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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世清歡

第一章 狼子野心(3)

濁世清歡 我吼興奮啊 3825 2018-02-14 22:00:00

  他這么一喝,雙方笑容均斂,氣氛急轉直下,回歸劍拔弩張。許明燈瞧了眼他,依次望向其余四人,冷哼道:“許某軍務纏身,閑言碎語,概不奉陪!若還要廢話,就用你們的手中劍來說吧!”

  花君子動了動嘴唇,最終嘆息一聲,長劍一振,隔空指著許明燈?;ǚ蛉撕龅溃骸皹屚??!痹S明燈道:“花夫人有何指教?”花夫人撮唇作哨,聲音清亮,卻并無異常,似乎無事發(fā)生。

  許明燈臉色稍變,眼神一沉,發(fā)覺方圓數丈的土地,全都微微拱起,蠕動不止。他隨手一槍,插進土里,跟著一挑,一條五彩花蛇便跳出了坑,呲呲吐信,口中冒出縷縷赤煙,腥氣刺鼻。

  赤煙眨眼無影無蹤,半空腥味猶存,即知毒氣仍在,劇毒無比。許明燈任由花蛇滑下槍桿,花蛇才落,便飛快鉆入坑洞,周圍的地面仍起伏如浪,不知藏有多少條這樣的毒蛇。

  許明燈沉默片刻,道:“原來花夫人,是苗疆的使毒能手。”花夫人不置可否,笑道:“將軍懷疑酒里有毒,不肯擅飲。只不過,妾身若真有心下毒,將軍未必防得住。”

  許明燈頷首道:“也許吧。”花夫人道:“外子是正人君子,與人交戰(zhàn),一向光明正大。妾身嫁做人婦,自當恪守夫家之訓?!庇肿饕宦暽冢孛媛÷≥p晃,陣陣細響遠去,恢復平靜。

  她趕走群蛇,無異于表明,此戰(zhàn)絕不使毒。但她深知槍王武功絕頂,五人聯(lián)手也并無勝算,如此炫示毒術,一來是不忿許明燈倒酒的失禮;二來則是威懾,對方既知此事,肯定有所提防,接下來的戰(zhàn)斗中,多少會分心。

  妻子的小心思,花君子豈能不知?他暗暗苦笑,但也曉得再度交手,便是不死不休?;ǚ蛉藡珊纫宦?,率先出劍,花君子忙收起念頭,并肩而上,三劍緊隨其后。許明燈鐵槍一橫,雙目精光大現(xiàn)。

  幾十里外,一支女真人和漢人組成的軍隊,緩緩行入夜色。統(tǒng)兵的將軍,自是女真族勇將揚古利。這一路相安無事,并沒有葉赫部的敵人出沒。行至晚上,已不適合趕路,距赫圖阿喇,仍有一小半路程。

  傍晚前,揚古利已接貝勒傳令,贊揚了他一番,叫他不用急著趕回,慢慢行進,免得辛苦了兵馬。他很是聽話,當晚讓全軍扎營休整,把俘獲的牛羊殺了一半,烤牛烤羊,犒賞自己的部下,卻全然不理會明軍。

  段升與鐵槍軍士兵,瞧著女真人們在篝火邊吃肉唱歌,只是冷眼旁觀。眾人取出自備的糧食吃了,段升一聲令下,都撘?guī)ばⅰTS明燈治兵有道,這支鐵槍軍紀律嚴明,雖由段升代掌,也無一人敢不服從。

  段升獨自站在帳外,眺望來時之路,心煩意亂。他追隨許明燈多年,也曾遇見有漢人來尋將軍的麻煩??墒?,以往不出一個時辰,甚至僅一頓飯工夫,許明燈便能無恙歸來。

  如今過了半日,許明燈還未追上軍隊,看來定是與對方五人,鏖戰(zhàn)難休,無法脫身。他巴望了許久,只盼有一匹白馬,馱著主人,出現(xiàn)在遠處。然而目盡之處,唯有枯草。

  若是許明燈遇上了勁敵,需要幫手,鐵槍軍中只有他一人,武藝尚可,能去為其助攻掠陣。可許明燈偏偏把這代掌兵馬之職,托付給了他。他又怎么能離開這里,回馬尋主?當真焦急難紓。

  他忍不住長嘯一聲,抓起帳邊的鐵槍,唰唰唰連刺幾槍,便舞出一套拿手的槍法來。三百招一過,舉槍朝下一劈,鞭得地面發(fā)出巨響來,暗叫:“可惡!學得一身槍術,幫不上將爺半點忙,有什么用!”

  思緒未定,就聽一人大喊:“好身手!好槍法!”說的是女真話。段升抬頭一看,揚古利一手捧著羊腿,一手攬著酒桶,吃得油光滿面,站在數丈外,神情笑嘻嘻的,仿佛意猶未盡。

  段升一番舞槍,倒像專給他助興來著,登時黑了臉,將鐵槍一撇,轉身走入營帳,披甲而眠。外面女真人的笑聲、歌聲吵得他難以入睡,心想五百名弟兄也都一樣,不得不在這異地他鄉(xiāng),忍受老天爺的寒凍和異族的白眼。

  次日,拔帳重行,一前一后兩撥人馬,都帶著疲色前進。當然,女真人是通宵放縱,自作自受;鐵槍軍純屬沒睡好。所幸余下的路途已不多,行過晌午,赫圖阿喇城近在眼前。

  女真士兵們一陣歡呼,腳步變得都輕快了起來。赫圖阿喇城是建州女真愛新覺羅氏的主城,其貝勒努爾哈赤征服各部前,便在此地建堡。多年以來,漸次加修內城、外城,工商聚集,如今頗具規(guī)模。

  才到城門前,一群人出門相迎,為首者是個年輕的女真男子,不過二十歲出頭,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相稱的魄力。段升認得他是努爾哈赤的第八個兒子,名字音作皇太極,寫成漢名時,又叫黃臺吉。

  揚古利見了皇太極,大是歡喜,下馬與他碰肩為禮,四手握在一起。揚古利大笑道:“新郎官,聽說福晉又漂亮又體貼,竟把你這位急先鋒,慣得都不打仗了?”

  皇太極今年四月,剛娶蒙古科爾沁部族的女兒為妻,新婚燕爾。境內又比較太平,打得多是小仗。努爾哈赤憐惜兒子,便沒叫他出征,在城里休息了數月,代理公事。福晉這稱呼,由蒙古語傳來,指的是貴族的妻房。

  皇太極聽他調侃,臉上不紅不熱,拍拍他肩頭,笑瞇瞇地道:“不打仗,不和你搶功勞,你還不高興?不過嘛,你也該多顧顧家里了!你瞧我姊姊,被你冷落成什么樣了?”

  揚古利的妻子是努爾哈赤的女兒、皇太極的姊姊,與愛新覺羅家族親密非常,一聽皇太極提起妻子,不由心猿意馬,歸心似箭,嚷道:“好哇!那你還擋什么道?快讓我回家哄老婆去!”身后女真兵聞言,笑作一團。

  皇太極笑道:“別忙,別忙!”撇過腦袋,見段升解鞍下馬,立在一邊,拱了拱手,以漢語問道:“段守備,你好!許將軍還沒回來么?”他接到昨夜回報的軍令,已知許明燈離軍未歸。

  段升來自軍籍,出身卑下,并無一官半職。他這輩子,原本只盼望能當個把總,守備則是千總,比把總高一級?;侍珮O如此稱呼他,既抬高了他地位,也避免直呼其名不敬。

  段升略微有些受用,暗想:“傳聞此人聰敏好學,倒從我們漢人這兒,學到了語言和禮節(jié)?!庇谑潜囟Y,道:“八公子,我家將軍有些事務在身,還沒能趕回,請你和都督見諒。”

  “呵呵,見諒什么?許將軍是我們建州女真佩服的大英雄,接連幫咱們打烏拉,打葉赫,感謝都來不及,又豈敢指摘許將軍的私事?說句實在的,你們是大明的將士,本不該受我阿瑪約束。”

  聽皇太極這么一說,段升心中,又增三分好感,忙道:“八公子不必如此客氣!我家將軍與都督同仇敵愾,共同奮戰(zhàn),都是為了建州能夠太平,百姓能夠安樂?!?p>  皇太極微微一笑,忽然壓低聲音,道:“段守備,實不相瞞,我接著訊報,說有一伙漢人,欲對許將軍不利,是不是?許將軍是明朝將官,若在咱們這兒出了閃失,我建州無法向朝廷交差?!?p>  段升雖然心焦,忙道:“我家將軍武藝高強,無人能敵,不會有什么閃失......”皇太極笑道:“段守備敬重許將軍,大伙兒都明白。不過那五人又很怪異,凡事小心為重,我想應當派一支精兵,去支援許將軍。”

  段升方知他所掌握的訊息甚詳,又聽他低聲細語,一副商量的口吻,正是顧全將爺顏面,以免自己當眾逞強。一時覺得此人好心好意,不忍拒絕,點頭道:“那就麻煩八公子了?!?p>  他自然不相信,女真人的精兵,能助許明燈退敵??捎腥颂讲閷斚侣?,總是有益無害的舉措。他正要告訴皇太極那具體的地點,哪知皇太極哈哈大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皇太極瞧他不解,笑道:“其實嘛,此事十分要緊,哪能耽誤半分?我昨夜接到軍報時,便已差人去了!只恐未與守備商量,就妄做決定,怕有失恭敬了!”段升一愣,暗叫:“好個厲害的愛新覺羅!”

  皇太極一手挽住了他胳臂,一手挽住了揚古利,笑道:“走,咱們進城去!阿瑪今晚,要大宴有功的將士,就差你揚古利和許將軍了。對了,許將軍若不能親臨,煩請段守備代為出席了?!?p>  就在這時,便聽一聲:“不必了!”段升大喜,回頭一看,兩邊軍兵散開,一騎奔到近前,馬上之人果是許明燈。他衣甲尚算好整,手中卻無鐵槍,翻下了馬,朝揚古利、皇太極拱手道:“揚古利,八阿哥,恕我晚歸。”

  揚古利勉強回禮,皇太極則是臉色數改,突然神情一定,堆笑道:“哈哈,看來我多此一舉了!將軍虎威,想必已料理那伙狂妄之徒,真是喜上添喜!今晚請許將軍駕臨都督府,咱們一醉方休!”

  許明燈盯了他片刻,點頭道:“謝都督和八阿哥抬愛,許某定不失約?!薄按笳煞蜓猿霰刿`,我是信得過的!”皇太極抱了抱拳,道:“我與揚古利還有軍情須報,將軍與諸位兄弟,請自去歇息。少陪了!”

  段升注視皇太極與揚古利的兵馬匆忙離去,心里有些納悶,又不知道源頭在哪。他轉向許明燈,從懷中掏出一面令旗,躬身舉起,道:“將軍,您平安歸來,段升即交還掌兵之權。”

  “不忙,先回驛所!”許明燈一擺手,朝城東的軍驛走去。段升更覺奇怪,雖知許明燈為人言簡意賅,極少有這種沒頭沒尾的吩咐。但見他已牽馬而行,忙高喝一聲,命令身后士兵一一跟上。

  那所謂的軍驛,專為明朝友軍而設,與女真本部的兵馬營帳不在一處,卻也有女真軍士巡邏維護。這些女真人,望見明軍得勝歸來,紛紛退出驛所,請許明燈等人入內自便,僅殘留一隊,守在門口。

  一回驛所的屋子,許明燈忽地歪歪斜斜,倒在桌旁。段升嚇得魂飛魄散,忙上前扶住,顫聲道:“將爺,您......”許明燈搖了搖頭,目光指向門外。段升強壓驚慌,幾步跨去,將房門關牢。

  許明燈端坐凳上,雙手按腿,一動不動。段升不敢打擾,心亂如麻:“原來將爺早受了重傷,在外人前不便示弱,才強撐至今??山ㄖ菖媸窃蹅兠擞眩瑸楹我膊蛔屗麄冎獣詡?.....”

  又想:“那五個漢人,是何來頭?怎么會如此厲害,竟將將爺打傷了!將爺是逃出來了,還是已將他們打死了?”思緒萬千,靜候了頓飯工夫,許明燈才睜眼睛,抬起雙臂。

  他收氣于丹田,似乎已無大礙,面似金箔,內傷卻顯然極重,一時半會,難以康復。他將段升喚到近前,低聲道:“今日是我五百弟兄存亡之時,掌兵之權仍在你手。你答應我,將他們帶回開原馬總兵處?!?p>  段升聽得云里霧里,本來滿腔的急切,被堵回了肚里,思索半晌,才問道:“將爺?您是說,您不回去了?卻要我率兵離開赫圖阿喇?那、那么,您又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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