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話 無法抹除的痕跡

　　磕噠

　　咖啡杯與桌面碰撞的聲音，還是那么令人舒心。

　　杯子里盛裝著剛泡好的現(xiàn)磨咖啡，深褐色的外觀有種文雅舒適的視覺感受，飄散出令人安心的香苦味。

　　只可惜這個時代并沒有多少享受與懷念的時間，即使是抽出這點時間來品嘗咖啡，也是非常奢侈的。

　　金木享受著少有的安定時光，正坐在椅子上，翻了幾頁書，又端起杯子。

　　咚咚！

　　杯子剛放到嘴邊，玄關處傳來了粗蠻無禮的踹門聲。

　　金木只好放下杯子，合上了還沒看完的書本，走去開門。

　　打開門后，雨軒不打招呼就走進來了。

　　當然，是惡人格的雨軒。她的膠衣被白林的刀刃刺穿，但很快又自動縫合起來，似乎是出自某部科幻電影的納米衣服，帶有自動修補的功能。同時也有隨時解除穿著的功能。

　　對于這么無禮的行為，金木并不生氣，因為本就是互相認識的人，如果對方心情不好，也不必打招呼。這個社團房間就是惡雨軒在新宿區(qū)的據(jù)點之一，她隨時可以進出，金木才是被她命令留守的看門人。

　　啪！

　　雨軒沒有說話，打了個響指，金木馬上把整個咖啡壺都遞給雨軒。

　　她不顧七八十度熱水的滾燙，直接托起整個壺子把咖啡灌入喉嚨里，咕嘟咕嘟地幾聲后，直接把壺子丟在地上砸碎了。剛才被白林捅了兩刀，而且讓他逃走了，這種事情無論怎么想，都會讓她感覺火大吧，暴飲一頓，可以有效舒緩心情。

　　金木只看雨軒的表情，就知道發(fā)生了不妙的事情，但也不知道具體是怎么回事，只是惋惜地看著那個碎壺，說：

　　“雨軒小姐，這是最后一個了?！?p>　　“無所謂，反正很快就要毀滅了?！?p>　　雨軒隨手抹掉了淋滿嘴邊與下顎的咖啡，但還有幾滴褐色的水，沿著她的下顎滑落。

　　她沒有接過金木遞過來的毛巾，只顧著自己說：

　　“喰種的身體真麻煩，除了咖啡和人肉，其他東西都吃不下去，咖啡里加太多料子也喝著惡心，苦苦的味道難受死了。”

　　“我和你一樣，曾經(jīng)也是人類，我能理解?！?p>　　“我沒有要求你理解我的感受，建議你少偷聽別人的自言自語?！?p>　　“……嗯?！?p>　　金木其實也不想伺候這個麻煩的女孩，他不是自愿加入這個團隊。

　　不久前，金木研又接受了召喚師的命令，跟隨榮耀散人和GangStar這二位七人眾成員，來到新宿區(qū)執(zhí)行任務。不過，金木不指望能辦成大事，這個任務的內(nèi)容就是蹭助攻，只有二位七人眾稱得上主C，隊伍里的剩下所有人都只是蹭戰(zhàn)績的劃水玩家而已，包括惡雨軒和那個婚紗女孩也無事可做。

　　所以她們總是看上去很閑的樣子。

　　但是，就算他們真心想要努力干成大事，也只嘆無能為力。

　　那兩位七人眾來到新宿區(qū)的原因——調查怪盜基德，嘴上說調查，實則是暗殺。

　　敵人是SSS級的怪盜基德，等級低于SSS級的金木研他們只是炮灰而已。雖說不少人并不認為怪盜基德是個威脅，就算基德是七人眾的一員，也不明白基德有什么厲害之處，他只是個變戲法的小偷而已?？墒蔷汪斨Z·巴納總是自稱“正在調查”，遲遲不出手迎戰(zhàn)，急脾氣的雨軒對此也很煩躁。

　　聞一聞空氣中的異味，雨軒捏著鼻子說：

　　“喂，Berserker，你弄灑了咖啡的原料？”

　　金木的眼神稍稍飄忽，說：

　　“抱歉，不小心被水燙著了，打翻了咖啡粉的罐子?！?p>　　雨軒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氣，說：

　　“房間里全都是低價貨的氣味，你還用小風扇把它們吹得到處都是，不開窗通風？”

　　“同樣身為喰種，難道不喜歡這種味道？”

　　“少把我和你相提并論，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狗奴才?！?p>　　“是?！?p>　　金木沒有頂嘴，只是簡單回了一個字，然后走去開窗。

　　作為喰種，特別是金木這種由人類轉變成喰種的個體，身體強度比普通喰種弱得多，被水燙傷也是有可能發(fā)生的事故。

　　但金木不會那么粗心大意，自從天宮市以來，他就是反派團隊里的煮咖啡師傅，非戰(zhàn)斗期間都在幫隊友準備減緩疲勞的咖啡飲品和三明治（給人類吃的），他也未曾想到，自己在古董咖啡店打工的經(jīng)驗能在這個世界發(fā)揮用處，還以為次元戰(zhàn)爭的自己只能成為殺人機器呢。本來是個坦克，最后當上了后勤廚子，偶爾能用赫子給別人治療，某種意義上算是個奶媽職業(yè)。

　　如此熟練的咖啡師，不可能輕易犯下被水燙傷的失誤，更何況金木研是剛升級至SS級的英雄，這個級別的同級英雄都是屠軍屠城級別的怪物了，普通的燙水只是有點溫熱而已，不至于手抖打翻了料理罐子。

　　撒掉咖啡粉末的真實原因，就是因為白林來過這里。金木知道這個瘋女人對白林的執(zhí)念，要是讓她聞見了白林殘留下來的氣味，肯定又會發(fā)瘋。所以金木故意撒了咖啡粉，用風扇吹得整房間滿是香塵，蓋住了白林的氣息。現(xiàn)在的雨軒失去了“遠坂凜”的Caster（法師）才能，無法再感知其他召喚師的魔力氣息了，只需要這樣簡單的手法就能掩蓋白林的足跡。

　　盡管金木認為這咖啡還算不錯，雨軒似乎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對她而言，這氣味是難聞的塑料臭味。

　　雨軒注意到自己的座椅，貼著紙條上有個鞋印，勃然大怒：

　　“剛才有誰來過這里？！瞎了看不見我寫的字嗎？！”

　　哐！

　　猛地抬腿，把椅子整個踢碎了，紙條也斷成兩截，在空中飄呀飄。

　　雨軒再一伸手，掐住金木的喉嚨，咬牙切齒道：

　　“Berserker！告訴我！剛才是誰來過這里？！”

　　“咕咳咳……我不能說……”

　　“夠了，你這吃里爬外的！又要保護你的敵人嗎？！”

　　咚隆——！

　　無辜的金木被摔在書架上，兩米多高的大柜子倒下來，與成堆的紙頁把金木給埋了。

　　胡鬧至此，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婚紗女孩，才終于重新活動起來。就像一臺機器重啟，她的每個關節(jié)，先是輕微動彈，確認自己的身體清醒了，然后才慢慢支起脖子，抬起頭來看這一片狼藉的房間。

　　一秒，兩秒，三秒。

　　她才露出一點情緒，失措地問：

　　“發(fā)、發(fā)生什么事了？”

　　雨軒一擺手：

　　“不知道哪個該死的家伙闖進來，還弄臟了我的座位。煩死了，本來我已經(jīng)得手了，只差那么一點就能讓白林加入我們……這邊你們幾個也讓我不省心，煩死了！君莫笑呢，魯諾呢，他們兩個七人眾又死哪里去了！”

　　婚紗女孩弱弱地縮起脖子，說：

　　“我、我不知道……嚶……”

　　她蜷縮著身體，抱緊腦袋，生怕雨軒的拳頭這回會懟在她的臉上，還刻意向后挪了一點，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金木翻開了沉重的書柜，伸手指向門外，解釋道：

　　“他們剛才出門去了，各自有事要辦，但是和怪盜……”

　　“終于要動手了？”

　　“都和怪盜基德無關，他們還沒有計劃出手，現(xiàn)在不是時候?！?p>　　“沒用的東西……”

　　果然又是這樣，雨軒又拉下了臉，神色只有寫不盡的厭惡。

　　她很討厭這骯臟的土地，不論是新宿區(qū)還是新宿Saber的領地，都有一股令她極其厭惡的感覺。那兩位七人眾至今沒有計劃出擊，這就意味著雨軒還要在這片土地上停多留幾日。真不明白哪有這么多顧慮，既然怪盜基德也是七人眾，他不能違背某些規(guī)矩，直接約架就行了。

　　君莫笑和魯諾·巴納到底在拖延什么？

　　“嘶……”

　　這回輪到那個婚紗女孩呼吸了空氣，感受咖啡的香味。

　　已經(jīng)好久沒有正常吃飯了，她向金木投去了無助的眼神：

　　“可以給我一杯嗎？一口就好？”

　　金木拿起了剛被書柜壓碎的杯子，還有只剩下壺蓋的咖啡壺，遺憾地搖搖頭，最后沒喝完的幾滴咖啡也這樣浪費了。

　　婚紗女孩的表情失望，又縮回了手，重新趴回到桌面上。但是這回她沒辦法再睡著了。

　　唰啦——！

　　金木拿起了角落的掃帚，把碎紙片和碎玻璃都收集起來，倒進了垃圾桶里。這也算是金木研在咖啡店打工的后遺癥習慣了，在場各位都是鋼筋鐵骨，這些碎片不會傷到她們的嫩足（包括光腳走路的惡雨軒），明天就要搬去下一個據(jù)點，這里很快就會變成火海，不需要打掃干凈。

　　然后金木對趴著的女孩說：

　　“請你保重身體，你昨天又違背了醫(yī)囑，擅自給自己的身體開刀，就算還有剩余的飲品，我也不會交給你的?！?p>　　婚紗女孩抿抿嘴唇，扭過頭，不愿面對金木：

　　“請不要管我?！?p>　　她把一只手臂當作枕頭，放桌上墊著自己的腦袋。但金屬制的骨骼和部分肌肉并不柔軟，這觸感更像堅硬的木枕，不對，是枕木，火車鐵軌的那種材質。

　　她的另一只手盡量藏在金木看不見的地方，撫摸肚子。那里是她沒有使用麻醉藥、擅自對自己開刀動手術的部位，現(xiàn)在還是劇痛難忍。剛才的睡眠只是因為身體過度虛弱才需要休息，算是昏睡了，所以白林沒有把她吵醒。手術過程切除的內(nèi)臟與碎肉還留在垃圾桶里，與剛才的碎片混在一起。

　　她現(xiàn)在的頭腦異常清醒，不用實際戰(zhàn)斗也知道，手術后的自己變得更強了。

　　金木也不愿當個老媽子，對叛逆的女兒們絮絮叨叨，只能對這兩個私欲過剩的女孩嘆氣，又坐回原位，拿起了剛才沒看完的那本小說。

　　那本封面陰暗的晦澀小說。

　　忽然，婚紗女孩猛地振身，這舉動讓雨軒不禁投去視線。

　　雨軒的怒氣不知何時已經(jīng)散去了，諷刺地說：

　　“怎么，你又做好夢了？和死掉的男朋友一起作樂，舒服地起飛了？”

　　“別吵……”

　　婚紗女孩再次呼吸空氣，可以聽見鼻腔里的嘶鳴——當然，只有赫者級別的喰種肉體，視力聽力極佳的雨軒才能聽見這個聲音。未達到赫者級別的金木研也辦不到。

　　婚紗女孩正在專注呼吸，不如說，她是在專注自己的感官，眼睛，耳朵，鼻子，舌頭，或者是作為Caster職階的魔力感知能力……其中的某個知覺，去感受空氣的變化。

　　隨后，她找到了那個異常的地方。

　　咔噠，咔噠，咔噠。

　　婚紗女孩的脖子發(fā)出機械的聲音，一點點扭過頭，斜著臉，說：

　　“剛才……你們說有人來過？有人來過這個房間？就在我打瞌睡的時候？”

　　因為腦袋歪斜，她的頭發(fā)也傾向一旁，終于沒能再遮住她那雙眼睛——草綠色的眼瞳，深藍色的眼瞳，兩只異色的瞳仁。

　　眼神空洞。

　　卻又無比的猙獰，恐怖。

　　——

　　“我‘聞’到白林的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