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下層

　　從不死教區(qū)前的橋頭往下走，就可以到達(dá)不死鎮(zhèn)的下街。

　　這是先民們留下的另一座城，他們用自己的智慧在地下的平層上建造起又一居所，為逃離地面的難民提供安身處。奴隸、罪犯、勞工，這些在地面上難以生存的異類在這里開始新生活，最基本的勞動力和生產(chǎn)力使這里快速繁榮，一群魚龍混雜的無身份者難得地過上了豐衣足食的日子。

　　下層，一時成了地面受苦者的理想國。它唯一的入口就在郊區(qū)前的橋口，因為痛苦而去祈禱的難民可以在線人的引導(dǎo)下輕易到達(dá)那里。只要交給守衛(wèi)三個金幣，就能獲得進入下層生活的資格，無論你用任何手段獲得，這些就是你進入下層的起手資金。那些一口就答應(yīng)的人也不會獲得資格，讓權(quán)貴進入地下世界，無異于引狼入室，他們的狡詐和輕蔑會毀了一切的。

　　不過，無論再怎么防護，當(dāng)詛咒肆虐時，這個烏托邦也沒能逃過一劫?，F(xiàn)在，這里再也沒有居民。

　　還停留在這里的，只有惡魔。

　　惡魔盤踞，災(zāi)禍橫行。

　　這座城開始變得瘋狂，錯落紛雜的房屋彎彎斜斜，在那些邪物的暴虐下?lián)u搖欲墜。所有的屋室圍出一條巷路，盤旋著延伸向不可見的遠(yuǎn)方，四面八方起伏的房宅使得其間之人喪失方向感，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永不熄滅的火焰搖曳在街道的各個角落，宣告著災(zāi)變的到來。破碎的運車?？吭诨鸲训慕?，也許下一個接過鬼火的就是它，它原先運送的那塊巨石，滾落粉碎在一座古井口。狼藉一片，烏煙瘴氣，是再貼切不過的形容。

　　那么在這里又會遭遇怎樣的敵人呢？

　　腐爛野狗隔了老遠(yuǎn)就聞到了生人的氣息，它們吠叫著從建筑的陰影下竄出，但又缺乏智能地栽入路邊的火堆，在高溫下化為灰燼，簡直就是噩夢里的滑稽表演。

　　盜匪們耐心地潛伏在道路兩邊的屋舍里，他們掩身憑靠在單薄的木門上，道路上的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感知。如果你是在末世淪落至此的冒險者，當(dāng)你躊躇滿志地路過這些屋舍前時，匪徒們就會毫不猶豫地一齊踹開棲身的矮門，干凈利落地從背后割斷你的脖子，然后毫無保留地分食尸體上的財產(chǎn)。

　　不過，經(jīng)過黑森林一役，奎恩對伏擊戰(zhàn)以及背后偷襲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所以，現(xiàn)在，雜亂的街道上又多陳列了幾具尸首，匪徒們的黑色血液飛濺四方，涌流出的血液在彌漫開后迅速凝固，變成了油漆一般的涂料，把街道裝飾地更加有災(zāi)難性。

　　遠(yuǎn)處的巷口，一群衣縷闌珊的活尸們手舉火把，僵硬地盤踞在一起，似乎是在集體會議。但那是不可能的，活尸已經(jīng)喪失了理智，唯一能讓他們走不動道的只有誘人的靈魂。果然，在他們聳動的間隙里，一團團蒼白耀目的靈魂靜靜燃燒，興許就是之前來到這里的旅人們，先是經(jīng)歷了匪徒的謀殺，然后又是活尸群的蠶食，真是可憐。

　　奎恩嘆息地?fù)u了搖頭，他略有顧忌地看了看行如枯木的活尸們，這些異者團聚在一起就是一股巨大的反抗力量，他雖然可以揮動飛龍劍一路砍過去，但那樣也勢必是九死一生，他已經(jīng)沒有多少機會再讓詛咒加劇了。從街道的補給里他搜查出了幾捆火焰壺，興許可以由它代勞。

　　奎恩測算好距離，估摸出一個大致的角度，轉(zhuǎn)動起捆綁在繩索上的火焰壺，像運動員一樣擺弄姿勢把它投擲了出去。活尸們還渾然不覺，依然專注于他們的火把舞會，只有等陶壺在他們的身上炸開，里面包裹的油水激成火焰。又一股烈火在街道上漫開，活尸們四處爬竄，在熾熱下扭動瘦削的身軀，枯啞的慘叫聲從他們干癟的喉嚨里榨出，四處八方，不絕于耳。

　　這場景未免有些太像人間煉獄了，就連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奎恩也不忍地別過頭去，不讓眼前虐殺的畫面繼續(xù)侵蝕自己的心智。只是那惱人的慘叫聲遏制不得，即使別過臉去，還刺刺入耳，揮之不去，讓人發(fā)怵。

　　興許是體內(nèi)未腐朽的心中良知作用，他竟然聽見了求救的幻聽。

　　這些朽木腦袋又怎會說話呢？

　　不！興許不是幻覺，而是確確實實有人在叫：

　　“嘿！外頭有人在嗎？有人能放我出去嗎？有人嗎？幫幫忙，幫我把門打開！........該死.........沒人在嗎？為什么會這樣..........”

　　有活人！聲音就從近旁的一間矮房中傳出?？鲗徱暳艘幌禄鹧鏉L滾的活尸們，發(fā)現(xiàn)他們并沒有點燃這條街的趨勢，就放心地湊上前去和這個聲音搭話：“先生，我在這里，你有什么事嗎？”

　　“哦，老天爺，我果然沒有聽錯！”隨著奎恩站在那間屋的門前，求救者的聲音也更加清晰，蓋過了燃燒的噼啪聲，讓奎恩確認(rèn)自己沒有搞錯?！拔冶焕г诶锩媪?，這扇門.......這間屋子........這很難解釋?？傊冶绘i住了，過路的好心人，你能把我放出來嗎，我還有任務(wù)在身呀?！?p>　　但這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門，和不死鎮(zhèn)這一帶的所有建筑一樣，之前奎恩在搜刮資源的時候不知道進入過多少這樣的室內(nèi)，不死街的門鎖樣式都差不多，一把鑰匙幾乎就可以撬開一個城。而且就算沒有鑰匙，這樣薄弱的木門，完全可以暴力破壞，能闖到這里的人，奎恩不相信他拆不了一扇木門。

　　“你確定你被困住了嗎？我的意思是，這扇門.......”

　　“哦，朋友，你有所不知，這扇門已經(jīng)被施展了屏障魔法，如果暴力破壞就會遭到反噬，除非施法者主動取消或者掌握有門的鑰匙。它的施法者........呃.....怎么說呢，就躺在我的旁邊，應(yīng)該是解除不了了。您在這周圍找找吧，這一帶的門鎖都是相通的，只要有一把鑰匙就行?！?p>　　“不用了，我?guī)е?。”奎恩掏出從不死商人那里來的民居鑰匙，小心翼翼地探進鎖眼里，不出所料，他輕易地打開了它，門開了。

　　這間屋子很小，原先應(yīng)該堆滿了雜物，但現(xiàn)在是一片混亂。一個學(xué)院派裝扮的人站在角落里，手里拿著魔杖，看來是個魔法師。另外還有一個和他同樣風(fēng)格衣著的人躺在旁邊的狼藉里，從他身上的傷痕得知，這里應(yīng)該發(fā)生過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

　　“喔，太好了！”角落里的魔法師探出頭來，他肌膚蒼白，面容瘦削，帶著濃郁的書生氣，這讓奎恩懷疑如果真讓他徒手破門他是否可以做到?！澳銕臀掖蜷_了這扇門，謝謝你幫助我，被困在這里讓我好苦惱。我是彼海姆的古利古斯，是學(xué)院的魔法師。非常感謝你，這樣我就可以繼續(xù)我的旅程了?！?p>　　“不客氣，不過我能請教一下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嗎？”

　　古利古斯?jié)M臉厭惡地瞥了一下一旁的尸體：“學(xué)院里的仇人居然派人來阻止我的行動，而且還是一個灰袍。他一路尾隨我，在這里設(shè)計把我困住，想要取我性命，但我更擅長戰(zhàn)斗。結(jié)果.........就是他躺在那里，我也耗光了我的魔法?！?p>　　“你們魔法師，還有不同的種類嗎？”奎恩也注意到了，尸體身上的魔法師制服是灰色的，而古利古斯則穿著黑色的制服。

　　“........這本是龍學(xué)院的秘密，但您是我的恩人，我也無法隱瞞了。是的，學(xué)院里一般的學(xué)員身著灰袍，他們掌握一些基本的魔法，而另一批成員則身著黑袍，他們掌握藏匿行蹤的魔法，擅長監(jiān)控和暗殺，這群人也叫做密探，龍學(xué)院就是靠這股力量掌管彼海姆的?！?p>　　“而他們居然派一個灰袍來追殺你？真是今非昔比呀，看來詛咒已經(jīng)無處不在了?！?p>　　“.........是的，有很多優(yōu)秀的魔法師變成了不死人，他們因為這個離開了彼海姆，現(xiàn)在龍學(xué)院的力量極度缺失，但哪里都一樣，這個世界已經(jīng)名存實亡了?！毙∧Х◣熣f到這些，臉色更加蒼白了。

　　“別這么悲觀，我的朋友，我們還有希望?！笨髋牧伺乃募绨?，也許他可以說服魔法師加入自己的行列。

　　“你......你說的是那個敲鐘的傳說嗎？”古利古斯更加拘謹(jǐn)了，他戰(zhàn)栗著詢問，在得到奎恩的肯定后更加不安，“天吶，你......你真的相信，那可都是讓人粉身碎骨的地方啊。”

　　“有什么可怕的？你看，你不也和我一樣，身處這是非之地嗎？”

　　“這，這不一樣。再往下走，就是下水道，那里可是.......”小魔法師臉色煞白，他說不下去了。

　　“是什么，說下去！”奎恩不放過任何一個收集情報的機會。

　　“那里就是不死鎮(zhèn)的排泄場，骯臟的聚集物盤踞在那里，不論危險程度，光是衛(wèi)生問題就讓人不愿踏足，也許在里面呆上一會，你就已經(jīng)染上數(shù)疾了。”仿佛口吐地獄一般，黑袍魔法師恐慌地住了嘴。

　　“這些都不是問題，你知道怎么到那里嗎？”

　　“貼著東邊的房屋走到盡頭，沿著那里的樓梯走下去，你就會來到一個巨大的城垣里，那里既有回傳火祭祀場的歸途，也有底層的入口，不過你要注意.......”

　　“注意什么？”

　　“那里盤踞著惡魔。”