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己方四女困惑,低聲解釋了,蘭韻驚道:“毒娘子被小姐廢了武功后,關(guān)押在洛陽俞家,不日就要送來花苑。怎么會在這女子手中?”風(fēng)倦月道:“多半被杜香塵半路所劫?!?p> 齊香綰道:“當(dāng)年我宮中有闖入者,竊走本派兩枚靈丹,杜師妹奮不顧身追出,從此下落不明。咱們屢次派人尋她,僅找到她失落的飾物,便以為她給敵人擄去,遭了毒手。本來大伙兒對她又是欽佩,又是惋惜,可她這回現(xiàn)身,只顧大談外界的風(fēng)光人情,絕口不提靈丹失竊的往事,不免令人懷疑?!?p> 許清濁搖頭道:“太歲丹、靈芝丸就是她帶走的,她是監(jiān)守自盜。”說著,將鄧無魂的口供說了。齊香綰怒道:“果然!當(dāng)日我便覺有蹊蹺!”燕輕環(huán)問道:“許公子,兩枚靈丹現(xiàn)在何處?”
許清濁暗想:“被我吃了!”口上卻道:“......呃,她聯(lián)合邪教,想將丹藥獻(xiàn)給皇帝,換取榮華富貴,更派兵相助她,奪取湘漓宮的宮主之位。”齊香綰驚道:“派兵?”燕輕環(huán)驚道:“奪位?”
桃舞奇道:“你們怎么了?”燕輕環(huán)見師父臉色陰沉,忙道:“我?guī)煾负蛯m主情同姊妹,她早懷疑杜師叔另有圖謀,明日欲對宮主不利,便拉了我出林探聽。咱們找當(dāng)?shù)匕傩找粏?,別的倒沒什么動靜,唯有桂林府一支兩千人的官軍,現(xiàn)下移往興安縣,正在海陽河左近駐扎。結(jié)合公子所言,那不是......”
許清濁五人,也曾見過那支臨河扎營的官軍,當(dāng)是官府出兵剿匪,并未多想。許清濁不以為然,心道:“杜香塵并未得逞,于現(xiàn)今皇帝毫無恩情可言,哪有調(diào)兵的能耐?多半是巧合?!?p> 風(fēng)倦月指著許清濁,問道:“你們又怎么來這家客棧,想要把他抓走?”燕輕環(huán)臉上一紅,道:“我和師父準(zhǔn)備回宮,我肚子餓了,順道在這兒用飯。卻見著許公子的相貌,吃驚不已,師父說將許公子帶回宮中,以防萬一,也許派上大用。我勸不了師父,只好和她一起,把公子抓......請去宮中做客。”
許清濁再也忍不住,問道:“杜香塵見了我,也曾大吃一驚;你們口中的萬香血,亦懷疑我與湘漓宮有關(guān),到底是為什么?”燕輕環(huán)見他激動,有點害怕,道:“許公子......因為你和咱們宮主,長得一模一樣?!?p> 許清濁一呆,馬林說過的話仿佛重新縈繞耳畔,暗想:“難道湘漓宮的宮主,就是我的娘親?她,她為什么要拋棄我?我親生父親又是誰?”風(fēng)倦月知他心神不寧,代他問道:“抓了他,有什么用場?”
齊香綰道:“宮主深居簡出,修煉武功,每年閉關(guān)七日,不問外事。今日乃是第六日,明天宮主一出關(guān),杜香塵便要獻(xiàn)俘,未必不是算準(zhǔn)了,想趁宮主精神未復(fù),身子虛弱,實施什么陰謀!所以,我想將他連夜帶回去,萬一宮主無法露面,則把他假扮成宮主,欺人眼目,拖延時辰,叫杜香塵不能得逞?!?p> 風(fēng)倦月怫然不悅,道:“你要他替人送死么?”齊香綰傲然道:“我哪知你們的身份?瞧他不過像是個專門勾搭女人的登徒子。再說,若非聽你們講述,我也不知杜香塵包藏禍心,竟欲取宮主而代之。”
許清濁喃喃地道:“要宮主她真是我的......我代她犯險,又何能推辭?可她當(dāng)年為何......”眾女都聽不清他言語,蘭韻問道:“二位姑娘,你們現(xiàn)下打算怎么辦?”
齊香綰惱道:“早知杜香塵自盜靈丹,還要謀害宮主,咱們豈能容她說話?萬香血未必不是同謀!我和環(huán)兒立刻回宮里,將她的陰謀詭計公之于眾!”燕輕環(huán)搖頭道:“師父,不行的,咱們又無證據(jù)?!?p> 齊香綰道:“他們說的不是證據(jù)?”燕輕環(huán)低聲道:“我瞧許公子也缺乏實證??谡f無憑,萬一讓杜師叔否認(rèn),反指責(zé)您勾結(jié)外人,造謠于她,那可怎么是好?”
齊香綰一怔,素知湘漓宮向來抗拒外人,杜香塵真要強(qiáng)詞奪理,沒有鐵證在手,或真為她扭轉(zhuǎn)黑白。燕輕環(huán)道:“況且,杜師叔因追敵離宮,而今拿了叛徒而歸,大伙兒都很崇拜她。人心所向,咱們更不占優(yōu)勢?!?p> 三芳起初見這姑娘相貌成熟,可在師父和外人面前,扭扭捏捏如小女孩一般,已覺太過反差。但瞧她羞怯之下,思緒清晰,見地不凡,又嘖嘖稱奇。齊香綰亦為徒弟說服,無言以對。
菊清問道:“燕姑娘,你有什么妙計嗎?”桃舞笑道:“要我說,壓根不必什么妙計!直接大打一場,清濁武功這么好,不難打得所有人服服帖帖,再逼杜香塵老實招了,萬事大吉!”
蘭韻白了她一眼,道:“小姐叫咱們結(jié)交盟友,你二話不說先打一頓,就算消除危難,人家也得請咱們回家了?!毖噍p環(huán)低頭一笑,道:“這位姊姊說得不錯,咱們湘漓宮有好些人,的確對外界懷有偏見,千萬不可亂來。”
齊香綰道:“環(huán)兒,你的意思是?”燕輕環(huán)聲音變小了許多,道:“師父,依我看,您定下的法子還是最管用?!饼R香綰點點頭,望向許清濁,道:“嗯,許公子,你既答允幫助咱們......”
許清濁聽她聲音有異,其他幾女目光也都古怪,慌道:“你們要干嘛?我可是堂堂男子漢......決不可學(xué)女人裝扮!”齊香綰道:“男人比女人高一等么?怎么就不能學(xué)女人了?”
桃舞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還害羞什么?”風(fēng)倦月不說話,一邊瞧著許清濁,一邊在腦中想象,不禁咽了一口口水。桃舞問蘭韻:“梳妝打扮的家伙帶了沒?”蘭韻道:“出門在外,儀止最重,自得齊備。”
菊清道:“我房里有幾件另帶的衣裳,及剪刀針線,可幫小少爺量身改裁。”許清濁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道:“你們,你們不是開玩笑吧?”見眾女都搖了搖頭,冷汗直冒,忽地大叫一聲,轉(zhuǎn)向窗戶,就要跳窗逃走。
風(fēng)倦月覷得親切,出手似電,從后挽住他脖子,跟著用力拽出了門,往蘭韻的房間拖去。許清濁方寸大亂,一時掙扎不得,叫道:“救命!我是武林副盟主,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桃舞笑道:“你便是玉皇大帝,今夜也得給我變成大姑娘!”與蘭韻、菊清相視一笑,捧著妝盒、長裙等物,隨后邁進(jìn)屋內(nèi)。齊香綰環(huán)師徒倆目瞪口呆,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夜深人靜,屋里慘叫聲不絕,客棧中其他客人被吵醒了,還當(dāng)是鬧鬼,都躲在被窩里發(fā)抖。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消停下來。許清濁坐在銅鏡前,捂著面龐,一言不發(fā)。
他全身換成女子裝束,玉釵絲帶,薄裙繡鞋,一如當(dāng)初中秋流觴,落敗遭罰的景象。桃舞瞧他不讓人看臉,嘻嘻笑道:“喂,別把妝抹掉了......蘭韻,你手藝見長,這次快了好多!”
蘭韻笑道:“一回生,兩回熟唄。何況小少爺這些年‘姿容未改’,也不必另行補(bǔ)妝?!本涨逍Φ溃骸霸蹅兛斐鋈グ?,已讓人家等候多時了?!闭f著,推開了屋門。
桃舞和蘭韻待要架起許清濁出門,風(fēng)倦月道:“交給我吧!”桃舞笑道:“好,別叫他逃了!”三芳先出,去與湘漓宮二女說話。風(fēng)倦月不慌不忙,先握住他手腕,使勁掰開了,目不轉(zhuǎn)睛打量他。
許清濁極是難為情,囁嚅道:“月娃,我夠難堪的啦!你別再瞧我......”風(fēng)倦月俯下身子,忽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許清濁一怔,望向她雙唇,還沾著從自己嘴上挨到的胭脂,不由臉紅半邊,道:“你干什么?”
風(fēng)倦月笑道:“藏羚兒,我在想,你今后都這樣穿吧。”許清濁急道:“想得美!為進(jìn)湘漓宮,我、我才不得不行此權(quán)宜之計!”風(fēng)倦月?lián)溥暌恍?,扶了他起身,兩人邁出房門。
齊香綰正向三芳問詢中原武林的近況,望見了許清濁,止聲忘言,愣了片刻,嘆道:“簡直便是宮主親至,如不細(xì)細(xì)審視,壓根瞧不出差別!”燕輕環(huán)亦是點頭。
湘漓宮避世數(shù)百年,觀念已與世俗有別,二女并不覺他男扮女裝滑稽,全無取笑之意。許清濁稍覺好受了些,心念一動,問道:“你們宮主叫什么?”齊香綰道:“宮主姓卓,名香茗?!?p> 許清濁暗想:“卓香茗?這莫非就是我娘姓名?”齊香綰道:“事不宜遲,咱們趕在天亮前進(jìn)宮,以免讓人發(fā)覺,引起轟動?!币环[騰下來,費了不少時辰。眾人聞言,不敢再耽擱,輕步離開客棧。
過了午夜,小鎮(zhèn)上沒有半個人影,許清濁長吁一口氣,又覺輕松不少。眾人在小鎮(zhèn)外海陽河渡口,幾只空舟??浚阍谧蠼鼘さ街窀菽緷{,登舟渡河,月影投在水面,伴著交錯的劃水聲,愈顯周遭寧靜。
重到紫瘴林外,縱是黑夜,依稀可辯輕薄的瘴霧,三芳均想:“白日尚無從辨路,夜過深林難上加難,也不知湘漓宮有何手段?”齊香綰喚道:“環(huán)兒,拿些‘辟霧丸’,給他們服用?!?p> 燕輕環(huán)應(yīng)了一聲,從懷中拿出個小瓷瓶,傾倒數(shù)粒清香怡人的小丸,分給了許清濁等人。齊香綰甚是急躁,不待幾人吞服,撥開木葉,走進(jìn)林中,余者無暇發(fā)問,急忙跟上。
許清濁、風(fēng)倦月倒還罷了,三芳功力有限,服下“辟霧丸”后,與白日硬闖時截然有別,怎么呼吸林中瘴霧,都無一絲不適,均覺神奇不已。齊香綰在前帶路,燕輕環(huán)引著許清濁等人相隨,師徒倆一聲不吭。
走了一會兒,桃舞奇道:“你們怎么不說話了?還有多久才到?”齊香綰一聽她開口,駐足不動,似乎有點不耐煩。燕輕環(huán)低聲道:“師父聽聲辯位,故而不便與各位交談,請勿見怪。”
許清濁問道:“聽什么聲?辨什么位?”燕輕環(huán)解釋道:“咱們腳下,有幾條藏在地底的暗渠,從靈渠接水到宮內(nèi)。湘漓宮的弟子出入紫瘴林,都以傾聽水聲來辨識路線。所以林子雖深,不會迷路?!?p> 許清濁等人恍然大悟,細(xì)細(xì)一聽,果然有水流淌過的聲響。齊香綰道:“明白了吧?那就別講話!”言罷重行,眾人老老實實閉嘴,桃舞心里不忿:“這少女不過十來歲,口氣倒大得很,跟小丫頭一個模子!”
峽谷極大,為紫瘴林覆蓋過半,幾乎得穿行兩個時辰,眾人無法交談,桃舞連打個哈欠,也被齊香綰回頭瞪視。許清濁男扮女裝,行動不適,穿林打葉,苦不堪言,暗想:“便非得換這身行頭,也該穿過林子再換呀!”
好不容易鉆出林子,時至凌晨,天已蒙蒙亮了。眾人遠(yuǎn)眺,見林外是一條峽谷大道,兩側(cè)峽壁陡直,高聳百丈,無論地上壁面,都光禿禿的,沒什么植被,但并不顯荒涼,只給人一種整潔之感。
許清濁望向大道對面,仍是一片山壁,心想:“嗯,這峽谷望不到頭,并非筆直,內(nèi)有拐彎,也不知距湘漓宮還有多遠(yuǎn)?地勢易守難攻,湘漓宮的開派祖師選在此處隱居,未必不是看中這一點。”
桃舞噤聲已久,早憋得不耐,連聲道:“還沒到嗎?宮殿在哪兒呢?喂喂,天都亮了,咱們怎么混進(jìn)去?”齊香綰斜了她一眼,道:“這人聒噪得很?!碧椅钀赖溃骸霸蹅兒眯膸兔Γ闶裁炊疾刂粗??”
燕輕環(huán)道:“這位姊姊,我?guī)煾副媛窐O為耗神......你有什么便問我吧?!彼宰尤犴?,桃舞生不起氣來,道:“那就有勞你啦!”燕輕環(huán)道:“不敢。”雖稍感倦意,仍打起精神,為桃舞等人解答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