話語讓她咯咯笑個不停,“你好像是在唱戲一樣。”朝他的后背輕輕地打一巴掌。歡聲笑語中,奪與躲之間,他喝得微醉。有點(diǎn)兒暈暈乎乎的,非常想說的事情,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出來。嫣然扶他躺在床上,不滿地說:“說好的出去玩兒,還喝多,你故意的吧。”被他抱在懷里,輕柔地捶打著他的胸膛。他吃力地往上抬頭想去吻她,她笑著躲避到一邊,“放開,你睡覺吧。怎么去玩兒嗎?一個人都能喝醉!”他的腦子不清醒起來,手臂開始用不上力,口齒不清地說:“去玩兒,走,出去玩?!闭f著四肢無力地癱在床上,睡著了。嫣然拉過被子給他蓋好,坐在床邊上,噘起嘴巴生氣。他的酒量也不是幾瓶啤酒就醉的呀?今天怎么了?

  半夜時,趙劍波醒來,外面昏黃的燈光從窗簾縫隙里射入,抬手看看夜光表,時針指向十二點(diǎn)。盡然快睡十個小時了。悄悄地起身拉開厚厚的簾子和窗戶。毫無睡意地望著窗外,外面一片朦朧,清爽的夜風(fēng)吹進(jìn)來。目光移到身邊酣睡的嫣然身上。黑暗中,她細(xì)微的呼吸聲,模模糊糊的側(cè)影,安靜的睡姿。這一幕快三十年,才求來的。也讓他特別的心安和理所應(yīng)當(dāng)。他閉著眼睛亂想。東方慢慢地露出魚肚白,趙劍波坐起身倚在床頭,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輕輕來到窗前,打開淺藍(lán)色的紗窗。東方晨曦微露,幾只小麻雀在枝頭啁啾,快樂的模樣讓人羨慕。他打著哈欠伸個懶腰,今天還有不少事要做,轉(zhuǎn)身看看熟睡著的嫣然。給爸爸打電話,“爸爸?”“唉!”“過一會兒,你打電話叫嫣然回家吧,好嗎?”“好,好!你媽說今天包餃子,我正想打電話叫嫣然呢。你放心去工作吧,我們會和她搞好關(guān)系的?!薄爸x謝爸爸了!”父親的態(tài)度很好,不但不排斥嫣然而且還有些喜歡她。

  時鐘的指針“滴滴答答……”指向八點(diǎn),燦爛的陽光斜斜地射入室內(nèi),武嫣然睜開眼睛無事可做,只想躺著看陽光?!岸×懔恪笔謾C(jī)鈴聲驟然響起,懶洋洋地接聽。“喂,嫣然?跟我一起去你大舅家,割些韭菜,包餃子!”“哎!爸爸,我馬上就回去。”她快速地翻身下床,去衛(wèi)生間洗漱。

  武嫣然推開門,屋里靜悄悄的。邊走邊揚(yáng)聲叫道:“爸爸,在家嗎?”趙有福在廚房里答應(yīng):“哎,在廚房呢??爝^來吃早飯?!辨倘蛔哌M(jìn)廚房。趙有福掀開鍋蓋兒,端出包子。熱騰騰的包子和八寶粥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嫣然就著咸蘿卜干吃包子。皮薄餡多,滿嘴濃濃的芹菜和肉的香味,“爸爸,包子真好吃!”趙有福一邊洗碗筷一邊說:“今早包的,醬肉芹菜餡。好吃就多吃一點(diǎn)兒呀!”嫣然大口吃包子,心里感激著公公的照顧。不禁想起了已故的父親,他也是這么疼愛自己?!鞍职帧?,喃喃地叫出聲。趙有福奇怪地回頭觀察她。嫣然警覺地低下頭,隱藏起悲傷。趙有福已經(jīng)發(fā)覺了她眼中的淚影,轉(zhuǎn)回身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嫣然,你會包餃子嗎?”嫣然抬起頭,控制住喉頭的哽咽,艱難地說:“爸爸,我會包餃子。還會蒸饅頭,搟面條什么的。農(nóng)忙時,我爸媽和哥哥下地干活,家里的活兒都是我干。”趙有福點(diǎn)點(diǎn)頭,“真是個好孩子?!弊约和M意兒媳婦的,勤快善良而且還是大學(xué)生。老伴怎么就看不上眼啊?農(nóng)村的孩子也有優(yōu)秀的呀!

  嫣然和公公割好韭菜,用塑料袋拎著往回走。趙有福不小心被路上的小石子絆一個趔趄。嫣然慌忙扶住他的胳膊,擔(dān)心地問:“爸爸,不要緊吧?”趙有福搖搖晃晃地站好,穩(wěn)穩(wěn)神說:“年紀(jì)大了,腳下不利索了?!彼鲎」桓以偎砷_。走了一段路,嫣然把頭輕輕地靠在公公的肩膀上。趙有福愛憐地看看她,女孩子很可愛,像女兒小時候那樣總愛摟著自己的胳膊。劉桂蘭站在樓洞口往這邊張望,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嫣然摟著老伴的胳膊,從心頭竄出一股無名之火。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后,礙于兒子的情面已經(jīng)有所收斂??墒沁@一幕讓她更覺得嫣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愈加生氣了。厭惡地瞥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回屋。在婆婆嫌惡的目光中,嫣然心慌地趕緊松開手,后悔莫及剛才的舉動。趙有福低頭收拾手里的袋子,并沒有看見老伴的表情,只見她進(jìn)屋的背影。

  三口人圍在餐桌前擇韭菜。趙有福有意說笑著,嫣然附和著他。劉桂蘭一語不發(fā)地低頭擇菜。表面上好像氣氛挺融洽,武嫣然卻覺得別扭得難受。洗干凈韭菜,拎來菜板站在餐桌前切著。趙有福起身去衛(wèi)生間。劉桂蘭趁機(jī)說了一句:“我兒子的命好苦呀!沒日沒夜地干,還不討人喜歡,不見人家的一個笑臉?!蔽滏倘恍睦镆慌拢沂忠欢?,刀斜切在左手食指上。挺深的口子,鮮血大滴大滴地涌下來。放下刀捂住指頭,進(jìn)廚房沖了沖右手,到臥室里找出衛(wèi)生紙包扎好,回來依舊切韭菜。血液迅速地染紅衛(wèi)生紙。劉桂蘭心一軟,卻見嫣然進(jìn)臥室并不向自己求助,無趣地進(jìn)廚房和面。殷紅的血跡斑斑,好像父親最后的日子咳出的血漬。父親總是有意隱藏住病情,他明白一個農(nóng)村的家庭,意味著災(zāi)難性的打擊,能少花一分錢就省一分吧。嫣然茫然地望望窗外,希望父親在那邊保佑他的家人。她也想把這根手指藏匿起來,至少不要讓別人覺得她嬌氣。還沒等到嫣然想出辦法,趙有福從衛(wèi)生間回來,奇怪地問:“怎么了?切到指頭了?”嫣然沖他微微一笑說:“不小心切到手指。沒什么的?!壁w有福找來雙氧水、云南白藥和紗布要給她消毒包扎。嫣然推辭道:“不用了吧?一會兒就好了?!壁w有福不理會她,抓起手指消毒上藥用紗布包扎好,說:“嫣然,歇歇吧,別動手了?!辨倘桓屑さ卣f:“不礙事的?!甭N起食指開始拌餡兒包餃子。吃完餃子,劉桂蘭又說了一句話:“咱們大家都去找個活兒干吧,總不能都在家吃閑飯吧?”起身進(jìn)了臥室。趙有福尷尬了,“嫣然,別在意你媽說的話。她是心疼她兒子?!辨倘徽赝职衷S久,無奈地說:“媽媽說得對。我該去找個工作。爸爸,我想出去走走。”

  武嫣然漫無目的地游蕩在街頭,拐了幾個彎兒來到一片幽靜的小樹林里。茂盛的綠枝葉在燦爛的陽光里泛著生命的光澤。即使是一棵小草也競向陽光和雨露,展示自己的夢想和追求。手里的紫色小花自由自在地綻放,傻傻地注視它。此時此刻,她何等的彷徨,想去讀研究生去干事業(yè),可是嫁給趙劍波又是自己的選擇。多想查詢一下錄取的情況,又不敢面對。太陽慢慢降落下去。黃昏了,歸巢的鳥兒們站在枝頭歡唱。好熱鬧的景象,家里卻冷冷清清的。家總是要回的。她握著小花按原路返回,走著走著覺得已經(jīng)不是來時的路了。她尋找著路徑,努力地回想來時的情景??墒强諘绲男÷飞蠜]有一個行人,有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她害怕地奔跑起來。終于看到一個出租車停在路邊,她疾步奔過去拍打著車窗。車窗慢慢地?fù)u下來,探出一個腦袋問:“要打車嗎?”嫣然忙不迭地說:“是,是呀?!薄拔业膬r錢可貴呀!”那個人慢條斯理地說。“能貴多少?我到劉家村。你知道這個地方嗎?”“三十!同意就走?!薄昂??!庇幸还蓻鲆鈴谋澈笠u來,“師傅,回到家再付錢,行嗎?”她快速地鉆進(jìn)車?yán)??!靶?。”司機(jī)應(yīng)一聲,車子發(fā)動著開走了。

  終于,武嫣然看到金帆賓館的大樓,心臟安穩(wěn)許多。向值班的服務(wù)員借錢付了帳。她小跑回小臥室,此時此刻,只想回到家見到趙劍波。推開門的一瞬間,他居然坐在小客廳的圓桌前,桌子上擺放著晚飯。她閃身進(jìn)門,上前抱住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肩頭?!霸趺戳??我打電話問,爸爸說你出門了。你去哪兒了?”他扶住她的胳膊?!坝屑艺婧茫瑴嘏痔?shí)。”胳膊更用力地?fù)ё∷?。“吃飯吧?!薄班?,謝謝你!謝謝我們的家。”她松開他,俯視著桌子上的飯菜,看一圈吞咽一下口水,說:“好香?。 眾A起菜津津有味地吃著,“你也吃呀?”趙劍波盯視她許久,幽幽地說:“我回來見你沒有在家,心里空落落的。然后端來飯菜,開始默默數(shù)數(shù),祈求你一定要在九十九個數(shù)之前回來,我們就會長長久久。終于你回來了,我的心落了地?!辨倘皇箘诺攸c(diǎn)點(diǎn)頭說:“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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