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赤忍無可忍了。
將近十日過去,他和路小石除了與時有運四人相遇過一次,并且完勝對方以后,就再也沒有碰見過一個考生。
因為自那以后,路小石這片小綠葉兒就強硬地帶著他這朵大紅花兒,繼續(xù)向山的北麓繞行,幾番大縱深穿插后,幾乎就要踩進山腳下的衣冠江了。
一路以來,吃的喝的不用他擔心,也不用他動手,并且事實上二人也安全地向東邊勝利的終點接近了許多。
但是,人不能這樣沒有志氣??!
跟著沒志氣的路小石,一路走來不是躲就是藏,還美其名曰偽裝和潛伏,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哪朵大紅花兒會被這樣遮得嚴嚴實實的?
人家青大將軍可不是俗人,不會因為你第一個到達終點營——況且目前看來還真不可能是第一個到達終點營,就對你青眼有加,必須得在到達終點營之前盡情綻放,還要煜煜閃光才行!
他決定了,必須要把自己這么大一塊頭投入到軍方探子選拔的洪流中去,同時也有些后悔自己早前的決定,這個倔起來像石頭一樣的家伙,真的適合當綠葉?
“你想好了?”
路小石對能否閃光并不在意,只是基于一種習慣,或者說進入了習以為常的角色狀態(tài),故而采取了最為安全、最為隱蔽的方式。
在他看來,既然是比試,那么結(jié)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過程和不知所謂的什么志氣,他根本就不會考慮。
“當然想好了。”
連赤胖乎乎的臉上滿是嚴肅,又雜著一絲痛心疾首,道:“所有參加武試的考生,有誰會像咱們這樣偷偷摸摸的?這根本就是逃避啊,完全喪失了武試的精神和宗旨,完全沒有尊嚴可言……”
他突然住了口,眼睛中有些難以置信和尷尬,因為不巧而巧的在這個時候,他真的看見了不敢肯定是偷偷摸摸或者逃避,但一定是談不上尊嚴的考生,而且還是三個。
在他們前上方,有三個考生正在快速地下山,有一人是蹲著下滑,雙手像失控一般胡亂舞著,另兩人則直接是從山坡上往下翻滾。
眨眼后這三人落在了一處緩平地,然后迅速——準確地說是慌亂地躲在一塊巖石后面。
與此同時,上方又出現(xiàn)三人,卻是一對二地正在拼殺。
“什么情況?”
連赤怔了一下,發(fā)現(xiàn)路小石一言不發(fā)地躍了出去,趕緊大步跟上。片刻之后,二人躍至巖石后面不遠,貓腰在一棵大樹后面。
這時他們看得清楚了,巖石后面的三個考生是三個少女,身上已是血淋淋一片,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樣的傷。
在她們上方不遠處,還有一個女考生正與兩名青衫大漢刀劍相向,也是邊打邊退,險象環(huán)生。
“卓老七?卓老八?”
路小石一臉驚訝。
“這兩名字沒聽說過啊!”
連赤滿臉困惑,道:“不對,他們根本就不是考生啊,你看看你看看,他們身上沒有血囊……”
他又住了口,因為路小石沒和他討論青衫大漢是不是考生,已然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上去。
而他也看清楚了,正在與兩名青衫大漢奮力拼殺的女考生,正是數(shù)日前遠遠見過的柳煙,于是也趕緊沖了過去。
路小石幾個騰掠便躍到了三個少女藏身的巖石上,同時右手一揚,一把奇怪的軟刀便飛了出去。
那真是一把奇怪的刀。
它飛行的速度明明速度奇快,但給人的感覺卻是飄飄然,像是一片隨風飛舞的樹葉。但正好飄落在空中的一片真實樹葉,卻在這片樹葉飛舞過去后,無聲地裂成了兩截。
奇怪的軟刀就這樣奇怪地飛向了卓老七。
此時卓老七剛一刀劈開柳煙,又舉起刀來,然后——就沒有了然后。
他死了。
或許只有他一個人,并且是在他臨死前才會知到,軟刀刀尖一直在極速地顫抖,同時響著若有若無的嗡嗡細聲。
其他人聽不到這細弱的聲音,只能看到軟刀從他脖子前面飛旋而過,并沒有停留,而他咽喉處已悄然被劃開一道噴血的口子……
與此同時,柳煙格擋開卓老八的柳刀,一腳將其踹得倒飛出去——路小石剛好迎著而來,順勢接住卓老八,再反手狠狠砸在身后的巖石上。
卓老八的腦袋在巖石上撞出一聲悶響,瞬時紅的血、白的漿濺灑出來,又順著巖石緩緩流下。
巖石后的三個少女驚叫著跌散開去,捂著嘴巴不停地發(fā)嘔……
這三個少女正是阮秀秀、貢楠和阿咩,她們與穆爾紫煙一道,一路以玩耍為主,同時遠遠避著其他考生。
前些日還算巧,她們竟沒有遇見任何一名考生,當然也就沒有被淘汰。今日卻十分不巧,四人正烤著野兔,卻突然闖來兩名青衫大漢,見著她們之后竟是污言穢語、大加調(diào)戲,故而發(fā)生打斗。
誰知這兩名青衫大漢身手不弱,而且兇殘至極,出手便是殺著,阮秀秀三人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由穆爾紫煙一人勉強相抗。
故而,四人被節(jié)節(jié)逼退至此。
此時兩名勁敵突然身死,化名柳煙的穆爾紫煙終于松了口氣。
她清楚卓老七和卓老八是如何死的,自然清楚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于是向路小石抱拳,微微喘道:“多謝!”
路小石同樣匆匆抱拳,口中卻不是向穆爾紫煙客氣地回一句什么,而是張頭四望,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
“人呢人呢?出來,都給我出來!龍羽軍在哪?出來!青大將軍,青顏,你給我出來!”
兩名龍羽軍軍卒從山上方迅速出現(xiàn)。
“你們青大將呢?我要抗議!”
路小石沖兩名龍羽軍軍卒吼道。
軍卒看了看地上的卓老七和卓老八,低聲私語幾句,然后其中一人從懷中摸出一枚數(shù)寸長的竹管,對著天空射出一道紅煙。
半柱香的時間后,青顏領著數(shù)名龍羽軍軍卒來了
“我抗議!”
路小石指著卓老七、卓老八的尸首,憤憤道:“你們怎么監(jiān)管的?他們不是考生,為什么追殺我們的考生?你不是說了要保證考生的性命……”
“哪個考生死了?”
青顏冷冷問道。
路小石一怔,又氣惱道:“差點死了?!?p> “那就是沒死!”
“你……”
“怎么說話的?你怎么說話的?”
連赤遠遠看著青顏,一身肥肉就顫悠悠起來,他語氣嚴厲地責怪了路小石,又迅速展顏一笑,道:“青大將軍明鑒,這兩人確實不是考生,而且我也可以作證,若不是我們出手相助,這幾名女考生真的就命懸一線……”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
青顏看著連赤,冷冷說道:“命懸一線就是說還有命在,事實上她們也確實沒死,只是血囊已破,被淘汰了?!?p> “不公平!”
路小石指著三名滿身血漬的女考生,叫道:“她們的血囊是在這兩人追殺下被擠壓破掉的,而這兩人又不是考生,所以不能算作她們被淘汰?!?p> 青顏又看向路小石,道:“作為執(zhí)行軍務的探子,什么意外情況不會遇見?就是喝口水也可能被嗆死,更別說遇著什么野獸或者敵人……”
她略略一頓,沉聲道:“這三名考生在執(zhí)行軍務時遇著意外,死了?!?p> “怎么能這樣?”
路小石又氣又急。
阮秀秀三人見路小石為她們力爭,便極力忍著腸胃里的翻騰,向路小石和青顏圍了過來。
阮秀秀抱拳道:“多謝這位公子,但青提樸說得對,我們確實被淘汰了?!?p> 路小石面露愕然。
阿咩有些不好意思,細聲細語地解釋道:“我們本來就不太愿意參加武試,也算是身不由已……”
貢楠笑道:“淘汰了挺好,公子不必為我們爭取了。”
路小石無語。
青顏則是輕哼一聲,轉(zhuǎn)身便走。
“等等!”
路小石對她還有話說。
他不是沒殺過人,但當作龍羽軍的面殺了人,好像不說道幾句還是不行,于是緊皺著眉頭,一臉的懊悔。
而且講真,他這絲懊悔還真不是裝出來的。
他和卓老七、卓老八的過節(jié),遠遠談不上以性命相搏,實在是他在十七年的流浪生涯中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慣,或者說是一種本能。
先前對卓老七二人的狠厲,即是他面對真正的敵人時,本能且絕對地以最快、最徹底的方式去解決了戰(zhàn)斗。
現(xiàn)在想來……似乎有些過了。
“青提樸,這兩人不是考生,但卻對我們考生大下殺手,我當時也只是為了救下這幾位弱不禁風的女考生,情急之下……”
他噼里啪啦說了半晌,意思倒是很簡單明了,就是說殺惡人者是為善也。
穆爾紫煙和阮秀秀三人反應過來,等路小石一住口,接著向青提樸訴說兩名青衫大漢的惡行,以及路小石俠肝義膽的壯舉等等。
“記下!”
青顏突然說話,但并不是對路小石或穆爾紫煙等人在說,而是側(cè)著頭對著數(shù)名龍羽軍軍卒,道:“這兩人亂闖武試山地,迫殺考生,本該擒回治罪,但二人不慎失足致死,就地掩埋?!?p> “遵命?!?p> 數(shù)名龍羽軍軍卒同時回答,然后其中三名上前將阮秀秀三人帶走。
青顏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著路小石,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連赤!”
胖子的聲音有些顫抖,又嘿嘿干笑幾聲,道:“他叫路小石?!?p> 青顏瞟了連赤一眼,領著余下的龍羽軍軍卒走了,那身銀甲在山林里忽現(xiàn)忽顯,像是夜空里眨著眼睛的星辰,美麗而遙遠。
胖子癡癡地看著,在山風里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