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第六十一話 懲罰
趁著捷威還沒有復原，世冰趕緊拽起了段名義的手腕，說：
“快走，段名義，捷威被雨軒賦予了莫名其妙的力量，現(xiàn)在的他不是捷威，只是一個承載著捷威記憶的怪物！”
段名義的力氣比世冰大得多，但他還是被輕易拽起來了，近乎懇求地說：
“可是我不能……不，還有奇兒她……”
“放心，看那邊，其他人也來幫忙了。”
世冰指向奇兒被綁住的地方，那根繩子早就斷掉了，在微微的冷風中忽忽飄搖。
原來是金木研跑來支援，就在世冰打穿捷威的胸膛，所有人的雙眼都集中在他的火拳上，金木也同時救走了奇兒。但是金木的狀況稱不上樂觀，身外穿著黑色的輕薄盔甲縫隙被血漬給染臟，仿佛海底沉船，看樣子他與惡雨軒經(jīng)歷了一番惡戰(zhàn)，最終慘敗了。無人阻攔的惡雨軒就這樣闖入了拉加哥村，搞出了這么一個大場面。
金木平時很少吞食血肉，身為喰種根本無法發(fā)揮快速自愈的優(yōu)勢，傷口仍在流淌著粘稠的猩紅液體。但他依然選擇進入村子，前來營救段名義與奇兒。
世冰扶正了段名義，然后松手，面向敵人擺出了拳擊的動作。
嘴上有點期待的語氣說：
“好久沒有一起戰(zhàn)斗了，上次和段名義你一起上戰(zhàn)場的時候，我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混混呢。要不是當時段名義你救了我，我早就被龍代給吃掉了，想起來真是好丟人呀?！?p> 金木也展開了赫子，站在段名義的身側(cè)另一邊，擺出了某種武學的站姿。
他很少在沒戴面具的情況下與其他人交談，用清晰的嗓音說：
“世冰先生，段名義先生，我們在立場上敵對，但是我不能容忍這樣玩弄同伴性命的手段！這不是保護，只是滿足他自己的保護欲，填補內(nèi)心的某個空缺罷了，他其實根本不關(guān)心其他人的死活！”
世冰毫不在意雙方的立場，接著話匣說：
“對，捷威真是瘋了，不只是針對白林，傷害同伴，竟然還敢指責段名義是內(nèi)鬼……段名義你怎么可能是內(nèi)鬼，如果連你都是內(nèi)鬼，那么這個世界已經(jīng)無藥可救?！?p> 世冰的嘴角在笑，但他的眼睛快要噴出怒火了。
段名義這才發(fā)現(xiàn)，在場的召喚師們——死后戰(zhàn)線的所有剩余召喚師們，其實早就被迫灌注了與他相同類型的外神氣息，成為了不屬于任何生物體系的異化物種。
說白了，就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脫脫的異形怪物。
這就是捷威所說的“被守護者”，只要他們變得足夠強，就不用害怕犧牲了，而讓他們變強的方法，就是這樣做，但是對普通人灌注外神的力量，結(jié)局無一例外只能是大腦過載自爆——他們?nèi)妓懒?，站在此處的人群只是一堆外表似人的肉塊。這就是捷威所說的“無論什么事情都會去做”。要是世冰和金木沒來，估計奇兒也要變成他們的同類。
這就是……捷威所說的保護。
別開玩笑了！
——
奇兒踩著地上的碎石頭和燒焦的碎塊，踉踉蹌蹌地走進了三人隊列，說：
“名義，我應該還、可以幫得上忙……”
“奇兒，你怎么樣了！剛才捷威刺了你，傷口怎么樣了！”
“我，我沒事了，那奇怪的力場（指優(yōu)格的外神結(jié)界）已經(jīng)消失了，治療和回藍技能都可以正常生效了！”
奇兒的傷口確實恢復了，她喝下了備用的生命藥水和法力藥水，很快就恢復了滿血滿藍的萬全狀態(tài)。
曾經(jīng)韓泠總是擔心出現(xiàn)“無法獲取補給”“奶媽無法治療隊友”的情況，每次戰(zhàn)斗必命令全隊成員自備不少藥水，段名義不知不覺也養(yǎng)成了這種習慣，但這些藥水不是給他自己準備的。每次給奇兒曬完衣服，都要往她的袋子里放進滿載的生命藥水和法力藥水，只要沒有在戰(zhàn)斗中丟失（或者奇兒因慌張而忘記使用）就能及時補充狀態(tài)，今天第一次起到作用。段名義不再掩飾吐氣的聲音，放松地長吁一口氣，心上懸著的石頭掉下去了。
?。ǖ沁@些藥水全部加起來才能勉強補滿狀態(tài)，而且長時間內(nèi)只限使用7瓶，所以補血機會只有這一次。）
但是他的眼神罕見地堅決起來，說：
“不行！奇兒你連續(xù)兩次差點被捷威給殺了，我不能讓你……不是……兔子你這么沒用，別給我拖后腿！”
“名義……”
“少用那種軟綿綿的聲音叫我。”
段名義不由分說地推開了奇兒，但是他的手臂基本沒有用勁，反而是奇兒主動后退的。
想要大聲叱喝拒絕她的出戰(zhàn)請求，聲音的底氣也顯得不足。
因為段名義根本沒有演戲，剛才他對捷威坦白的都是真相，他已經(jīng)充分做好了受死的準備，也算是為所有罪孽給一個交代，盡管難受得眼淚嘩嘩直流，但總比就活著飽受折磨要好得多。卻突然被伙伴們救回來，又被給予了絕對信任，頓時他不知道究竟該怎么做。
他迷茫了。
想活的時候，人人都給他絕望，想死的時候，人人卻給他希望。
到底怎么樣才好……
——咚！
捷威抬腳踹飛了壓垮在身上的墻壁碎石，他的身體一邊再生恢復，一邊站起來，已經(jīng)被高溫碳化的部位就像是影像倒放，迅速復原了?？梢钥匆娝男乜跊]有流出一滴紅色的液體，皮膚底下流淌著一種更甚于藍色或黑色的不明物質(zhì)，就像是遭受了重度污染的烏賊血。不管犯病到什么程度，人類的血液絕對不會變成這種顏色。
即使被狠狠轟了一擊，捷威對段名義眾人還是泛著微微的笑意，仿佛還是曾經(jīng)活著的捷威。
他的聲音依然淡定，帶點得意的口氣地說：
“除了臨陣脫逃的白林一伙，你們四個就是全部了吧？”
捷威明眼看得出段名義這邊的人數(shù)有四個人，還要故意伸出手指，一個個計數(shù)。這個簡單又多余的動作，就像在公開告知，他接下來要處刑的人數(shù)。雖說捷威真心想要保護大家，但是他的做法與屠戮無異，而這個動作也表示捷威不會放棄將段名義四人拉攏入隊，要么現(xiàn)在自愿加入，要么橫躺著加入。
想要找到出路就得先找到事情的起因。捷威會成為敵人，原因就是背叛韓泠的納薩利克余黨要來消滅韓泠和其他知情者，納薩利克的術(shù)士們使用了一種奇怪的結(jié)界，將拉加哥村給圍了起來，整個村子以及附近的山脈都被納入“納薩利克的領(lǐng)土”，沒有納薩利克的指環(huán)道具就不可能逃得出去，所有人都跑不掉。捷威選擇背水一戰(zhàn)，將全部戰(zhàn)斗力都匯聚起來。
對，還不能忘記，即使打敗了捷威，后面還有糟糕透頂?shù)募{薩利克剿滅部隊。段名義現(xiàn)在毫無斗志，不如把這場戰(zhàn)斗交給世冰，他和其他人還要保存體力應付納薩利克。
反正捷威只是吸收了一點優(yōu)格的神力氣息，戰(zhàn)斗力撐破只能提升到S級上位，其他被他賦予神力的異化者們最多也就A級。這些人的戰(zhàn)斗力本來就低，不太可能突然飛躍到S級以上，那么只需要SS級的世冰一人就可以碾壓通關(guān)，其他人沒必要插手戰(zhàn)斗。應該。
盡管段名義現(xiàn)在毫無斗志，但他也知道，不戰(zhàn)斗是不行的。
段名義微微側(cè)臉，說：
“喂，世冰，你去對付捷威，我（和金木）給你清兵怎么樣？”
“……”
世冰沒有回應。
段名義只要抬手就能碰到世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這么近，世冰不可能沒有聽見段名義的聲音。
直到段名義再喚一聲：
“世冰？”
世冰這才反應過來，說：
“嗯，我在想別的事情……我可以對付捷威，剛才那招沒有干掉他，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生命力不是無限的，只要輸出夠高就能干掉他。正好我的輸出能力是我當中最強的，讓我對付他是最合適的?！?p> 世冰的語氣有點奇怪，故意壓低了語氣，好像正在控制自己的呼吸。
世冰臉上閃過了一絲苦痛的表情，當他與段名義說話的時候，又努力舒展眉頭，露出了一個看起來很輕松的微笑。他捂著胸口的手腕也放了下來，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樣子。
世冰的話音剛落，就要向前一步，結(jié)果——
段名義忽然擋住路，沒好氣地說：
“喂，你干什么啊，我叫你去你就去？想搶人頭是不？三個月前你也是這樣，害得我一條手臂差點被龍代咬斷了，沒用的鐵廢物躲在后面清兵，少給我逞英雄！”
“等下，段名義……”
“我是坦克，要第一個沖在前排，你是法師，給我乖乖躲在后面打掩護，別越俎代庖，以為自己能打前鋒，不想死就滾后面去，跟兔子金木一起保護自己，我來對付捷威就可以了?！?p> “等等……”
“最后說一遍，別搶人頭！”
嗖！
與以往沒有什么不同，段名義拒絕了對團戰(zhàn)有幫助的建議，率先向前邁出腳步，壓根不管是否有人跟在身后，只顧著自己出風頭。如果他恢復了精神，那可真是太好了，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臉上的表情堆滿了無可奈何的苦澀。他是出于某種理由，才會臨時改變注意，強迫自己獨自向前。
吼！
捷威周邊的其他召喚師們——這些站樁不動的衛(wèi)兵們，終于開始行動了，歪歪扭扭的身體撲向了段名義。
他們齊聲咆吼，伴隨著黑暗的風嘯，每個人的身體都出現(xiàn)了似有似無的裂痕，即將粉碎身為人類的身份，化身成為不可名狀的怪物。即使是在場的段名義和其他所有人，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怪離的情形，這些裂隙確實出現(xiàn)在他們的身體上，但是他們的身體沒有破碎……不對，裂開的不是他們的身體，而是我們的“視界”。
哐啷！
就像玻璃粉碎的畫面，就算在現(xiàn)場目睹了他們成為怪物的過程，也無法詳細描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召喚師們圍成的人潮，化為一片不可名狀的漆黑之森，每個召喚師的影子就是黑夜中隨風搖曳的黑松葉，騷動的無數(shù)身影，已無法辨識他們原本身為人類的痕跡。哪怕是親眼看見他們變成了異形，要是說這些“東西”曾經(jīng)竟然是人類，也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影子與地球上存在的任何生物都大相徑庭，實在找不到該用什么詞語來形容它們，用“奇怪”“怪異”這些常見的詞語也顯得太過單薄了。
它們舍棄了人類的皮囊，也舍棄了人性，腦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個想法——它們要擁護現(xiàn)在的領(lǐng)袖，捷威。
嗖！嗖！嗖！
非常迅速地，不知道是爬行是蠕動的前進動作，這些怪物奔至段名義的面前，組成了厚實的進軍之壁。
世冰的雙手換成了防御姿勢，急切吶喊：
“段名義，快退后！它們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了，不知道有什么技能！太危險了！”
“閉嘴！我已經(jīng)沒得選了！”
段名義不會停下來，戰(zhàn)斗終歸還是無法回避，要么接著玩命戰(zhàn)斗，要么等著變成無數(shù)死者的其中一個。
事到如今，段名義還能怎么辦？想活不能活，想死不能死，前有公開判罪的捷威，后有同樣憎恨真兇的伙伴，不管是承認或是掩蓋罪行都會令他繼續(xù)痛苦下去，該戰(zhàn)斗嗎，不該戰(zhàn)斗嗎，該怎么樣的好，該怎么做，這場戰(zhàn)斗是為了什么，為了活下去，為了找個合適的死法，還是別的什么，不知道……段名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不清楚自己應該渴望什么，還能渴望什么。
他只知道一件事，既然還有反抗的機會，那么就不要再去思考什么是對是錯，只管全力毆打，擊敗面前的對手就好了。
——
嘭轟！
堆積在捷威面前的人墻，它們都是遠超越人類這種生物的高級存在，居然被毫無道理的蠻拳給揍飛了！就像量產(chǎn)保齡球瓶，被滿分一投給轟散了！
形同虛設的圍墻消失了，段名義與捷威再次面對面，互相凝視對方。
段名義的神色比絕癥患者還要蒼白，沒有浪費多少體力，卻僅僅因為自己的情緒暴走而氣喘吁吁。
捷威的神力仍在煥煥發(fā)光，形如火焰地燃燒著。
熾！
捷威無奈地嘆一口氣，神火愈發(fā)猛烈。
“父神賜予我力量之前，我曾一直相信段名義你是清白的……就算不是，我們還是有機會作為同一戰(zhàn)線的同伴，一起走下去。你是殺人兇手，是我最恨的人，但我也愿意把背后的世界交給你去守護。”
錚！
捷威發(fā)動了第一層靈衣，白銀色的圣潔盔甲套在身體上。
“三番四次地拒絕，也不要緊，因為你就是倔脾氣，嘴巴上不肯接受別人的幫助。要是你一口就答應，我其實還有點懷疑你在演戲，會不會謀害我的其他同胞，你先拒絕了我，反而很讓我放心?！?p> 呼！
圣潔的盔甲上出現(xiàn)了第二層裝甲，那是甲殼狀的赫子，可以大幅提升物理防御力。
“我的腦袋里亂七八糟的，沒法冷靜下來思考該怎么讓你改變主意，但是我想……只要你見識了我現(xiàn)在有多強的力量，你一定會改變想法。因為我們要面對的敵人是納薩利克，我們不團結(jié)起來，是不可能闖過這一關(guān)的?！?p> 唏！
最后，捷威從腰間拔出了最擅長使用的西洋劍，然后他的赫子與神火蔓延劍身，組成了螺旋形的必殺之炎劍。
“如果你還是執(zhí)迷不悟，直到最后也不肯回頭，那么——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因為敵人是納薩利克，我不能放過任何動搖勝利的要素。況且，拉你入伙只是因為你可以協(xié)的戰(zhàn)斗，要是沒有納薩利克插手，你也沒有成為伙伴的價值?！?p> 捷威正式進入戰(zhàn)斗姿態(tài)。
“來吧，向我投降，段名義，還有各位，我們只有團結(jié)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